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靳已離開了許久,王景依舊沒有動,他難以形容听到「蘇通是我的!」這五個字時,心底那種愕然之後的不悅。
思緒就這樣被一個人給佔據。
他站在面前如痴如醉望著自己,他不知所措的應對自己的調戲,他駭然驚懼的逃開自己的追捕,他中了合歡蠱時嬌媚如春之下的清姿素容,他一身傲骨寧折不彎的與自己對抗,他充滿恨意的目光訴說滿心的仇恨……
腦海里,總是有關于他的場景,驟來驟去,擠得靜了許久的腦子熱鬧得不堪重負,沉靜的眸子深處開始起起伏伏的暗潮涌動。
不安給高轉動的思緒帶上了沉重的腳鐐,讓涌現在腦海里的場景畫面來去的度放緩,那情深意切的純粹目光撒在心頭揮之不去。
「主子,賀靳此人,恐不是我們平日里見到的那樣子,屬下連那暗中保護他的人都沒看見,就被一劍擊中,撞爛了窗戶,震得屬下經脈大亂,若不是暗雲來救,屬下此刻怕已喪命湖底。」英姑站在回廊下,垂一字一字的細細道來。
暗雲深深地凝視著王景,「主子,屬下是否先探探賀靳都已掌握了哪些消息?」
王景凝凍的思緒終于開始溶解,「查。」
暗雲見他終于有了反應,安心了不少,正要領命帶英娘一起退下時,王景突然起身向他們走去,「先查清楚賀靳與蘇通是什麼關系,其他的先放一放。」
暗雲擔憂的面色霎時鋪了一臉,「主子,這樣我們會很被動,不是得受制于賀靳了?」
王景緩緩將目光移向暗雲,「一紙奏章上稟皇帝就可永絕後患,這絕妙的借刀殺人之法他棄之不用,只能說明他對除掉我沒有把握,退而其次或者說為了蘇通,他別無選擇的來威脅我……」
「一個深思熟慮顧全大局的人,在他眼里這個法子也不一定能奏效……」王景的目光繞過暗雲,變得深邃幽暗,「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都來試一試……蘇通對他而言,很重要。」
這樣的一個分析結果令暗雲與英娘相視一眼,有幾分明了為什麼要先查查賀靳與蘇通的淵源,其余的暫且不管。
王景從暗雲與英娘跟前走過,「不用跟著。」
暗雲目送著王景走遠,眼中盡是失落孤涼,他沒有錯過本來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被什麼東西一擋,避開之後盡是深幽的落寞。
蘇通對賀靳重要不重要,竟能撩動主子的心弦了,雖不明顯,他卻捕捉到了,暗雲收回目光,有時候真厭惡著自己這種殺手練就的敏銳。
王景沿著黑漆漆的大街走,手中的燈籠散著微弱的光線,不急不緩,仿佛不是走在隆冬深夜,而是漫步在溫柔陽光下閑听落花。
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他才停在了「碧霄園」門前,院門縫隙里透出一絲燭火,里頭的人也跟他一樣沒有入睡嗎?
王景盯著緊閉的院門,他走了一路也沒能讓那種不安之感退去,心口依舊悶悶的像抵著什麼東西,緩緩抬起手,拉起門環敲了敲。
碧霄園中,正秉燭夜談的兩人目光迅疾掃向院門的方向,連霄沉著眉也未忙著起身去開門,只對身邊的人說︰「我再想想,你先走,三日後我給你答復。」
等到一身夜襲衣戴著斗笠的人消失之後,連霄才去開門。
院門緩緩打開,四目相對的時候,連霄愕然呆愣了好一陣子,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竟是他才恨得牙癢癢的目中無人之人。
連霄不一言扔下門外的人,自己轉身進了院里,門卻給王景留著。
王景也沒說一個字,抬腳跟了進去。
這樣的氣氛很和諧,就像是一個落難了無家可歸的朋友來借宿一宿一樣,就算翻過臉就算斗過嘴,到此刻,還是寬容的給了他一個容身之所。
連霄仔細打量落座在對座的人,依舊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不知道心底又為著什麼事情在犯渾,從上至下匆匆掃視一遍,便蹙著眉將目光至那完全被雪沫浸濕的靴子上挪到那張面癱的臉上,「你又怎麼了?殺了不該殺的人還是想救你想殺的人了?」
王景知道連霄暗示著他對蘇通的殘暴劣行,目光只輕輕動了動,瞥著兩人中間矮幾上擺著的空棋盤,「對弈一局,如何?」
連霄斜眼再一次打量了王景,不正常,不對勁,這是王景嗎?這麼好說話?這麼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
嗒……
連霄正想著一切讓王景突變的原因,不得其所時,對面勻長的手指夾著一枚黑棋落在棋盤上,出一聲輕響打斷了連霄的思緒。
看著折射著光線的黑子,耀目粲然,連霄不禁想起了王景那一枚力挽狂瀾的棋子,捻起白棋,也落了一子。
挑燈夜戰,連霄因為棋局詭譎,越戰越精神,只是偶爾的他研究棋局之外也能看見王景的心不在焉,心下頗受打擊,只是在落子的時候讓那清脆的棋子敲擊的聲音提示對方匯聚精力。
這一戰,連霄輸了,卻輸得不高興,「你贏了。」
王景淡淡的瞥了一眼棋局,「我還沒贏……」傾過身去從連霄的棋壇里揀起一枚白棋,剛一落下,連霄自毀一座城池,只需再落一子,王景一片黑子已成了死棋被圍困其中。
連霄呼吸一滯,這種自斷一臂,傷敵三分,兩敗俱傷的狠辣與果決,連霄沒有,但王景有,而且非常的熟練。
「你來,不就是讓我幫忙的嗎?」連霄不動,沒有繼續這盤起死回生可繼續鏖戰的棋,盯著王景,目光漸顯冷銳,「沒有的話,我也不多留你了。」
連霄起身,開始收拾包袱。
「你要去哪兒?」王景盯著連霄手中的東西,僅僅只有一份詫異。
「比起這什麼時候都能研究的棋藝,人命更重要一些。」連霄夾槍帶棒的攻擊王景,就是看不順眼王景的所作所為。
「連霄……」王景忽的輕悠悠一喚,像置身雲靄之中的飄渺,「你說沒有內力的人在北疆會不會受凍?」
連霄有些懵,背對著王景,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又趕快搖頭,關自己什麼事,別再管了……
但,不管就不能留在雲煙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