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渥不情不願和蘇辛一前一後走在永巷又寬又長的宮道上。
牡丹花會散時,皇後林明昭輕輕推了一把自己兒子︰「去送送你蘇家妹妹。」
造就了現在這個局面。
自從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自己的緋聞對象蕭渥,蘇辛就一心只想趕緊回去,走起路來簡直是健步如飛,遠甩蕭渥一大截。
蕭渥一邊氣喘吁吁地追,一邊努力把話題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引。
「我父皇一向英明神武,素來勵精圖治,听母後說,父皇年輕時曾是許多閨中女兒的春閨夢里人。蘇家妹妹你怎麼看?」
蘇辛語不快,腳不減︰「皇後娘娘愛屋及烏,與皇上恩愛情篤,羨煞旁人。」
「你別走那麼快……別、別看父皇現在已過而立久矣,但是保養得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蘇家妹妹你怎麼看?」
「皇上春秋鼎盛,是我大周之福。」
「那蘇家妹妹你可知道,參選的秀女大多是為我父皇充實內廷的,這樣皇家才能開枝散葉綿延後嗣,千秋萬代。」
蘇辛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點頭。
蕭渥急了︰「你就沒點想法?」
蘇辛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說點人話?」為自己父皇打廣告的心情她能理解,但也不能這麼密集吧。
太子殿下瞪了瞪眼又張了張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萎了。
蘇辛一路腳步不停地出了宮門,坐上軟轎晃晃悠悠回了府,已是落日熔金的黃昏。她被桌上蘇夫人親手燒的幾樣新鮮菜式吸引,始終沒有想起來,摘星樓牆角的梨花木描金櫃子里還關著一位命途多舛的皇子。
此時的摘星樓,風也蕭蕭,人也蕭蕭。
蕭匯抱著膝蓋蜷成一團,做了一個昏昏沉沉的夢。夢里他被人關在籠子里,掛在屋檐下,殘陽似血,晚來風急,他身上春衫單薄,吹得頭一陣一陣地疼。他迷糊著伸手模了模頭,好像還真有那麼點疼。
就這麼不小心疼醒了。
四周一片黑暗,連手腳都伸展不開,蕭匯心慌得要命,接連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橫下心來用力往外一撞。
嘩——
伴隨著「咚」的一聲悶響,他結結實實滾落在地上。
定楮一看還是在摘星樓,閣樓上窗欞半開,外頭正是殘陽似血,晚來風急。他一身春衫單薄,頭和脖子隱隱作痛,渾身上下灰塵蒙蒙,說不出的落魄淒涼。
肚子還應景地「咕——」了好大一聲。
蕭匯坐在地上了一會兒呆,兩漢清淚滾滾而下。
這是有多大仇啊,她下這麼大狠手!
嚶,不就是叫了兩句嫂子,至于麼……
正當他無語淚流時,樓下傳來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蕭匯細听之後渾身一顫,連痛都忘了,揉著脖子下樓時,一眼看見拾階而上的熟悉人影,再看那人手里搖曳的暖黃色宮燈,心口驀地一熱︰「大哥!」
蕭泊聲音里帶著如釋重負的溫情︰「五弟你在這就好,我四處找都找不見。後來听說你和蘇辛曾經來過這里……」
蕭匯的眼圈立馬紅了︰「是蘇辛!她把我打暈了關在這里!她怎麼可以這麼凶殘!」
「我懂了。」蕭泊心領神會,「你一定又調皮了。」
「我沒有!」蕭渥伸手戳了一下欄桿,「人家就是叫了她幾句好嫂子……」
「那就是了。」蕭泊嚴肅地板起臉,語帶正直,「這事就算傳出去,也只有夸你嫂子貞烈,沒有同情你的。」
蕭匯不服,瞪起眼楮來像只紅眼楮兔子︰「還不是大哥你讓我去開開眼!」
「我只說了那是你新嫂子,你上前叫一句便罷,誰讓你一叫不停還兩人私會?」蕭泊繃住臉上的笑意,淡定往蕭匯傷口上再撒一把鹽,「托你的福,太子和蘇家姑娘邂逅相遇攜手回席,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可是!」
「先跟我回去。你要是實在不甘心,就去找你二哥抱頭痛哭吧。」蕭泊看著蕭匯威武不能屈的眼神,默然給小弟弟順了順毛,補充道,「要趁早……等你嫂子嫁過去,你二哥的胳膊肘就不是沖著你了。」
是夜風清月朗,暗藍的天幕上幾點疏星隱約。
蕭渥連夜寫了兩封信,一封密函一封情書,飛鴿傳給自己的伴讀兼陪練6鈞,要他想法子遞到大理寺少卿甄家的甄大小姐手里。
半個時辰後,鳳儀宮中,林明昭對著燭火輕呵了一口氣,撕開了手中的信件。
熟悉的墨跡映入眼簾,皇後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一抖,信紙在燭火間慢慢化成了飛灰。
皇後沉思良久,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把剛謄好的那份重新封好,照太子的意思遞出去。」
同一時刻,三皇子蕭匯可憐兮兮沖入了東宮的殿門。
寢殿的珠簾無聲低垂,燭影搖紅之下,三皇子蕭匯聲淚俱下地控訴了秀女蘇辛對自己所做的令人指的行徑。
「她她她她把我騙上高樓,先微笑迷惑了我的心神,接著一個手刀劈暈了我,還把我塞到櫃子里去。」蕭匯眼淚汪汪看著哥哥,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她就跑了……跑了!她還敢再無恥一點麼!」
蕭渥一言不,心道哥哥我也沒比你好多少,經她從半空一撲一騎,現在墩兒還疼得緊。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不禁心有戚戚然。
太子殿下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謹慎地說出了自己思考良久的萬全之策。
「如此威猛又彪悍的女人,你我兄弟只怕都無法駕馭,為今之計,只有以毒攻毒。」
蕭匯抬起朦朧的淚眼︰「怎麼個以毒攻毒?」
蕭渥嘆了一口氣︰「此女威猛,怕是只有父皇才能降得住。」
蕭匯的哭腔猛地被噎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中還帶著晶瑩的淚花。
兄弟兩個密謀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用過早膳,一齊去御書房探皇帝的口氣。
熙和帝下了早朝正在練字,挽了袖子縱情揮灑,伴駕的德妃在一旁磨墨,修長的十指有如春蔥白女敕。兄弟倆隔著一重珠簾看著那身姿柔婉,不約而同腦補了一下里面的人換成蘇辛後的場景。
之後一個慘然閉眼,一個黯然搖頭。
腦補無能,不能相見……該是何等的瘋情萬種。
一刻鐘過後,熙和帝練爽了,想起外頭還有兩個兒子,笑呵呵地把人叫了進來。
德妃早已回避出去,兄弟倆對著父皇淋灕的墨跡一頓猛夸,旁敲側擊地說起了選秀的事情。
熙和帝了然一笑︰「昨兒听皇後說起,她請了在京幾家的秀女進宮賞春,帶了你們幾個小的過去。你們一大早急吼吼的來見朕,莫不是有女窈窕,君子好逑了?」
兩兄弟對視一眼,蕭渥先開口︰「選秀乃是為父皇充實內廷,為我大周綿延後嗣,兒子們怎敢和父皇搶人。」
皇帝眼楮微眯︰「那你們所來為何?」
蕭渥搬出醞釀已久的措辭︰「昨兒牡丹花會上,兒臣看見一個秀女十分特別,周身上下帶著一種特殊的氣質,言行舉止也格外不同,想來父皇宮中或許正缺這麼一抹別致動人的顏色,所以特來為父皇分憂。若是她能因此得了父皇青眼,倒也不負恩澤。」
皇帝冷哼了一聲︰「好好說話。」
蕭匯眼瞅著不好,連忙接上︰「父皇,那秀女名諱蘇辛,集兩大文豪之靈氣,格外的鐘靈毓秀。」
皇帝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神游片刻後欣欣然似有喜色,看著蕭渥問道︰「如此說來,你對那蘇家秀女格外青眼有加?」
「確有別致動人之處。」蕭渥昧著良心說完,小心瞄了瞄父皇的臉色,「听我們說了這些,不知父皇對那蘇家秀女意下如何?」
皇帝看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兩個兒子,細想一回,拊掌大笑。
「啊哈哈哈哈,朕也覺得蘇家秀女甚好,甚好。」
蕭渥大喜,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再狠狠地拍了一通父皇的龍屁,拉著蕭匯告退而出。
蕭匯看著喜滋滋的蕭渥,在心里默默糾結︰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剛才告退時父皇看著他們的笑容也不大對勁,像是偷了十只雞的老狐狸。
……還是不要告訴皇兄好了.
當晚,鳳儀宮中。
皇後輕手輕腳地給皇帝褪下龍袍,又親自端上一盞新沏的雨前龍井。
皇帝心情大好地地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拉過皇後坐在身邊,一本正經道︰「朕決定了,就給太子聘蘇家二閨女。」
皇後驚了一驚,雖然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麼快決定下來還是有些出人意料。林明昭沉吟片刻,笑道︰「皇上怎麼突然做決定了?」
熙和帝于是把早上蕭渥請安的那一幕刪繁就簡地說了出來,末了,端著茶盞大樂。
「蘇家閨女能逼得太子拐著彎兒到朕這里探口氣,未來在內宮行事,必定能獨當一面令行禁止,不用渥兒分神操心。」
皇後喜憂參半地點了點頭,到底心疼兒子,沉吟著把太子中意大理寺少卿甄家的閨女甄白的事情說了兩句。
「以甄白的家世,做個皇子妃倒是可以,若說日後擔當國母是不夠的,更沒法給渥兒帶來助益。可渥兒對她一片情深,倒是不好辦了。」
皇後輕輕蹙眉,思量了一番才又繼續下去,婉轉地表達了為兒子再爭取一把的意思。
「若是由她落選嫁給尋常官員,只怕擋不住日後有人願意以此拉攏太子;若是許給宗室旁支,又怕日後因為此女兄弟生隙,禍起蕭牆。妾身想來想去總是兩難,若將此女一並賜給太子為妾侍,倒是皆大歡喜,只不知蘇家閨女是否願意。」
太子三嬪六御也是常事,皇後說完之後便等著皇帝答復,豈知等來等去也沒個動靜,不由輕聲出言提醒︰「……皇上?」
「專情恐生專寵,許給太子只怕日後寵妾滅妻,也是不好。」
皇帝如夢初醒,拍了拍愛妻的手,袍袖一揮,眼神老而彌辣︰「皇後不怕,放著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