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初秋時節,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蘇辛早起時換了一身輕便的男裝,站在大門前等著備馬。不曾想馬還沒等到,倒等來了縱馬狂奔而來的蕭渥。
太子殿下氣喘吁吁沖到門口,頭頂的玉冠因為急促的腳步而微微傾斜,白玉般的面上泛起了一層劇烈運動後不自然的潮紅。
這些天里,蘇辛仿佛推開了新世界又一扇的大門,6統領處關于古中國行軍的兵法和布陣的素養,關于古中國的騎射和馬球運動的技能,深深地吸引了太子妃。
兩人談論起武學精要和沙場戰術,簡直不能再志趣相投。
熟門熟路之後的太子妃于是把哥哥和太子統統拋在腦後,見天地往驍騎營跑,幾乎樂不思蜀。此時乍然一見蕭渥,幾乎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下問道︰「蕭渥,你來有什麼事嗎?」
倒打一耙,把太子殿下問了個無話可說。
蕭渥本是怒氣沖沖而來,被這麼理直氣壯地一問,原本逼問的話就出不了口,幽怨的情緒在心中千回百轉,生生化作了一腔悶氣。
「沒事。」太子殿下蹲在而門邊休息了一會,木著臉沒有一個好聲氣︰「沒事就不能來了麼?」
「嗯,可以,那你就繼續蹲在這里玩吧……」蘇辛隨口應道,一手牽過蕭渥拴在路邊的小紅馬,沖太子揚了揚鞭,「我有點事,借馬一用,待會還你哈!」
說完拍了拍馬背翻身而上,沒等蕭渥反應過來,已經一騎絕塵而去。
太子殿下瞪圓了眼著太子妃離去的方向,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那麼明顯的欲言又止,她居然一笑而過毫不走心。
他的存在感就這樣低麼!
望著消失在楊柳深處的勁秀背影,太子殿下一時諸般情緒涌上心頭,酸甜苦辣之外,更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咸澀。
大皇子蕭泊說太子妃近來往驍騎營走得很勤,而他那日何嘗不是親口太子妃耳中听到了6離的名字。
那一天斜陽向晚,太子妃在一片暈紅的晚霞之中,談笑風生地和蘇銘說起,演武場上那一位英姿颯爽的統領。
那一刻太子殿下恍然察覺,原來從親密的人耳中听到另一個人的名字,是何其殘忍的刺耳和糟心。
而他,曾經那麼多次在蘇辛的面前,毫無顧忌地提起甄白。
當時的蕭渥幾乎是倉皇奔逃,躲在灰暗冰冷的石獅子背後,躲過了和蘇辛的照面。
他犯錯在先,且一錯再錯,沒有任何的資格和立場去譴責蘇辛。
也許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
可是這一次卻不同。
飛鴿傳書這麼多次,他主動低頭重修舊好,蘇辛卻給了那麼一段傷自尊的的回復,本就格外氣人,更氣人的是見面之後居然真的視他如浮雲如空氣,尤其是在牽馬的那一刻,簡直打臉打得響亮。
每天一門心思寫信懺悔的結果,換來的不過是一個擦肩而過。
一人一馬,太子妃毫不猶豫選擇了馬。
太子殿下簡直氣得心肝兒顫︰在她的眼里,他居然還沒一匹馬金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蘇府的隨從牽馬而出時,蕭渥劈手奪過了馬韁,一言不地翻身上馬,沖著驍騎營的方向策馬奔騰。
他倒要看看,6離這個小妖精是怎麼勾引到他家油鹽不進的太子妃的。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先走一步的太子妃早就到達目的地,6離牽著馬站在大營門口相迎,一身烏金的黑甲光華透亮。
太子妃興高采烈揚鞭立馬,道一聲︰「6統領早。」
6統領老實,對著上級春風般溫暖的關懷,幾天來幾乎把二十年來的老本倒了個干淨。饒是如此,還抵不住敏而好學的太子妃不恥下問︰「百聞不如一練,打馬球這種技術活,還是上馬且戰且練比較好。」
于是就有了這一天的跑馬之行。
「太子妃早。」統領6離催馬上前,恭敬道,「演武場上多有不便,剛好今日末將休沐,便陪護太子妃去郊外的馬場跑上一跑、」
蘇辛于是從善如流調轉了馬頭,並肩跟上6統領的腳步,往那紅塵深處躍馬而行。
太子殿下快馬加鞭趕到時,空見著日光如熾,驍騎營前平林漠漠煙如織,那一雙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並駕齊驅著,正好遠遠消失在晴空之下。
京郊的馬場寬廣空曠,頭頂不時有一兩只早雁撲稜稜從半空飛過,越襯得秋高氣爽,天遠雲淡。
偌大的馬場之中,只有蘇辛和6離兩個人。
6統領專心致志,認真講解馬球上的分解動作和擊球要領,太子妃一絲不苟,嬌柔的臉上不時漏出幾分認真思索的深情。
期間時不時雙手比劃出幾個手勢,送到6統領跟前,6統領細細看過之後,就會情不自禁地點頭,眼底帶著「朽木不可雕,然太子妃可教」的欣慰神情。
當蘇辛又一次在跑馬過程中彎腰穩穩擊中他打過來的球時,6離禁不住擊節贊嘆︰「太子妃一日千里進步神,只需再自己領悟練習一番,就可以上場出師了。」
蘇辛抬眉對上他不加掩飾的贊賞和得意,一雙眼楮顧盼神飛,投桃報李地道︰「過兩日,我再來找你談談上次的那個龍門陣法。」
幾乎將馬跑得半死的太子殿下終于拼死拼活趕到現場,正撞上這見證奸|情的時刻,下馬之時,險些吐出半口老血。
方才太子妃俯身擊球的時候,他分明看見那交襟領口微分,豐盈乳白的肉兒微微一漾,雖只是片刻之間,卻是漾得人喉頭一熱,心頭緊。
太子殿下回眸瞥了面色沉著的6離一眼,銀牙按咬︰蘇辛也是的,出來和人跑馬,也不知道多穿一點……
6離和蘇銘一樣,也是他的同窗,打小也一起尿過襠一起銷過贓,誰又知道誰比誰更禽獸呢?
蕭渥勉強把亂飄的思緒扯回場間,于是更加悲哀地現,藍天白雲之下,那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縱馬馳騁,遠遠望去,一個偉岸一個勁秀,說不出的登對和諧。
蕭渥眼不見為淨地躲在馬場的柵欄之後,又是捂嘴又是瞪眼,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
就著兩人說話聊天的休息空當,太子殿下終于忍不住從樹影中冒頭走了出來。
硬生生插|進兩匹面對面的駿馬之間。
「6統領早上好啊。」蕭渥費力地繃出一臉親切的微笑,「6統領辛苦了。」
6統領是個實誠人,見狀恍然大悟︰「末將和太子妃已經完事了,太子殿下莫不是來接太子妃的?」
蕭渥笑得腮幫子疼,酸溜溜看了一眼上下揮著球桿找手感,玩得不亦樂乎的太子妃,幽幽道︰「呵呵,可不是麼……」
許是感受到太子深情的注視,太子妃轉過身來愣了一愣,繼而大手一揮。
「蕭渥你先一邊玩會兒去,」蘇辛完全沒顧得上去理會太子,當下手上又比了幾個動作,轉過頭去問6離,「你看我是這個姿勢好,還是剛才那樣感覺好一點?」
蕭渥再忍不住,回身瞪了6離一眼,伸手抓住蘇辛的衣袖,切切道︰「蘇辛,你看著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6離抓著手中的韁繩,被太子和太子妃反方向射過來兩道的火辣目光弄得煎熬不已,騎虎難下之際,尷尬笑道︰「我覺得怎樣就好,只有我在這里不好……」
說完不顧太子妃求學若渴的熱切目光,匆忙避嫌退下。
于是空曠的馬場之中,就只剩下太子夫妻兩個。蘇辛坐于馬上,蕭渥站在馬前,一上一下,一強一弱,對比分明。
蘇女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太子殿下,做出了個洗耳恭听的架勢。
蕭渥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反復幾次,都吐不出只言片語。蘇辛看天看雲看風景,等來等去,漸漸地有些走神。
好半晌之後,太子突然沒頭沒腦地張口叫了一句︰「太子妃。」
蘇辛回過神來︰「嗯?」
「……我們回家吧。」
蕭渥想了千百種挑起話題徐徐而入的方式,沒想到最後月兌口而出的,卻是這麼一句絲毫沒有藝術性可言的話。
話音落下之後,太子殿下怔怔望著眼前的人兒,突然在心里恍悟。
原來所謂吃醋,所謂患得患失,是這樣的感覺……
讓人心胸狹小動情羞惱,讓人咬牙心焦幽憤急躁,偏偏又甘之如飴,想要她的一個懷抱。
太子殿下一瞬不瞬地望著太子妃,生怕錯過了女王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片刻之後,太子妃爽快應聲。
「好啊。」蘇辛答應之後猛地想起來近來的安排,為難地補充道,「不過今天不成,要不明天吧。啊不對我明天約了6離射柳,還是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