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稀薄,河面朦朧,畫舫煙中慢游,舟公一簑輕雪。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看書網
這個時辰泛舟湖面人少之又少,煙氣中也就這麼一條畫舫漫無目蕩漾著,舫中男女皆是單衣薄袖,不計岸邊冰霜雪色話,倒給人一種滿眼春意錯覺。
「金鈺是我部下,總不能交給你由你們君子樓處置,欠下這幾條命債且算我頭上好了,你要動手,我絕不躲閃。」赫連茗湮烹著茶,語氣淡若流水,唇邊淺笑優雅輕柔,「那年不也是這樣麼?你莽莽撞撞跑來算賬,逼得我與你交手,到後卻成了你指點我掌法,後來你被師父罵了灰頭土臉又來找我。那時我便覺得,你這人實好欺負得很。」
多年前往事雖溫馨,卻不能讓溫墨情有一絲動容,即便與赫連茗湮面對面坐著,眸子里顏色依舊是冷。
「過去溫墨情與赫連茗湮都已經不復存,回憶有何用?如今你我敵對,該有只是較量。」
「是啊,覆水難收,我做過不可能抹消,亦不打算抹消。你就當我薄情好了,明明喜歡卻要負你,算不得真心相待。」赫連茗湮為溫墨情倒滿茶,熟悉清香撲鼻而來,正是溫墨情以前愛玉狐雪。素白縴指端著茶杯輕輕啜飲,半杯茶下肚後,赫連茗湮細聲道︰「我知道這一世與你再無可能了,你不恨我已是天大恩賜,再貪不得你眷戀如何,可有句話放心里不吐不,哪怕你厭煩我也要說——你對那女子過于用心,不管出于什麼理由總不是好事,畢竟她身份神秘又太多心計,不會長久依賴于你。」
溫墨情終于有了些許表情︰「她不是心計多,而是行事作風與尋常女子不同,旁人難以看透。」
「但你對她傾注了多關心是真,這點你總不該否認。」
「如果那也算關心,我無話可說。」溫墨情把玩著茶杯圓蓋發出噌噌響聲,清脆,有些刺耳,「至今為止我對她了解還不算多,只是單憑感覺相信她並未對我說謊,而她遇事種種反應也能說明她真對青蓮王一無所知,並非表明我已不懷疑她身份。我雖不乎為誅殺青蓮王牽連旁人,可她是個例外,倘若能證明她是干干淨淨,或許我會把她帶入君子樓。」
赫連茗湮手上一頓,略略有些吃驚︰「你想讓她成為君子樓人?可是,君子樓入門條件沒那麼簡單吧?」
「想要拜入君子樓自然不易,不過能同時得碧簫和夜將軍青睞人,絕非常人。」一抹篤信光芒閃過眼眸,溫墨情不覺露出笑意,對尚為敵對身份赫連茗湮沒有絲毫隱瞞,「言離憂是個很特別女人,她聰明,大膽,心思細密,許多主張見解令人驚嘆,可惜是她目光被局限住,總把自己定位為普通凡人想過閑雲野鶴般生活,若是能讓她那死腦筋開竅,必然是不遜于碧簫出子。」
听得溫墨情解釋,赫連茗湮釋然,淺嘆輕笑︰「想不到你對她評價如此之高,我還以為你是被她惑住動了凡心呢——那種聰明女子容易牽引你目光,我提醒你也是因為她與眾不同,難免擔心。」
溫墨情沒有再回應赫連茗湮所謂擔憂,坐舫中喝了幾杯茶,目光始終落畫舫外迷蒙景致里,直至那壺茶徹底空了才突然開口︰「這里是大淵王土,我不希望再看見你族人跑來為禍。」
「金鈺她們會隨月中商隊回國,我還有些私事處理多留幾天,之後大概也不會再踏入中州半步了。」將杯中殘茶倒入河里,赫連茗湮眸色微暗,語氣忽而猶豫起來,「墨情,你……可以多陪我幾天嗎?我已經錯過太多,不想再留遺憾。」
畫舫輕輕震了一下,舟公回頭朝舫內擺擺手,示意已經靠岸。
沉郁墨色衣衫撫過小桌桌面,卷起一陣微涼寒風,沉默離去身影攜帶著數不清留戀不舍,卻由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只留容顏氣質仿若仙子般赫連茗湮寂然空笑,品嘗著溫墨情留下那句過于涼薄話。
「你我之間情誼,早那年你不辭而別時就已斷絕,今日一別便作結局吧,但願此生此世,再無瓜葛。」
此生此世,再無瓜葛。
空落落畫舫中,赫連茗湮望向舫外,朱唇輕動,一遍遍重復這令人心痛八個字,漸漸眼圈微紅。
「郡主……郡主哭麼?為那種男人,實不值。」由外面進入舫中金鈺見赫連茗湮擦著眼角,不由幽幽一聲短嘆,揮舞著廣袖似要將溫墨情痕跡都抹去。赫連茗湮牽強而笑,輕輕搖頭,惹得金鈺加不悅︰「郡主想了他五年、念了他五年,重回中州也不過是為見他一面,可他薄情寡義不理郡主一片痴情,反去與個仇人眉來眼去出雙入對,這種男人要他做什麼?金鈺不明白郡主心,覺得郡主這是糟蹋自己。」
赫連茗湮目光仍凝望著溫墨情離去方向,淡淡笑容淒婉柔美︰「當初是我負他先,他恨、他怨,置身處地想想,不是理所應當嗎?五年,金鈺,整整五年啊,我听人說他河邊捱著雨雪日夜等候時,我心都碎了……」抬手拭去滾落淚珠,赫連茗湮深吸口氣,仍強撐著笑容︰「我從不期望求他原諒,只要他過得好,我這輩子就算安心了。」
金鈺表情哀戚,隱有些恨鐵不成鋼意味︰「也好,以後就徹底忘了他再不相見,他願意對誰好也與郡主無關,免得郡主心里總要掛著他茶飯不思。」
「我也不希望再與他相見,可宿命一事,誰又能掌握?」赫連茗湮伏船沿邊上,俯掬起一捧河水。那河水冷得刺骨,她手中顯出澄淨碧透之狀,如她眼眸里一泓波光︰「金鈺,我現真有些迷茫了,難道那女子當真不是離憂?如果不是,那她究竟是誰?本以為很就可以回國,如今看來,許是不久之後我還要再出現墨情面前。」
溫墨情帶著不算太好心情回到悅君客棧,才一進大堂就看見碧簫和言離憂聚角落里桌邊不知談些什麼,神色凝重嚴肅。
「她又惹禍了麼?」幾乎是下意識地,溫墨情言離憂頭上敲了個爆栗。
「不,不是離憂惹禍,是別人惹了她。」碧簫掩口輕笑,「剛才市集上有登徒子出言不遜,離憂‘英雄救美’幾招就把人打得落花流水,大出風頭,威武豪氣絲毫不遜于師兄。」
與碧簫相識多年,被有眼無珠流氓找茬這種事也不是沒遇到過,溫墨情不擔心碧簫是否吃虧,倒是挑著眉梢懷疑地看向言離憂︰「我還以為你只會些嚇唬人花拳繡腿,看來我低估笑老板了,至少你比流氓街痞地頭蛇還強上那麼一些。」
言離憂當然听得出溫墨情似褒實貶,從牙縫里擠出不屑一聲哧響,仍舊把視線放碧簫身上︰「來,繼續說,現沒心思理無聊人。」
忽然變成「無聊之人」溫墨情也確實感覺無聊,索性翻過茶杯倒滿,坐一旁有意無意地听她們二人交談,听著听著,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
「你交給我保管東西自然很重要,上次去定遠王府時我寄存了那里,現一時間也取不回來。不過說起那上面花紋我倒有印象,當時覺著那東西像簪子又不像,是而多看了幾眼,你這麼一說我才覺察,兩個圖紋果真有極大相似之處。」碧簫凝著眉沉思,似乎回想些什麼。
「我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看錯。可是九兒他娘東西怎麼能與偷襲那人有關?莫非那人就是九兒他娘?看年紀有可能,可是,既然活著為什麼她不回家鄉找九兒和九兒爹爹呢?」
砰,茶杯重重放桌上發出巨大響聲,驚得言離憂和碧簫齊齊回頭。
「偷襲是怎麼回事?剛才有人偷襲你們?」
九兒是誰溫墨情不知道,言離憂和碧簫口中像簪子又不是某種東西是什麼他也不知道,但「偷襲」二字他听得清清楚楚,立刻意識到就自己去見赫連茗湮這麼極短時間里,又有什麼不好狀況出現了。
碧簫擺擺手,努力表示二人並沒有受傷︰「是個莫名其妙中年女人,看起來像個村婦,出手卻十分凌厲剛硬。事實上我和離憂也不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那人上來就罵離憂是妖女,出手毫不留情,幸虧她功夫一般敵不過我們,很就逃走了。」
「早該猜到讓你帶她出去不安全。」溫墨情沒什麼味道地嘆了一聲,倒不是責怪碧簫,只是有些擔心。
言離憂沒直接對溫墨情說所見圖案事,看他分明心事重重卻故作輕松,想了想,托著腮輕輕敲了敲桌面︰「世子大人,我有個小小請求,不知世子大人可否應允。」
「說。」
不出意外,溫墨情仍是這四個簡單利落字作答。
言離憂微挑唇瓣,眼神一亮︰「回青蓮宮之前,我想去趟定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