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冤受屈金釧跳井悲喜交加襲人有信
賈政得了茜香羅,雙手捧與順承王府的長史。
又當著長史的面兒,親自問明白了,寶玉確實不知琪官的下落。那長史才漫不經心的撂下幾句話,打道回府了。
蔣玉菡看著皺巴巴的茜香羅,滿眼可惜,「也不知給誰用過了。」
「憑他哪個,這茜香羅是不必再留了。使人燒了便罷了。你也不必可惜,回頭再有上貢,我舍下老臉去向皇上再求一個。」
只說賈府。
賈政躬身將人送出府,這才有閑工夫好擦一擦滿頭的冷汗。
待回到偏廳,賈政命人掩了門,只留下寶玉同兩個剛從怡紅院回來的小廝。
「逆子!」賈政罵了句,轉身向送茜香羅來的小廝問起,「這茜香羅是哪兒找著的?可是藏在床頭枕邊?還是哪個收著小衣的箱子里頭?總不至是同褻褲放一塊兒的吧!」
可見賈政是氣瘋了,什麼話兒都出來了。
那小廝為難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說︰「這老爺說的都不是。」
「哼!」賈政氣道,「不必為他遮掩!這麼個東西,總不能大喇喇的放在八寶閣里頭招人看吧!」
「是是在」
賈政一拍桌子,瞪向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小廝,「你說!」
那人原還在慶幸,自個兒沒有被問到。忽的听見了這話,登時一個激靈,一不留神兒話就跑出來了︰「襲人姑娘系在身上呢!」
「荒唐!」賈政氣的渾身發抖。
那兩個小廝也是怕的發抖這下兩人都完了!便是夫人不出手,老太太又豈能饒過他倆去?
賈政站起身,抬手便要來打寶玉!
忽的外頭一陣喧鬧,有人急急跑動,又有人在大叫著什麼,一會兒又你撞了我我撞了你的,沒個消停!
賈政氣極。三步並作兩步,親自去拉開了門。
剛開了道縫,忽听外頭傳來清清楚楚的一句,「金釧投井了!寶二爺逼死金釧了!」手一哆嗦,外頭又是一句,「寶二爺拉著金釧兒□不遂,活生生的把金釧逼死了!」
賈政手上一使勁,立時將門給開挺了。
一時望出去,院子里頭丫鬟婆子小子來來往往,竟再認不出方才說話之人。
逼死丫鬟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賈政回頭剜了寶玉一個眼刀,帶著他往後宅尋王夫人去了。
金釧倒不是為寶玉死的。
說起來不過一句戲言,「金簪子掉在井里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
原是寶玉同金釧調笑,說要去向王夫人討了她。府里頭的丫鬟,但凡還齊整些的,都听寶玉說過這句。王夫人溺愛,見了寶玉同丫鬟們調笑,也從沒有說過半句。
壞就壞在這「金簪子掉在井里頭」上。
金為寶,簪子即使釵。這句話可不正咒著了寶釵!
王夫人雖當面叫白老媳婦將金釧領了回去,暗地里頭還是出了手,吩咐周瑞家的將金釧了結了,推入井中,只當是失足。
壞就壞在這日子沒選好。
說來也巧,金釧兒早幾日便已被害死了。身子都已泡的發白,偏趕著今日,順承王府派人來尋事之日浮了上來!
賈環得了消息,一面喊巧,一面順勢指使了兩個小書童,在偏廳外頭喊了幾嗓子,給添了把火!
這兩書童是賈政去年給的,年紀還小,那嗓子,說是剛留頭的小子也行,說是小丫鬟也有人信。人又長的小,人群里頭一鑽便沒了影兒,倒叫賈政好找。
內宅里頭跟大觀園原就是隔開的,怡紅院鬧得這般大場面,王夫人倒還未得到消息。
賈政同寶玉來時,王夫人正同寶釵說著,叫寶釵尋兩套新衣服,給金釧妝裹用。
賈政正听見了,皺眉道︰「寶丫頭雖說是你娘家佷女兒,到底也是客人。不過是個丫鬟,你多賞她幾兩銀子發送她,也算是盡主僕之情了。用寶丫頭的新衣裳妝裹,豈不忌諱?」
王夫人叫寶釵舀衣服給金釧妝裹,原是想著金釧「金簪子掉在井里頭」之語,想著叫金釧死後穿了寶釵的衣裳,也算蘀寶釵應了此話。
寶釵自然懂得,忙對賈政道︰「姑父不必擔心。寶釵平日里頭從來不計較這些。」
賈政擺手,「你還年輕,哪里懂這些個!你不忌諱,自有人忌諱。你還沒說人家,日後若是叫人知道,你舀自個兒的衣裳給個丫鬟妝裹,外頭人不會贊你慈善,反還要挑剔你,曾經做下這等蠢事!」
寶釵聞言紅了眼眶。
賈政嘆道,「你姑母在小事上有時也太過慈善了今日你先回東小院去吧!往後凡事還得更謹慎些才好!」
寶釵走後,賈政同王夫人問起金釧之事。
「寶玉逼死金釧?」王夫人摟著寶玉尖叫,「哪個賤蹄子嘴里頭胡說!叫我找著了,定撕了她的嘴!」
「怎麼,你認為不是寶玉?」
「老爺!寶玉才多大點,哪里就能逼奸丫鬟了!」
「哼!」賈政又瞪了眼寶玉,「你不知道前院之事!今日外頭順承郡王」
賈政正要同王夫人說起琪官一事,忽的外頭又嚷嚷開了。
「太太!太太!」
來人正是麝月。
「急什麼!」王夫人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斥道。
「太太!襲人方才被幾個婆子推搡在地,留了好多血!怕是怕是」麝月哭道。
寶玉蹭的站了起來,「襲人姐姐怎麼了?」
王夫人忙扯他坐下,一面示意他看賈政。「襲人原是老太太那邊的,咱們也不能怠慢了她。老太太那兒可知道了?」
「晴雯去了。」麝月回道。
王夫人眉頭一抽,又慈善的說,「找個婆子給她請個大夫吧。對了,讓人在門房問問,老太太可有給她叫大夫。若是交了那咱們也不必再多請一個,耽誤了別人家看病,反倒是給襲人招罪過了!」
王夫人又念了聲佛。
「老爺,老太太指不定要過去。我同寶玉一塊兒去怡紅院等等?」
「老太太去探望一個丫鬟算什麼事兒。你就是太慈善!」賈政攔下,「且在這兒等著,我看請個大夫過去也就頂天了。老太太去看她?也不怕折了她的笀!」
「老爺?」王夫人頭一次見賈政這樣。
「你倒不如先同我說說,這金釧的事!」
王夫人想著寶釵方才寬慰自己的話,便學著說︰「金釧一向好好的。雖說前兩日打破我一件東西,叫我說了兩句,但也不像是要尋死覓活的。她平日里頭也不常走動,這路又偏得很,晚上黑燈瞎火的,許是失足」
「她自然是失足。回頭叫人把井封了,免得再出些個什麼晦氣事兒來。」賈政頓了頓,「金釧家里頭,你多賞些個銀子給她老子娘吧!」
說到這兒,他忽又想起寶玉。
「這孽障!生來便是來討債的!現如今我也不求他什麼!便只要和環兒一般安分,哪怕一無所成我也認了!」賈政恨恨道。
王夫人不樂意了,「老爺這話怎麼說!寶玉詩書俱佳,文章上雖差了丁點,但他還有的學呢!怎麼忽的就比不上環兒了?」
「他在外頭,跟個戲子拉拉扯扯不說,還把人家的汗巾搶了!系小衣的汗巾子,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臉皮去搶!」
「許是頑笑罷了。寶玉哪里就知道那一定是戲子了?錯以為是哪位世交家的小公子,打打鬧鬧錯了手」王夫人賠笑道。
「不止這般。你當他搶得是什麼,那叫茜香羅!原是進上之物。順承郡王樂意給個戲子那是人家的是!偏叫這畜生搶了回來!這還不算,方才順承王府的管事來討要此物,我使了人往怡紅院去尋,你可知在哪兒尋到的?竟」
「太太!」外頭周瑞家的急急走了過來。
「老太太帶著陳大夫往怡紅院去了。」抬頭看到賈政,又忙加了句,「太太可要跟過去服侍?」
王夫人忙拉著寶玉站起身要走。
誰知還未走到門口,便有一婆子諂媚的大嗓門兒從東小院傳來︰「寶姑娘可是要去給太太道喜的?虧得襲人此次並無大礙。等生下了兒子,往後的日子想必也是急愜意的!」
來人是賈母院子里頭一個老婆子,因同襲人交好,便搶得了這個報喜差事。
誰承想見到的竟是冷著臉的賈政!
賈政休沐的日子里頭,十日有九日是在外書房同清客們長談的。剩下的日子或是赴宴、或是踏春、或是賞花游湖,掐指算來,在內宅的日子並不多。
何況青天白日的,誰會想到賈政忽的就跑王夫人房里來了?便是賈母,也不曾起過半點兒要小心瞞著賈政的念頭。
如今叫賈政逮了個正著,偏那老婆子還沒轉過彎來,傻愣愣的就說道︰「恭喜二老爺賀喜二老爺!二老爺又要添孫子了。」
「襲人?」賈政問道,「我怎麼沒听說過?寶玉身邊常伺候的?她家里頭還有誰?」
「襲人原姓花,不是府上的家生子,她家里頭窮,才賣身來咱們府上的。老太太瞧著好,就給了寶二爺,如今怡紅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帶著晴雯麝月打理的,最是賢惠!她家里頭還有個哥哥,喚作花自芳。」
「賢惠?一個丫鬟敢說賢惠?好一個賢襲人!好一個花襲人!好好的爺們,都叫她給教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