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說是要回程收拾行李,三日內便出。
桌上沏好的雨前龍井一口未動,蘇辛看著那茶盞之中的香煙裊裊,心情格外沉重。
對于古地球時代是洪災水患,她只在史料上見過,寥寥幾行文字,卻都從字縫里透出血淚和辛酸。人類總愛夸口人定勝天,真遇上天降災禍的時候,往往無力回天。
天人交戰,而人類的獲勝總是帶著慘烈的流亡和犧牲。
「和我說說吧。」太子妃沉著了雙眼,看住了坐在位置上眉目緊鎖的太子。
太子殿下握了握拳,聲音里帶著些憂焚而又無力的慘淡。
黃河中游連日暴雨,潼關河段水位暴漲,滿溢出槽,沿河之處立田莊農舍受損嚴重,各省總督巡撫齊齊上奏,今秋秋汛之際,恐有大澇。
太子蕭渥抓起桌前的冷茶一飲而盡︰「方才蘇銘說‘恐生水患’是在安慰你,奏折八百里加急地遞過來,當是水患已生,照黃河一帶暴雨洪流的趨勢,怕是會愈演愈烈。」
太子妃抬頭望了望窗外,京都的天色湛藍,晴空萬里,澄澈得有如一塊上好的碧玉。
翌日,工部侍郎領欽差之職,羽林都尉蘇銘帶兵護送賑災,星夜趕赴河南。
同日,河南巡撫上稟,總計河南省被水沖七州縣,另有十余州縣禾苗被淹,百姓驚恐流亂。
百姓洪澇半死生,京都深宮猶歌舞。
東宮之中,久旱盼甘霖的宋良娣花前傷情月下悲秋,前院作賦後院吟詩,時不時湊到秋爽齋前迎風落幾滴淚。
太子妃看在眼里怒在心頭,實在沒有一個好臉色。
太子于是把宋良娣禁足在自己的冬綿閣,不許到太子妃面前來丟人現眼。
蘇辛于是盼著蘇銘平安到達的家書,再盼著災情當地的狀況。
蘇銘的書信隨著軍報一同到達,送到驍騎營統領6離手里,趁著入宮奏報時,捎給了太子妃夫婦。
給蘇辛的是一封家信,寥寥一行潦草字︰「吾妹阿辛,今始知虎可搏,河難平,暴雨山洪,茫然風沙,黃河一帶民甚苦,兄安勿念。」
給蕭渥的是一封謄寫的奏報。
河南巡撫十月十四日奏稱︰「又據、陝州、新安、澠池、武陟、滎澤等州縣稟報,該州縣地居中河九堡之上游,因十月初九等日黃水陡漲二丈有余,以致沿河民房田禾均被沖損……現已報到,被洪水浸淹者共二十三州縣,被雨水淹浸者共十七州縣,淹及城垣者共七縣,汜水、陳留二縣情形為最重。」
太子妃就著太子的手一目幾行看完了奏報,雙雙都是面色凝重。
6離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無暇多留,彎身匆匆一抱拳︰「臣剛接了口諭,要連夜點起驍騎營並京東大營人馬,明日一早兵北上協助抗洪。」
說完扶正了頭上的盔甲,轉身大步離去。
「等等!」太子妃猛然奪過太子手中的奏報,上前一步喊住半個身子已在門外的6統領,「6離,算我一個,我和你一起去。」
蕭渥大驚,跟著上前攥住太子妃的手,急道︰「你去做什麼?!」
「救災!」太子妃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庭院里,被太子妃攔住的6統領身形一緩,回頭道︰「太子妃氣概巾幗不讓須眉,憂心百姓之心末將感佩,只是眼下非比尋常,當是男兒擔起重任,守家園護妻兒的時候。」
「沒錯,這是你們軍人的職責。」蘇辛伸手握住6離的手臂,「但是我必須去。」
6離反問道︰「為什麼?」
蘇辛目光微凝。
因為,她可以幫上很多忙。
系統一開,可以根據空氣中干濕度和百十里內的雲層氣流狀況,測算出近幾天的天氣情況,在精神力充足的情況下,甚至可以使用用精神力偵查采集災區周圍的地形和何流數據。
絕對比古地球時代的山川地勢圖精細出許多倍。
可她不能這麼和6離說。
6統領抬眉看見跟著走過來的太子,掙開了太子妃的胳膊,低頭道︰「末將要告退了。」
「慢著。」蘇辛伸手拉住了臉色不怎麼好的蕭渥,轉頭看著眉間隱有焦慮的6離,「我可以管後勤。災區的男丁都要組織起來隨軍救災,後方剩下的婦孺老弱,軍中都是男兒,想必一時無法很好地顧及。」
太子妃隨意掃了一眼委屈的太子,對著6離決然道︰「你相信我,讓我來。」
太子殿下在旁邊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6統領,兩人的目光一個比一個深沉,絞在一起仿佛被膠粘住了,根本分不開。
也根本看不到身邊的自己。
蕭渥就覺得自己成了空氣,在這樣沉重的氣氛里默默漂浮著,糾結成悶悶的一團,心里沉沉的也想擠出幾點雨來。
蘇辛突然回頭看了看蕭渥,伸手拉起了太子的一雙小手,道︰「你也和我一起去。」
太子殿下和6統領同時一大驚,然後又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6統領心神大定地想著︰謝天謝地,燙手的山芋難打的馬球終于滾了回去,他們小夫妻的事情自己去商量吧。
太子殿下喜不自勝地想著︰夫妻一體,關鍵時刻太子妃到底還是想著夫妻一體。
心里的那片烏雲就這麼不見了,太子殿下感動地看著太子妃,心里飄飄然好似彩雲追月,簡直雲破月來花弄影。
太子妃沒等著回應,于是抬頭看住太子的眼楮,問︰「好不好?」
「好。」太子殿下不假思索,無聲地挺起了胸,「我去幫你問一問父皇。」
心有戚戚焉的6統領連忙點頭附和︰「此等大事,理當是太子殿下和皇上商議了再做決定。」
說完拔腿就走,再不敢多留。
庭院里風蕭蕭,樹搖搖,剩下手握著手,肩並著肩的太子夫妻。
蘇辛看著蕭渥道︰「我剛才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太子抿了抿舌尖的苦澀,訥訥道,「洪災凶險,你執意要去,是不是擔心蘇銘……和6離?」
「我們去救人。」太子妃沒讀出太子話中忐忑的深意,直直道,「去救無辜受難的人,救你的子民。」
仿佛撥開了胸中累積的層層雲翳,撥開了無關的糾纏和不必要的遮蔽,撥開了深藏在心中瞻前顧後的牽扯和羈絆。
一束光照到了心底。
對著蘇辛皓然明澈的目光,蕭渥突然有些手足無措的自慚形穢。
原來他曾經的糾結和在意,根本就都是浮雲。
太子妃的心胸,是如此的開闊。
不止裝著他,還裝著他的百姓子民。
「幫我。」太子妃低頭拉住了太子的手,深深地望了進去,「去向你的父皇請命。」
太子殿□心俱震,不由自主反握住了太子妃的手。
他是太子。
既然生為強者,就要擔當起更多的責任。
「等我回來。」
太子用力一點頭,放開了太子妃的手,一路大步流星踏出了東宮的大門。
踏進了天高雲遠的無邊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