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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盞茶功夫後,被我酣暢淋灕地揍了一頓的南卿哭著跑去找爹告狀了。
我朝酸痛的拳頭吹了口氣,默默地取出淨化過的妖獸血和空白陣譜,坐在幽靜的小閣中一筆一劃地繪制起來。司徒煙不愧是天下第一城的皇城主,所居之地四處彌漫著五行靈氣,當真是個靜修的好地方。我打開一本不久前從焚香城買來的陣譜,凝神看了許久,將上面的篆體符文熟記于心,將稍加改良的陣圖以赤紅的妖獸血繪于卷軸,放出鴛鴦潛進去,算作她新的居所。
算算日子,一入秋定雲宗就該舉辦他們的試煉大會了,屆時又會有無數的年輕修士嶄露頭角,或是靈根奇異或是慧根頗佳,興許這尋仙的道路上又會熱鬧些。想當年我也有過凌雲壯志,爺爺為我引氣入體後便興沖沖地想要赴往定雲宗拜師,可靈根晦澀自是不提,身為冰人的忙碌也不容許我在修行上太過精進。
擺出凝聚五行靈氣的法陣後,我開始引導體內靈息在丹田與經脈之間運轉,身體慢慢變得輕靈的同時,我覺自己竟有些想念觀蓮音。
獨自修煉,終究是沒有雙修來得快。
想到方才扮作觀蓮音的南卿那挑逗的姿態,我感到鼻間一熱,竟險些將血滴到陣譜上去。鴛鴦在旁邊鄙夷地看著我,半晌嘆了口氣,靠過來用那女兒家的香袖為我擦拭了一番。
「鴛鴦……」
見我喚她,她便收回了身邊的小聚元陣,神色有些悵然地靠到了我的肩上。我這些日子因為沒怎麼修行,便時常將她遺忘在儲物袋里,她在郁悶的同時,陣靈感應似乎也減弱了不少。我知道因為我平白得了一個元嬰助修,修為提升得太快,與鴛鴦的陣靈感應便時常出現誤差,靈體變淡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又沒辦法在與觀蓮音雙修的同時顧及鴛鴦,想到鴛鴦也會有離開我的一天,心情便不由得有些低落。
我忽然理解了當年大哥失去水仙時的心情。鴛鴦不會說話,情感也不像水仙那般豐富,我尚且會感到心痛,更別說水仙那種與修士無異的高階陣靈了。
帶著沉重的心情睡了一覺起身,我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糕點,正欲送到口中時,卻現自己的肚皮很是圓潤,一點饑餓的跡象都沒有。我這才遲鈍地想起築基後徑直促成的闢谷,吃不吃已無甚所謂了。
昨晚似乎下了場朦朧的小雨,清晨的空氣幽香而濕潤,我出了樓閣後便被司徒家過于高大的殿宇嚇住,一時間忘了昨日的路,于是放出紙鴿在面前悠悠飛著帶領,在這瑰麗的福地中慢慢朝爹下榻的客房走去。
還未走出多遠,我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司徒筱雨。她抱肩坐在雕飾著金鳳的長廊邊,頭上的珍珠花顯得清純可人,只是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我遠遠地停住腳步,心里琢磨著究竟是要上前去招呼,還是就此避開。
猶豫間,我听到了北卿那特有的軟糯嗓音︰「筱雨姐姐。」
司徒筱雨一回頭,便看到了兩個並肩而行的少年,一個如她般白衣勝雪,長松松地挽在肩前;一個身著道袍,青絲束在腦後。「你們是……」司徒筱雨不知道方才喚她的是誰,便有些困惑地開口道。「我是令狐家的四子,北卿。」北卿笑著指指身邊的南卿,「他是我三哥,南卿。」
「北卿南卿……」司徒筱雨打量著兩人,似乎從他們身上現了我的影子,問道,「你們可是西卿的弟弟?」
北卿眼尖,早就現了躲在不遠處的我,臉上人畜無害的微笑剎那間博得了司徒筱雨的好感︰「是,這些日子我們不成器的二哥一定給筱雨姐姐添麻煩了吧。」
他說著側過頭去,似是想要獲得南卿的贊同,可南卿卻淡淡地瞥了司徒筱雨一眼,似乎沒什麼興趣與這位城主之女談話。我有些不悅,隔空打了個氣指過去,卻被北卿不痛不癢地側身躲過。「麻煩稱不上……他倒真是讓我挺傷心的。」司徒筱雨說著嘆了口氣,又惆悵地坐回長廊邊,看起了被雨水浸潤過的仙花靈草。
「令筱雨姐姐這般漂亮的姑娘傷心,二哥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北卿說著坐到他身邊,眼楮瞥向一旁的南卿,「南南,我說得對不對?」
南卿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情似乎也不怎麼好。
我在原地站了許久,跟隨著調轉方向的紙鴿走上了另一條路。想到司徒筱雨陰郁的情緒都來自我,心底便有些不是滋味,只好就這麼避開。北卿一向會安慰人,想必司徒筱雨很快就能高興起來,把對我的情愫都從心中拋卻。
看到爹的時候,他正穿著綢子的黑袍坐在白玉桌前畫符,身邊放著一小壺未被淨化的妖獸血,因為沒有開口說話,天然的蠢意便被掩飾了幾分,長長的黑袖拂在空白符紙上的模樣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瞥了一眼從門外走進來的我,他順手將那半壺妖獸血推到我身前,看樣子是讓我幫忙淨化它。
我面無表情地在指尖凝出一點元氣,伸手探入壺中,漫不經心地攪拌起來。
爹手中的白骨筆一點點在符紙上勾勒,面容看起來靜謐而閑適,仿佛這司徒家的府邸就是他的居處,令我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樓蘭一行爹看似毫無防備,對那位伽羅長老信任有加,可到頭來卻是他率先在賭坊找到了還未逃月兌的伽羅,與定雲宗一起擒住了他;莫非這次司徒煙的壽宴,他也是有備而來?
正出神地想著,我听到爹喝了一聲︰「你這小兔崽子什麼呆?還不快把妖獸血端過來!」
他這話說得沒有絲毫怒意,反而看上去春風蕩漾的。我默默地把淨化過的妖獸血端過去,繼而打量著那張俊臉,怎麼看怎麼覺得古怪。與他的好心情相比,此時的我頗有些失落,伏在涼涼的白玉桌上磨蹭了許久,抬頭幽幽地道︰「爹,我想世叔。」
爹嘴角那淺淺的笑容一僵,臉色立馬黑了︰「想他作甚?」
看到他不爽的表情,我的心情霎時明媚了許多,嘿嘿地笑道︰「無事……爹這些日子不想娘嗎?」
正在符上勾畫的白骨筆一停,爹把妖獸血滴入到面前的硯台中,臉上的幽怨很是分明。娘這一去就是多日,期間連個傳話都沒有,硬生生把爹一個大好玉人變成了怨婦。我看出他的心思,模著下巴戲謔地道︰「我倒是忘了,爹那日在樓蘭摟著姑娘玩得好不愉快,哪里還記得自己遠在東海的糟糠之妻?」
「呸,當時那伽羅賭得起興,看到我後險些逃走,我若是不裝醉犯傻摟姑娘,哪能打消他的顧慮?」爹冷哼道,「樓蘭之行詭處多多,讓那定雲宗搶盡了風頭,我若不在最後一搏,令狐家顏面何存?」
我揚了揚眉,沒再說什麼。爹是萬事顧著令狐家的顏面,可爺爺卻是萬事顧著靜虛真人的顏面,這兩者沖撞在一起,指不定會在日後生出什麼滑稽事來。
「阿西。」爹忽然嚴肅地喚了我一聲,見我朝他看來,便語氣認真地說道,「你當真要和那觀鳥人在一起?他又不是什麼雌雄莫辯的兔兒爺,你倒是來說說看,一個與爹同歲的老妖精究竟是哪里將你迷住的?」
我听得蹙眉,含糊了許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道︰「我在他上面。」
爹頓時被我哽住,許是想起了那日觀蓮音五雷轟頂的毒誓,神色便變得復雜起來。他背著手在桌邊徘徊,半晌停下腳步,取出一張雪白的宣紙鋪在之前的符紙上,蘸了墨在上面嘩嘩地書寫起來。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站起身來剛想去瞧瞧上面的內容,便看到他將吹干的宣紙卷成筒狀,綁在一只紙鴿的脖頸上,看著它飛出了窗口。
我茫然道︰「爹,這是在干嘛?」
爹平靜道︰「寫信給觀家家主觀荷韻。」
不會吧,爹難道真的打算向青鳥觀家討說法?我暗自對比了一下觀家和我們令狐家的實力,打心底為爹捏了把汗,覺得觀荷韻不來把我這個以下犯上的小修士宰掉就很不錯了。
「你執意要和觀鳥人在一起,爹不好反對些什麼,既然他甘願在下,我也就勉強信他一次。」爹在我面前坐定,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我令狐家的二子,定要做迎娶的那方才行;觀鳥人若是想和你長久,就必須嫁到我們家來。這門親事若是他們觀家不答應,便就此作罷!」
我恍惚了好久,才堪堪明白爹的意思。
這是要我……娶觀蓮音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