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辛耐心地听完蕭渥漏洞百出外加後遺癥無數的三十六計,一個頭兩個大。
原來悔個婚……這麼麻煩啊。
那如果干脆結婚呢?
蘇辛簡單地回想了一下古中國的禮法制度,貌似她嫁給太子之後,只需要兩人沒事兒關起門來睡一晚,早晚去太子娘哪里請一次安,這兩件事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痛癢,至于其他的事情,好像也都無足輕重。
比如幫太子選幾個知冷知熱的美人兒……蘇辛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只要蕭渥不纏著她,婚後的單身時光還是一大把嘛。
她可以再找新的小伙伴。
比如傳說中英姿勃的6離6統領。
……反正蕭渥肯定兩個都打不過。
所以,雖然她覺得出嫁那些儀式挺麻煩的,但是如果悔婚比成親還要麻煩的話,那還是將就將就好了。
想通了的蘇姑娘大喇喇地伸手按了按太子的肩膀,芳唇微啟正打算開口,突然眼神微眯,皺了眉側耳傾身,不再動作。
蕭渥被她按著動彈不得,委屈地掙扎了一下︰「我剛才只是說說而已,我知道我想到的辦法都對你很不公平,沒打算真的讓你去做……」
太子沒能嘀咕完,就被蘇辛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窗外,月光淺淡,草蟲低鳴,迷蒙的夜色之中,隱隱浮動著嘈雜又細微的人聲,沖著這個方向遠遠而來。
片刻之後,蘇辛放下手,拿起桌上蕭渥剛放下的手帕隨意擦了擦,第三次開口道︰「你快走。」
蕭渥悻悻道︰「我還沒說完……」
「沒時間說了!」蘇辛當機立斷,一掌滅了桌上的燭火,拖著蕭渥跳窗而出,在廊後就地一滾,沖入花木葳蕤的後院。
直奔外重的院牆。
這時候,太子再遲鈍也听到了主院那邊傳來的動靜,連綿的腳步聲伴著一長串燈籠往蘇辛的小院靠近,一大波家丁即將涌入。
蕭渥猛地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我趕過來的時候以為是賊,我哥听見了,這麼久一直沒跟過來……」
怕是去主院搬救兵了。
蕭渥不笨,當即心領神會︰「是蘇銘引來的人?來抓賊的?」
蘇辛點頭。
蕭渥又問︰「領頭的是蘇老將軍?」
以蘇老將軍護犢子的性格,不是他還能是誰?
蘇辛咬牙,再次點頭。
太子當然不能被當賊抓了,否則一個大烏龍鬧出來,這輩子的臉也就丟盡了。
「我是從那里爬進來的,外頭有人接應。」蕭渥當機立斷,抬手對著院牆指了一個方向,「你趁著今夜月黑風高,趕緊再把我扔出去。」
蘇辛︰「……」
月黑風高,風過竹梢,不過是短短的一瞬,竹林間有黑影閃過,隨即院牆外傳來重重一聲悶哼。
若是稍不留神,幾乎都會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蘇辛一時手快把蕭渥扔了出去,放下胳膊才想起另一個問題。
現在#太子漏夜出宮與準太子妃私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敗壞名節#的話題是不存在了,但是她要怎麼解釋憑空消失的小賊?
說自己腦殘了麼?
「你先別走!」蘇辛著急地隔著牆往外喊,「現在我要怎麼解釋?!」
蕭渥隔著牆涼涼地丟過來一句︰「就說你今天出門不利,遇見鬼了。」
蘇辛多問了這一句話,沒來得及回房,院門就被心急火燎的蘇銘一踏而開。
「妹子!妹子你在哪?」蘇銘沖進房間四下一望,不見妹妹蹤影,頓時亂了陣腳,「蘇辛你還好麼?我們來救你了!」
身後站著重于泰山的蘇老將軍,蘇大哥的底氣格外的足,當下氣運丹田,大喝道︰「小賊休走!」
林梢影動,風吹雲散,一片靜悄悄。
蘇大哥振振嗓子,又道︰「蘇老將軍在此,小賊你已被包圍,還不現身,還我妹子!」
人間四月芳菲盡,枝頭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瓣桃花飄搖而下,閑花落地听無聲。
了無回應。
蘇大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最後難以為繼,一聲不吭退回蘇老將軍身後。
蘇冉嚴厲地瞪了愛子一眼,虎目微沉,繞著院落走了一圈,銳利的雙眼不放過任何一絲的風吹草動。
不多時,蘇老將軍的腳步停在了後院,朝著寧靜清幽的竹林重重一咳,道︰「辛兒出來。」
蘇辛磨磨蹭蹭從竹影之下現身,身上沾著幾片竹葉幾瓣殘花,身後帶著一片清幽月色,哪有什麼賊人的影子?
蘇銘急道︰「賊人呢?」
蘇辛低頭︰「我看錯了,原是一只受傷撲騰的雀兒驚動了竹林。」
蘇銘又問︰「那你蹲在里頭做什麼?」
「飛鳥驚花落,令人好生不忍。」蘇辛垂下眼簾,切切道,「小妹在葬花。」
這件事蘇銘多年之後曾和人提起,這輩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話,莫過于大周熙和十七年四月的一個夜晚,他那個打得過猛虎斗得過豺狼的小妹,如今的大周皇後蘇辛從小院的竹林深處走出來,低眉順目地說,她-在-葬-花。
末了還要加上一句——
不管別人信是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這是後話。
當晚生的事情成了一場不了了之的烏龍,盡管蘇銘覺得不能置信,但還是在蘇老將軍的威壓之下選擇了裝聾作啞。蘇老將軍以雷霆之勢將事情壓了下去,狠狠訓斥了自家兒子小題大做的事情,稱蘇家大小姐尊老憐弱、宅心仁厚的性子乃是從小養成,別說是花枝凋殘惹人傷悲,就是踩死一只螞蟻也要哭上好半天,葬個花有什麼好奇怪的。
傳言一出,太子妃仁德之名遍傳天下。
因葬花之處千竿翠竹掩映,時人稱之為「瀟湘太子妃」。
「瀟湘太子妃」名號大盛之時,宮中迎娶的六禮按照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按部就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結束之後,太子大婚迎娶的日子,也隨著一卷恩旨就此定下。六月初七,黃道吉日,宜嫁娶。
好風向晚,斜陽已偏西,再過一刻鐘,就是新嫁娘出門的時刻。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好容易送走了全福嬤嬤,蘇辛身穿層層疊疊連腳都邁不開的大紅禮服,頭頂南海東珠顆顆碩大圓潤的鳳冠,坐在屋子里七扭八扭,煎熬難耐得緊。
倒也不敢動得太厲害,從早上開始穿衣梳頭直到傍晚的感覺實在太過此生難忘,要是再重來一遍她只怕會暈過去。
侍女小明遞過來一盒子噴噴香的藕粉桂花糖糕︰「姑娘餓不餓?要不要吃一塊?」
蘇辛一看鏡子里被刷得慘白的臉,再一看涂成血盆大口的嘴,想著一吃過後可能要補妝,就蔫蔫地沒了食欲。
這時,門框從外頭被輕叩兩聲,哥哥蘇銘走了進來。
蘇辛沒精打采地抬頭︰「這位兄台,你還認得出我是誰麼?」
一向放浪不羈智商低的蘇銘反手掩了門,認真道︰「妹子,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听過之後,好好記在心里。」
蘇辛生怕臉上的白粉往下掉,聞言只微微抬了抬睫毛。
「今日太子與你大婚,我本不該說這喪氣話。可是辛兒,你大概不知道,太子心儀之人其實並不是你,而是大理寺少卿甄近路之女甄白。」蘇銘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但不管前事如何,此日之後,太子與你才是夫妻一體,甄白只是個外人。在這件事上,你是無辜受累,如果受了委屈,不能心軟也不必手軟。」
這消息倒是勁爆。
蘇辛抬眉︰「甄白?」
蘇銘只當她忌憚,急切道︰「甄白眼下成了皇妃,約莫下月就要進宮了。往後與你並不相干,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便好,若有差池你要小心,別害了自己,也別讓太子害了自己。」
盡管蘇辛壓根沒想過未來面對宮斗的可能性,難得地听到哥哥情真意切講出一番大道理,也不由心頭微暖,懇切道︰「我會的,哥哥。」
話音落下之時,外頭禮花鞭炮齊鳴,人山人海的鼎沸之聲轟然入耳,好一陣的喧鬧。
吉時已到。
蘇辛遮起紅蓋頭,扶著哥哥的手邁出門檻。躬身走進禮轎的前一刻,感覺到蘇銘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微微松開後,又驟然一緊。
「妹子你放心,哥哥我也會努力。」
喧天的鑼鼓聲里,蘇大哥低沉的聲音里帶著難得的執意︰「努力到有一天,太子就算不喜歡你,也不敢不好好的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