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帶著米熙提前到達了訪談的錄影室。這是因為他需要提前讓米熙熟悉一下環境,讓她跟主持人先聊聊家常,放松下來,這樣比較容易進入狀況。訪談的內容也需要提前對上一對,確保一會錄影時不出岔子。
主持人是個女的,姓元,米熙叫她元姐。元姐跟吳浩很熟,這個專訪落到她手上也是吳浩給了她一個大人情,鬧得這麼沸沸揚揚的時候居然讓她能專訪其中之一的女主角,獨家啊,元姐很高興。所以見到米熙那是一臉熱情,東扯西拉地很快搞活了氣氛。
采訪者和受訪者的錄制前交流非常順利,對問題範圍和先後次序都進行了溝通。然後攝像什麼的都準備就緒,工作人員要給米熙別麥克。吳浩過來說先讓米熙喝口水上個廁所,五分鐘後回來。這也是他的經驗之一,讓米熙在正式進入壓力之前緩一緩,放松下。
他給米熙遞了一杯溫水,然後跟她說陳鷹剛才打了電話過來,問她要不要回,又讓她先出錄制室走一走,上個廁所再回來。
米熙謝過,拿了她的手機去了廁所,她倒是不需要上廁所,但她確實需要給陳鷹打個電話,剛才在跟主持人說話的時候,她有些走神了,她在想陳鷹知不知道她馬上就要按他們囑咐的去做了呢,他會不會再打電話跟她確認一下?
米熙把電話撥通了,陳鷹飛快接起。
「要開始了嗎?」
「嗯。」
「都順利吧?別緊張。」
「我不緊張。」米熙告訴他,卻听到陳鷹的低笑聲,他是不相信她吧。米熙抿了抿嘴。
陳鷹那頭安靜了幾秒,米熙也靜了靜,然後他們同時開口,喚了對方的名。「陳鷹。」「米熙。」
叫了名字之後雙方都有些愣,又靜一秒。然後是陳鷹先開口了。
「嗯。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你呢?」米熙反問。
「我想告訴你,別為我們的關系擔心,等這段風波過去,等我擺平了凌熙然那撥人,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可以公布了。」
米熙抿抿嘴,在凌熙然這件事發生之前,他們的關系不也一直沒有公開過嗎?她之前沒注意沒在意,現在卻發現了這一情況。他是否也是沒注意沒在意,但他很慶幸也很滿意未公開這件事。
「要怎麼公布呢?」米熙問了。「公布的時候,別人難道不會追問細節嗎?你的顧慮不是一樣還會在嗎?你還是會擔心我能不能應付,會擔心我被別人指手劃腳不是嗎?」
「所以我說要等你準備好,等到你可以應付的時候。」
「如果我說我現在就能應付呢?我覺得我完全可以承擔公開這件事的後果。」
「米熙。」陳鷹的聲音很溫柔,也很無奈。「相信我,你要相信我,當你準備好的時候,我會知道。」
不,你不知道。米熙眨眨眼,忍著這話沒說出口。
「到時候我會告訴大家我們在長期的相處中產生了愛情,我們相愛了,我們會結婚,會一直在一起。」
「所以是要說謊說,我們產生感情是在這之後很久後發生的,是吧?」米熙聲音平靜,「可是我們住在一起,早有記者發現了不是嗎?紙是包不住火的,撒一個大家明知的謊言,然後還要擺出我說的是真話的表情來,真的可以嗎?」
「米熙,每個人幾乎每天都在說謊,這個圈子更是這樣。凌熙然說謊,你當記者們不知道嗎?這個事情我昨天就給你說過了。人有所求,唯利是圖,他們明知是謊言還報道得不亦樂乎,是因為這樣才有收視,這樣才有點擊,這樣廣告商才會高興,這樣才有錢賺。所以很多時候拋出了一個點,他們會自動幫你編圓編大它,這次他們幫凌熙然編,是因為這事情有煽動性,下一次他們會幫我們編,因為我們可以提供更有煽動性的。有利益就有朋友,這世界就是這麼現實。所以你不要在意這個,等你準備好,我會處理公開的事,好嗎?」
好嗎?米熙覺得她無力說出「好」這個字。她拿著電話,仿佛听到陳鷹在電話那頭的呼吸聲,他的聲音溫柔,但他的解釋對她而言沒有幫助。跟昨天說的一樣。他覺得她沒有準備好,他的那個世界跟她的世界不一樣。他覺得撒謊沒什麼大不了,甚至是覺得就應該這麼做,人人都這麼做,這麼做有利益。她知道這是有道理的,只是她不喜歡。
「要開始了,我得回去了。」米熙沒應那聲「好」,卻說了這個。陳鷹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她壓力,就計較這些,只又鼓勵她一番︰「那你加油,別緊張,很快就過去了。晚上我去看你。」
「好的,再見。」米熙輕聲說,听到陳鷹在電話那邊也說了「再見」,她等著他掛,可他沒有掛,她等了等,然後自己先掛了。
回到錄影室,大家都在等她。吳浩關切地看著她,米熙對他笑笑,示意沒問題。她深吸了一口氣,她真的沒問題。
錄影開始了。
「你好,米熙。」
「你好。」米熙微笑,大方得體。吳浩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一半。
開場是無關痛癢的一些簡單內容,元姐跟米熙聊她的廣告,說她真是一個幸運的女孩,多少少女夢寐以求想當上廣告模特,而米熙不旦得到了機會,而且一出手就是大品牌。
「我確實很幸運,能有今天的生活,我從前想都不敢想。我是從山里出來的,那是個很遠很閉塞的地方,幾乎與世隔絕,我的父母出了意外都沒了,我的一位親人就把我帶出了山,他跟陳鷹叔認識,也算有些淵源,就把我托付給了陳家。陳鷹和爺爺女乃女乃都很好心,他們收留了我。我剛來的時候,土得都掉渣,什麼都不懂,我從來沒有吃過冰淇淋,也沒有見過麥當勞……」
「怎麼可能?」主持人瞪大眼楮,覺得很驚奇。
「是真的。」米熙哈哈笑,「我甚至都不知道有夜市小吃街這種東西,沒坐過公交車。有一次陳鷹叔帶我出去采買日用品,他教我搭的士,說頂上有冠的就可以攔,然後我就把警車攔下了,還招呼他快來坐。」
「哈哈哈哈哈……」主持人大笑。
米熙也笑,接著說︰「然後有次朋友帶我去見識了小吃街,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我一樣來一份,結果回程路上,就在公車上我就覺得肚子好痛,要拉肚子了。那時候我整個慌掉,趕緊下車,可是找不到廁所,我就給陳鷹叔打電話,我說我要拉肚子了,可是沒廁所怎麼辦?陳鷹叔一听地名,就說那有個酒店,里面有廁所,我就趕緊去了。那是第一次去酒店啊,我都顧不上好好看看它有多富麗堂皇,就先見識廁所了。」米熙一邊說一邊自我吐槽,害羞笑笑。
主持人簡直要笑壞了,這也太可樂了。吳浩在一旁也笑,米熙的表現真是超乎他意料的好,她主動掌握了話語權,沒等主持人問就把他們想澄清的事用這樣自然的方式說出來了,讓主持人跟著她的節奏走。
米熙又與主持人聊了些她的糗事,主要圍繞廣告。比如她一遍又一遍的ng重來,比如她總記不得攝影機在哪里,總忘了看鏡頭,她穿錯衣服,她跑得太快,導演喊你現在不是參加奧運會啊,你是在拍廣告啊。
米熙成功地又把主持人逗笑了。前面她的來歷身世就這樣帶了過去,她當初被人潑髒水說跟陳鷹開房的事也被帶了過去。但是問題當然還沒有完,聊著聊著,主持人問︰「你多大了,米熙。」
「我是元月十五生日,已經十八了。」
「很年輕啊。凌熙然也是十八歲出道的,你覺得你會成為像凌熙然那樣的影視紅星嗎?」
吳浩皺了皺眉頭,這個問題在大綱上是問米熙是否對演藝圈有興趣,會否繼續發展演藝事業。這主持人這樣問不算離題,但明顯她興奮過頭,拿凌熙然來炒熱點。
「不會,我對成為明星沒興趣,也對成為名人沒興趣。我上這個訪談,是因為公關部跟我說,被訪問過後別人就會對我失去追查的興趣了,我可以過我平靜的生活。我希望這個說法是對的,其實我就是一個特別普通的女孩子,就像你說的,我只是很幸運,我遇到了許多善良又熱心的人,他們給了我新的生活。」
「那關于這次凌熙然與陳鷹的緋聞事件,你又是怎麼看的呢?」
這個問題又讓吳浩皺眉,但他沒有打斷錄制,如果米熙應付不了,他會要求後期剪掉。
米熙歪了歪頭,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怎麼看並不重要,因為那是沒有的事,是謊言。所以我沒什麼看法,最重要的是記者們怎麼寫,觀眾和讀者們怎麼信。」米熙頓了一頓,又說︰「其實這件事給了我許多教訓,我是經過這次才真正知道,原來大家都覺得事實如何真的不是最重要的,這個真讓人難過。」
「那你覺得大家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能得到什麼。如果能得到,那就可以不顧事實了。」
「那你想得到什麼呢,米熙?」
想能夠放心大膽的說真話,想能夠談戀愛嫁人,不過這些都不可能實現了。米熙笑了笑︰「我希望能有機會念書,不過我的基礎差,我還希望能有一份工作,不過演藝圈不適合我。」
「那你想念什麼書?」
「嗯,如果可以念書的話,我想學服裝設計。」
「為什麼?」
「因為我總買不到自己喜歡的衣服,我想證明我的喜好也會有很多人喜歡的。就算不走性感路線,也能有漂亮的衣服。如果我還有機會念書的話,我希望能學這個,以後也能做相關的職業。」
「如果不行呢?」
「如果不能念書,我也滿十八歲了,可以找工作了。我第一個確立的職業目標是保安。」
「保安?」主持人忍不住又要笑了。
「是啊。」米熙也笑,「我知道很多人會覺得驚訝,可是我會武,我也很有責任心,我覺得我挺適合做保安的。如果能有工作機會,我一定會努力認真工作的。」
當這份訪談內容摘要送到陳鷹手里,他看完大大的吃驚一番。一是米熙居然能引導話題和談話節奏,二是她的一些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服裝設計?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她是這樣的想法。保安?她居然還惦記著要做保安嗎?可是不應該啊,她的生活早已改變,早不是當初立志要做保安時候的生活了。
陳鷹有不太對勁的感覺,「事實如何真的不是最重要的,這個真讓人難過」,這話也讓他難過。他知道米熙為什麼要搶著引導話題,因為她不想被別人問那些她不想說的事,或者不想被別人壓著問,她不想說謊,他知道她很介意這點。
事實如何真的不重要嗎?當然重要。他覺得重要,只是在現實面前,事實如何是需要一些變通的表達方式。他很希望這點她能明白。
不過無論如何,這個訪談終于過去,吳浩對內容相當滿意,在陳鷹面前一連夸了米熙好幾句。陳鷹給米熙打了電話,她卻沒有接。陳鷹知道吳浩是安全把米熙送回老宅的,所以安全上他並不擔心,他想可能米熙累了,回去休息了,忘了把錄影時調成靜音的電話重新設置鈴聲,所以她不知道他打過去。
陳鷹按捺住心情,反正下了班晚上就能見了,他早點去,早點吃完飯,也許他還可以跟她一起看看她的訪談節目,跟她好好談談心。
只是,事情總是出乎意料,並非事事都能如他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