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微微失神的蘇季,方宏再次開口,說話更加小心︰「蘇總想到的這位舊識,是否姓顧?」
蘇季回眼看了他一下︰「我不記得我跟方總提起過這件事。」
方宏笑笑解釋︰「這件事不是蘇總告訴我的,而是顧學長告訴我的……他昨天回國了。」
當年蘇季還在讀高一,顧清嵐就出國去讀了大學,她還記得他走之前最後來見的那個人是她。
那時候學校同級的好友已經幫顧清嵐開過了歡送會,蘇季因為和其他人並不熟悉,並沒有到場。
而在臨走前的一天,顧清嵐親自來蘇宅和她道別。
顧蘇兩家是世交,蘇季記得自己很小時,就知道顧家有一個小哥哥。顧清嵐只比她大上三歲,卻從小就老成沉穩,每一次見面,蘇季都喜歡跟在清嵐哥哥身後,做一個稱職的小尾巴。
時至今日,蘇季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顧清嵐的,她只記得自己的整個少年時期,眼中夢里,全都是那個影子,說是瘋魔,也毫不夸張。
只是在學校里,她永遠都是那個不起眼的乖乖女,看著溫雅迷人的顧學長被包圍在一眾愛慕他的女學生之間,笑得那樣光芒璀璨。
那幾年來唯有一次,蘇季能夠在校園里和他獨處,還是在迎新晚會後。
說是迎新,其實新學年都過了大半了,無非是學生會找個由頭在春季里舉辦的盛大party,方便高年級的學長們在純真的學妹中物色新的獵物。
即使是可以打扮的樸素低調,蘇季那種不常見的清新氣質也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前前後後被搭訕了不下七八次。
就在她疲于應付的時候,在學校里從來都和她保持一定距離的顧清嵐走過來,臉上帶著溫柔可親的笑容︰「小季,跟我過來一下。」
蘇季受寵若驚,而圍在她身邊的那些男孩子見到顧清嵐,也明白自己是沒戲了,就都嬉笑著走開。
她穿得有些單薄,顧清嵐就月兌下外衣蓋在她肩上,然後帶她走到了一處無人的紫藤花架下。
那時月色不錯,四周一片闃靜,他站在她的面前,沒有說話,而是微微抬起頭,眼楮看向黑暗中悄然開放的紫藤花。
他看了很久,最終才不甘心般嘆了口氣︰「小季,我真的是不能看到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會嫉妒。」
那是有生以來,蘇季第一次听到他說出這麼直白而曖昧的話,她無措地低下頭,良久才輕聲說︰「你也管不著。」
這才是蘇季真正的性情,她也許看起來溫和無害,似乎又非常善于隱忍。
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會明白,對于感情,她從來都寧缺毋濫,不得到付出,絕不擅自回報……來自商人的血脈深深植根在她的身體中,說她自私,也絲毫不為過。
所以直到後來,顧清嵐臨出國前,特地來向她告別,他看著她的眼楮,用溫柔的聲音輕聲說︰「小季,等我回來好不好?」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看著這一個她悄悄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
假如可以,她願意用生命去換取他的笑容和愛情,可他們之間始終只有濃的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情愫,而沒有一個真正明了的承諾。
她想她最後還是等了,等了六年,等到六年後,她在一間咖啡館里見到了另一個人。
他同樣俊美逼人,眼梢眉角,同樣藏著讓人願意深陷其中的溫柔和寵溺。
雖然他們的容貌並不相像,但蘇季不想否認,墨遠寧身上那種讓她在一瞬間回憶起顧清嵐的氣息,才是她最初迷戀上他的原因。
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方宏,蘇季笑了一下,還是那樣雍容大方︰「挺好的,請替我向他問聲好。」
接著她就轉身回到休息室。
李泌畢竟覺得自己是外人,倒完水就出去了,蘇季關上門,里面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墨遠寧還靠在床上休息,她用保溫盒帶來的食物也只是擺在床邊的桌子上沒有動。
剛才門沒有關,墨遠寧應該是听到了外面的談話,看她走近,就笑了笑︰「似乎是蘇總的一位故人?」
蘇季坐在靠窗的沙上,翹起了腿看他︰「是啊,你也知道,我對‘故人’的態度一向不好。」
墨遠寧又是一笑︰「我想這位難兄難弟一定沒有我這麼好的待遇,走之前還能獲得這麼多贈品。」
他是指她長年累月給他下毒了?
蘇季嗤笑一聲︰「你不是沒喝下去?」
她說完了,才覺得有點不對勁,立刻沉默了下去。
墨遠寧的確只是急性中毒了那麼兩次,後來就把那些湯都悄悄吐了……不過他的胃也許就是那一年中折騰壞的,畢竟之前他胃病還不嚴重,胃疼的時間都很少,更別提還會嚴重胃出血。
她突如其來的詭異沉默,讓墨遠寧也猜出她想到了什麼,他就笑著嘆了口氣︰「醫生還問我是不是厭食,我不能說我沒有厭食,只是習慣性嘔吐而已。」
蘇季更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當時醫生告誡她要注意病人心理上的疏導,她就覺得麻煩,現在更是。
她也知道這種神經官能方面的病,往往比單純的身體疾病更加折磨人,也更難纏,如今墨遠寧這樣,也的確是那一年來她暗中折騰他的後遺癥。
她又沉默不語了許久,天色漸漸暗下來,落地窗外能看到城市漸次亮起來的萬千燈火。
休息室里的照明燈沒有開,只有墨遠寧躺著的床邊,有一盞小小的台燈亮著,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他同樣也只能看到她坐在窗邊的一道剪影,襯著窗外的都市夜景,看起來分外孤單。
「你回宅子里住吧,生活上會便利一點。」蘇季最後開口說。
墨遠寧倒顯得有些意外︰「我?用什麼樣的名義?」
這次蘇季沒回答,她又隔了一陣才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不常見的冰冷︰「記清楚你自己的身份,這次你如果再做出什麼好事,別怪我無情。」
她站起身,不再看向他,繼續用帶著冷意的聲音說︰「休息好了就別再干躺著,我在樓下等你。」
說是帶了醫生來看望他,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靠近他,也沒有一句類似溫情的話語,仿佛他的確讓她不勝其煩。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門外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墨遠寧才撐起身體勉強坐了起來。
胃還是很疼,除去早上吃下去,到了公司後又被他吐掉的早餐,他幾乎整天都沒有進食,于是身體也顯得虛弱無力。
他並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得病懨懨好博取同情,或者騙她心軟,只不過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漸漸月兌離他的掌控,從一年前他看著她倒下自己腳下開始。
她在他面前昏了過去,他把她抱出來時,身上沾了好多她的血,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傷害這個人。
可惜那個時候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