和笛茂群聊了許久,差點忘記時間,從書房出來,鄧天磊關上房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他不是在等什麼,而是談話之後給他帶來了眾多的思考。雖然當年自己犯下了錯,欠下情債,事到如今,他並不後悔現在的決定。不管身心多麼乏累,他都不在乎,只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得到原諒,希望自己可以在生命最後一刻救贖自己欠下的債。
沉思之後,恢復神色,鄧天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自從結婚之後,他每天都會重復做著相同的事,早晨和老婆說早安,回到公司盡心盡力,帶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第一時間便是回到房間,和老婆說聲︰老婆,我回來了,今天你過得好嗎?盡管這些話不過是自己的自言自語,但他依然堅持了三年。
打開房門,鄧天磊不曾料到夢緩會在房間里。
「媽?」
「天磊回來了。」
夢緩替女兒蓋好被子,起身走到鄧天磊身邊。起身前,她一個擦淚的小動作以為瞞過了鄧天磊,然而這些小動作在商界打拼的鄧天磊眼里再清楚不過,他知道,她剛剛哭過,她一定早些時候便在房間里和笛楚楚說了些令她傷心的事。
「剛剛在書房見過爸爸,所以來晚了。」
「沒關系。我先下樓了,你和楚楚說說話吧。」
鄧天磊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房間里,今日晚了些,他對夢緩做出了解釋。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做什麼,笛茂群夫婦最希望他做的決定是離開笛楚楚,去過屬于自己的正常生活。他對笛楚楚做得已經夠多了,他們身為父母,理應為孩子著想,他們並不想看著鄧天磊為了笛楚楚繼續留在笛家。無論他們找鄧天磊談過多少次,鄧天磊始終只有一個回答︰「醫生說楚楚會有蘇醒的一天,楚楚都沒有放棄,我更不能放棄,曾經我已經對不起一個女孩,這輩子我不能再對不起任何一個人,尤其是笛家的女兒。」
鄧天磊的堅持打消了他們夫婦的想法,也正因如此,笛茂群一年前決定把「笛氏集團」的經營權全交付給鄧天磊,名義上他還是公司的董事長,但一年以來,鄧天磊的努力在公司是有目共睹,鄧天磊的能力、威信已經超越了笛茂群。鄧天磊過分的優秀在笛茂群眼里不是排斥與擔心,而是欣慰,他終于托付對了人,鄧天磊的確是個人才,在事業上,他們是彼此的伯樂。
笛茂群從未擔心過鄧天磊這個異姓人會吞並他的企業,也從未把他當成女婿,鄧天磊是笛家的長婿,亦是長子,笛茂群的企業就算交給鄧天磊,他也毫無意見。誰能夠撐起他的事業,把他的心血延續下去,他心里有數,這個人非鄧天磊莫屬。
鄧天磊關上門,緩慢地走到床前,看著床上已經昏迷了三年的笛楚楚,他淡淡一笑,也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知道如何笑吧。笛楚楚曾經對他說過︰「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就算閉著眼楮,我也能感覺到你的笑容。」因為這句話,鄧天磊面對她時,不管是看著他,還是閉著眼對著他,他都會一如既往地笑著看著她,跟她說話。
「老婆,我回來了,今天你過得好嗎?」沒有懸念的開場白,充滿愛意地握著笛楚楚的手,「今天我去超市買了你最愛吃的水果,等你醒來後一定要吃了它們。」昏迷了三年的笛楚楚,三年來都是靠著藥物維持,醫生曾在三年前告訴他們,笛楚楚會有蘇醒的一天,至于是何年何月,沒人能給出準確的日期。因為這樣,鄧天磊抱著希望,一天又一天的等著,房間里放著笛楚楚最愛吃的東西,壞了爛了,他就把它們扔掉,再去買新鮮的,他希望她能在醒來後的第一眼就能吃著自己愛吃的東西,見到自己最想見到的人。三年沒有吃東西她一定很餓了,他一直把它們備著,就是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老婆,馬上就是媽的生日了,小潔要回來了,你也好久沒見到她了,想她了嗎?小潔現在已經是名作家了,她的新書又出版了,我今天看了,書名叫男人心海底針,你知道嗎?這本書的男主角就是我,女主角是小潔和你,她把我們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她是不是很厲害?」鄧天磊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沒有原由地笑了。「我們之前的故事並沒有到最後的結局,而這本書的結局卻是小潔親手殺了我。你說,我們的結局真的會像她書中所寫的那樣嗎?早晚有一天我會悄悄地離開,不是因為放棄了你,我有我的無可奈何。楚楚快點醒過來吧,讓我能夠在剩下的日子里再听听你的聲音。」
鄧天磊有些話只能和笛楚楚說,他不能告訴別人,他不能讓家人替他擔心,明明知道結局,他有太多的放不下,他擔驚受怕,他祈求上天,千萬不要讓他帶著遺憾離開。
豪華的別墅里,每天都在上演著同樣的事,他們已經形成了習慣,三年來雖然少了歡聲笑語,卻讓他們之間的親情根深蒂固。從小呵護長大的兩個女兒,一個昏迷不醒,一個離家出走,每年只會在父母的生日時回家一趟,一年里他們只能見兩次,每次也不能好好的說話,也只是飯桌上多看她幾眼。家看似已破碎,其實在他們心里永遠有著「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們有著共同的性格︰固執。有些話寧可爛在肚子也不願讓別人看穿,他們不願低聲下氣求得原諒,只是默默地放在心里,用行動證明自己。對這樣的人,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至少去年回家參加爸爸的生日,她會站在姐姐的房門口開始猶豫。微小的動作已經證明她的心在動搖,曾經發誓永遠不是姐妹,時間帶著她開始忘記那些痛苦,畢竟她們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湖畔居」笛仁潔的別墅里,她們剛吃好晚餐,下午時,元芳在文娜的細心教導下,她終于掌握了手機的功能,更是讓她在手機里發現一款名為「切水果」的游戲,不玩不要緊,玩過一遍後像似著迷了,放下筷子後,立馬跳上沙發,盤膝而坐,開始玩著她的「切水果」。
文娜親眼看著笛仁潔交了稿,心情頗好的她親自下廚,準備了今晚的美食。此時她正和笛仁潔收拾著碗筷。
「你就不該教她玩手機,應該教她洗碗才對。」
「看過古裝劇嗎?」文娜刷著碗,頭也不回地反問笛仁潔。
笛仁潔傻眼了,這算是問題嗎?她又不是從外星穿來的,她不但看過,還寫過古裝作品,其中一本宮延小說還被拍成了電視劇,收視還不錯哦。「有什麼言下之意嗎?」
「看過的人都知道,洗碗都是大同小異,不管是古代現代,是個人都會洗碗,我需要教她嗎?」
好像說得有點道理,經常斗嘴的她們,笛仁潔可不是會主動認輸的角,靈動地雙眼略過洗潔精,一臉壞笑地看著文娜的背影︰「碗長得一樣,洗碗的程序也差不多,但她並不知道什麼叫洗潔精。」
「大作家,你會不知道什麼叫皂角嗎?現代生活的很多東西都是由古代演變而成的,要說現代處處是人才,那麼古代人就是天才,很多東西是因為古代人的先發現,隨著時代的不同,經濟的發展,這些東西才會越變越簡單,越來越方便。仔細想想,能在古代生活下來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他們是我們應該尊敬的人。」文娜突然想到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若是按照時代的年齡推算法,出現在二十一世紀的來自天國的元芳,豈不是應該已有一千多歲?
到底是搞文學方面的,笛仁潔又一次輸了,還是乖乖地收拾桌子吧,免得又被數落一番。
廚房被收拾干淨,元芳還在玩著她的游戲,簡直是著迷了。她們也沒有去打擾她,畢竟她們剛有手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瘋狂。對此她們是過來人,知道其中的喜怒哀樂,她們決定成全元芳。
「笛子,過些日子是你媽的生日,你回去嗎?」文娜知道笛仁潔的所有故事,她與笛家人也很熟悉,笛茂群夫婦也曾找過她,他們知道文娜是笛仁潔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他們希望文娜幫著勸勸笛仁潔,希望她能早日搬回來。
「每年都一樣,吃一頓飯而已。」
「這次回去看看你姐姐吧,只有她醒了,你們才能把誤會解釋清楚。」
笛仁潔發出冷冷地笑聲︰「三年了,他一直陪在她身邊,愛情都喚不醒她,我有這麼大的魅力?去看一眼,她就能醒過來?」
「別固執了行嗎?」滿臉的糾結,明顯的口不應心,文娜真是看不下去了。「男人心海底針已經出賣了你的心思,你心里只是沒有放下對鄧天磊的恨,楚楚畢竟是你親姐姐,你心里明明已經原諒她了,為什麼就是不願承認?在你們三個人的糾葛里,楚楚做錯了什麼?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也沒打算能夠說服你,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我先回去了。」
文娜也清楚,給足她時間,她會想明白的。外人說得再好,不如自己真正的想明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文娜已經看穿了笛仁潔的內心,已經過去三年了,說不定再過三年,她會看到他們一家人的團聚。
時間有時候真是一副良藥,從笛仁潔三年前對鄧天磊,笛楚楚的仇恨,再到現在的動搖,文娜清楚地看到了希望。只願時間能走得快些,讓笛仁潔快些明白,她不想看到樂觀向上的笛仁潔心里始終有放不下恨意的陰影。
和元芳告別後,文娜駕車而去,元芳繼續玩著游戲,笛仁潔仰天望星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