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紅樓的後院中,王景不知疲憊的浮出湖面猛吸一口氣又鑽進湖下搜尋,一遍一遍,湖下都快被他游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剛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跳入湖中的人。
再一次浮出水面後,王景寸寸目光逐一掃過平靜的湖面,竟是什麼動靜也沒有。
「蘇通……蘇通……」清厚的聲音從湖面上蕩起騰開,驚到了萬紅樓中正在飲酒作樂的英眉持重的男子,歪著頭望向了菱花窗外,凝神听了好久卻什麼也沒听到,不可能,他不可能听錯,他緩緩起身朝窗戶走去。
「明,你怎麼了?」眉眼輕展,風華內斂的男子自一排宴席之中微微揚起頭問突然離席的男子,男子並未回頭,一雙眼望向窗戶外,靜靜地沒有一絲異動,轉身向席間的男子拱了拱手,「家中尚有要事,蘇明先行告退,萬望世子海涵。」
男子沉下著眉,霎時站起了身來,方才倚靠在他懷中的美姬也倒在了地上,他卻只盯著蘇明離去的背影,「如果我說,我沒有宰相的容人之度,不能夠體諒于你,你當如何?」
一旁的陪客,見此情形,皆不敢大聲喘口氣兒,互相遞著顏色,悄悄的往門邊退了出去。
蘇明微微一頓,見著這些形勢不對立馬撤退的人,沒有一絲意外的神色。
待人都退出去,只剩他們兩個人後,蘇明也沒有轉過身,聲音比方才低了些,對身後之人很是無奈,「世子出生尊貴,何必與我一介草民計較?告辭。」
「站住!」一聲怒喝從屋中飄出,外頭支著耳朵偷听的人紛紛肩頭一顫,面面相覷後趕緊離開了,而怒喝的男子臉上的怒色,在蘇明腳步不停,手觸到門時皆消失無蹤,換上了一派愁容,調子沉沉的似有什麼重物壓著,「他還沒見好?」
這個「他」讓蘇明停了下來,口氣極其真實而疲憊,「多謝世子關心,蘇明會轉告二弟世子的心意。」
男子神情哀傷的望著蘇明離開後自己也起身離開,房門剛打開就有一個護從跟了上來,他頭也沒回,就吩咐道,「告訴北疆的人,好好查查雲初的死。」
暗雲守在相府外許久,都不見蘇通出來,只好先回萬紅樓,可還沒到萬紅樓,那兩聲響在夜空里的長呼,暗雲听得是驚心肉跳。
王景被暗雲抓著肩膀提回了岸上,坐在回廊上的王景只是坐著,好像有什麼堵在腦子里不能轉動。
暗雲單膝跪地,一手執劍佇地,一手扶著王景的肩膀,想起主子這一兩個時辰在湖里找蘇通,暗沉沉的眸子深幽無底,「主子,蘇公子逃進了左相府里,屬下不敢擅作主張貿然與左相動手。」
王景愣了愣,凝固的目光總算破開了冰霜,漸漸透出狠意,他站起身就躍上了屋頂,暗雲連說句話再攔下他的機會都沒有,望著這個完全沉溺于過去的人,暗雲輕輕握緊了手中的劍,翻身就往連霄住處去。
「楚國對雲漢虎視眈眈,大漠與雲漢積怨深重,哪個對于雲漢的太平都是不容小覷的威脅,為了雲漢也為了無辜黎民,書柬之請二公子務必查清楚此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相信二公子也想少將軍魂歸故里,入土為安……」
繚繞的熱氣環繞在四周,書柬之誠懇的請求在耳邊縈繞,蘇通腦子里層層疊疊的一下子涌現好多畫面,莫飛的劍,絡玉的話,猩紅的血,崩塌的雪,甚至那聲雪山上還在悲吟絕響的呼喚,一幕一幕反復的交織重疊。
「蘇公子,還需要添些熱水嗎?」屏風後傳來謹小慎微的聲音,生怕驚擾了里頭的人。
「不用了,你們先下去吧,替我謝謝相爺的招待……」蘇通飄渺不定的望著滿屋子的薄霧,幽幽道,听著外頭關門的聲音,他才閉上了眼,眼中的那顆眼珠子卻不肯听話的安靜下來,總是動個不停,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一般。
你到底是生還是死,倒是跟我說一聲啊?
蘇通腦子里不停的回旋著輕問,可哪兒有人來與之響應?
「你倒是會舒坦暢快!」一雙冰冷的手霎時由腦後掐住蘇通的下頜,高高的抬起,令蘇通不能暢順的呼吸,「把我的話置若罔聞,還敢私自逃走,戲弄于我,你就不怕死?」
幽冷的聲音自耳側宛若小蛇鑽進耳里,危險迫在眉睫,蘇通卻只驚得斷了方才的思緒,並未作絲毫的自我保護與反抗。
死?
好像今夜總離不開這個字眼。
王景微眯著眼盯著底下那雙沒有一點驚懼之色,被熱氣燻得朦朧的眸子,手下猛地使力一提,「回答我!」
蘇通被逼迫抬起頭與身後的人目光相對,鐵青著臉,冷厲笑道,「命在你手里,想殺便殺……」
王景氣憤的輕了一口氣,蘇通見了他這副樣子笑得更冷,「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麼下的手!」
怎麼下手?
只要自己一抬手,就能將他的脖子擰斷,他用哪只眼楮來看?王景知道他是有意在激怒自己,而且他是料定了自己不會殺了他,所有的惡語相向都只是口舌之爭的威脅。
人前人後,隱藏多年的心思被人一眼洞穿並毫不留情的挑破,就像是根本沒有愈合的傷口,還被人再狠狠的用力補上一刀,王景如何不痛不怒,將蘇通的下顎鉗制得更高,湊到他的唇際耳鬢間,「我怎麼舍得讓你死?」
溫柔的聲音令蘇通敏銳的捕捉到了危險,下意識躲開太過靠近的壓迫感,他絕不會感覺有錯,這絕對是一個陷阱。
「但,你一心求死,我不成全你,我就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王景步步緊逼都嫌慢嫌松,又豈會給蘇通後退的機會,更何況是他挑起的,當然他就得承受這個後果,手勁大得蘇通蹙起眉就難松開「可我不想你死,怎麼辦?」
誰會用陰冷的調子說如此憐惜曖昧的話?
蘇通活到此刻還頭一遭遇到,雖說知道這人不會殺自己,卻已暗暗從這人的言語之外感覺到他不會這樣輕易放過自己,一想到那個湖底迷宮,干脆當什麼听不到,專心尋一個徹底擺月兌此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