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著從頭說起……只是從頭說起，談何容易。
寢殿中的燭火在床帳外絲絲晃動著,昏黃的光焰,奄奄一息。半明半滅的光影里,蕭渥握著蘇辛的手，手心里潮潮的都是汗。
兩個人身上也都是汗，汗水和體|液的交織之下,空氣之中漫著一層淺淡的腥甜。太子妃歡好過後嬌艷的紅暈還停留在雙頰之上,眼底的情|欲卻開始一分分褪去。
蘇辛撐起半個身子，問道︰「把你自己說給我听？」
下了很大決心的太子殿下點了點頭,伸手握緊了太子妃的手︰「我會把我全部的一切交代給你……你別不高興。」
這句話說完之後,蕭渥仿佛甩掉了一直壓在身上的沉重包袱，終于長長吁出一口氣。
「這些天我經常夢到你。」太子殿下回想著等待回信翻來翻來覆去的幾個不眠夜，輕輕地笑了笑,「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你……雖然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是什麼時候對你動的心。」
好嘛，還沒等她再次出手調|教，蕭渥自己倒先開了竅。
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蘇女王打起精神來繼續听了下去。
「可是等我現這一點的時候，我已經狠狠地傷害了你。」太子殿下有些喪氣地低語，「那天你給我回信‘人有七竅，太子已通六竅’，我當時氣得差點跳起來，現在往回一想，我確是一竅不通……你會不會嫌棄我？」
「你說回信？」太子妃挑了挑眉，和太子關注的完全不是一個重點。
「嗯，我已經仔細反省過了，能讓你寫出那樣的回信，我是真的做錯了很多事。」蕭渥動了動嘴唇，有些忐忑地問，「……我現在認錯還來得及麼？」
一陣沉默之後，太子妃淡淡道︰「除了剛才那句話，你還記得我給你的回信里寫了什麼麼？」
太子殿下努力回憶了一番，支支吾吾念道︰「人有七竅，太子已通六竅，奈何妾一竅不通，道不同不相為謀……既已話不投機半句多，未免同床異夢，妾當揮劍斷情，與君忍痛友盡。君需努力加餐勿念妾，且隨一切浮雲。」
太子妃一個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聲來。
太子殿下忐忑不已地靠過去︰「你怎麼了快別笑話我，我是認真的……我會改的！」
蘇辛勉強忍笑伸手過來，把太子一把攬進懷里。
「你真可愛。」太子妃揉了揉太子的小臉，看著太子面紅耳赤的小模樣，無聲地轉過頭去，對著飄搖的床幔張口悶笑。
蘇辛想，她有點猜到幕後真凶是誰了。
忒有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好想捶床怎麼辦。
然後蕭渥開始說甄白。
故事不短也不長，對于年少的太子殿下來說，卻也是至今為止十分重要的一段感情。
蕭渥從頭到尾，細數了他和甄白的寥寥幾次相見，情竇初開的少年，和聰敏早慧心高氣傲的少女，一見交心再見傾心，越是求不得，就越是心向往之。
事到如今，心頭的朱砂痣碎成了一地蚊子血，夢里的白月光卻照著父皇寢殿里那張金光璀璨的大床。
前塵如夢，散盡。
太子殿下迷惑的語聲在寬廣的大殿里輕輕響起︰「這些天我再想起甄白，已經沒有從前的那種感覺，可我還卻清清楚楚記得五年前元宵那夜的花燈。」
蘇女王想了想，問了一個殘忍的問題︰「如果那一夜搶你花燈的不是甄白，而是我的侍女小白，你還會念念不忘麼？」
太子殿下驀然想起圓圓臉兒榆木疙瘩的侍女小白，滿腔的柔情突然就化作了泡影，抬眼給了太子妃一個幽幽怨怨的小眼神。
這樣真的很毀初戀的好麼！
太子妃接住了這個眼神，故作不知地追問︰「你會怎麼辦？」
太子殿下在被窩里對了對手指，含蓄地解釋︰「雖然長得丑不是她的錯……但是敢搶我的花燈……」
她也不先對著護城河照照自己的臉。
「那就對了。」
蕭渥想了想，自己悟了︰「孟子有雲，人少則慕父母，知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我懂了。」
甄白就是他春心爛漫之時，適時出現的那一個少艾。元宵月夜火樹銀花，時間地點氣氛一切都好，何況陰差陽錯邂逅相遇，四目相對，兩兩一笑。
他現在念念不忘的，或許不是求而不得的甄白，而是那一夜星月漫天美人如夢，怦然心動的年少情懷。
想明白之後，蕭渥感激地抬眸看了蘇辛一眼︰「謝謝你。」
倒是實誠的好孩子。
「花燈沒什麼，記得就記得吧。」太子妃隨意一揮手，突然心頭一動，半含期待又補了一問︰「對了，那夜里如果把搶花燈的人換成我呢？你又會怎麼樣？」
蕭渥認真地想了一想，心情分外沉重，磨著牙道︰「熙和十二年元月十五，京都護城河畔，太子……薨。」
蘇辛再也忍不住，一腳踹飛太子，反身捶床大笑。
被太子妃彪悍踹到床下的太子揉了揉悶痛不已的，回味著剛才的對話，齜牙咧嘴地從嘴邊綻開一個微笑。
然後太子殿下鍥而不舍地爬上床頭，握著太子妃上下顫動的雙肩，一時默默無言。
蕭渥耐著性子等蘇辛笑完了，這才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太子妃，悶悶道︰「現在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麼？」
太子妃揉著酸痛的手腕子，爽快道︰「問。」
「……你還生我氣麼？」
太子妃擺了擺手，眼下她做爽了也踹爽了，蕭渥的態度也還算誠懇，沒啥子好生氣的。
雖然原本是打算再晾上兩天，不過看在今夜太子殿下服務好態度佳的份上，提早一點也沒什麼。
蕭渥見狀松了一口氣，又問道︰「你知道了這些之後……會討厭我麼？」
太子妃伸手過來模了模頭︰「不討厭。」
小模樣還挺討喜的。
「蘇辛，」蕭渥深吸一口氣，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你心里……對我可還有情意？」
「乖。」太子妃把太子抱進被窩里，低頭在小紅耳朵上親了親，隨口道，「心肝寶貝兒，我會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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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之中重又回歸了寂靜，太子殿下伸手抱緊了溫柔大方的太子妃，不知道為什麼，心里還是有點空落落的。
到最後，似乎還是沒有得到肯定的答復。
……蘇辛這是故意的嗎？
星沉日出，夜去明來。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妃夫婦從兵馬大將軍府起駕回宮。老將軍夫婦和大哥蘇銘都在蘇府大門前相送。
太子蕭渥和太子妃蘇辛人影成雙，在暖金色的朝陽里，攜手坐進了紫纓華蓋的馬車之中。
蘇銘一路送到台階下，臨起駕前，卻見太子妃突然掀開秋香色的車簾，沖著自己唇紅齒白一笑。
蘇辛的笑容里含了一絲親昵的促狹，帶著朝陽星星點點的暖意︰「哥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