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听了穆可兒這話,雖然都是噗嗤一笑,但是也暗地傷感,這樣的情誼只怕此生再難尋,可是一旦回京,將來宦海沉浮,又何嘗再有機會像今日這般赤城相待?
只有青櫻與眾人相反,壓根沒想過要回京的事。
她是慕容勉嫡妻所出,家中除了她以外還有一位庶出的姐姐青桐。
然而青桐雖是庶出,卻是父親最寵愛的如夫人所生。
自小便有青櫻隨著二哥青松在風雨中練劍,而青桐抱著暖壺,戳破窗紙邊吃糖炒栗子邊看弟妹兩人揮汗如雨。
況且慕容勉對青櫻素來格外嚴厲,無論是三伏還是數九,必要卯時二刻起床溫書,同青松一樣入學,動輒便要訓斥責罰一頓。
實在比不得林軼時時縱容,並不拘著她何時起床每天研習多久,是以這三年來青櫻文史經略沒長進多少,倒是把各種古代失傳的奇門陣法記下了不少,身體也好了許多。
于是又是兩年過去,山上已然只剩下她一個人常住了。
這日林軼正在茅屋中看書,青櫻輕手輕腳地湊到窗前,還未及出聲,林軼已然覺察笑道︰「下著雨怎麼也不撐傘?」
青櫻吐吐舌頭進屋道︰「本想趁先生不在,悄悄把熬好的湯放進來的,還是被發現了。」近來施謹瑜會回鳳鳴山探望林軼,辦完事又會返回,青櫻也想跟隨回去一次,但又不想林軼通知家人,便想先賄賂一番。
林軼見青櫻手上果然提著食盒,光線昏暗下正如當年她一般,會輕聲說︰「軼,該吃藥了。」
一瞬間失神道︰「你……怎麼不叫我軼了?」
「軼?」青櫻下意識地重復道,突然心中一動,猛地放下食盒轉身跑向雨中。
食盒磕在桌上的聲音猛地讓林軼清醒過來,看著青櫻在雨中的背影,苦笑一聲,取出酒來斟滿一鐘——還是醉的好。
慕容青櫻獨自坐在屋中——這落霞閣如今冷清了許多,三年前那番鼎盛時人氣旺盛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果然盛極必衰。突然心中一黯,如此說來,人活一世,沒有盛過也不是壞事。
想起今日之事,先生口中的那個「你」指的是誰?想必是先生從前的至愛。恍然記得剛來鳳鳴山沒多久的時候,有一回自己好似說到願一直在莊中跟先生學習,當時似乎施謹瑜與司馬明禹都看出了什麼。
原來如此。
頓時心中百感交集,百轉千回,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在屋中一個人坐著,直到晚間也不點燈,看著外面的潺潺雨簾,將天地連成了一片。
她剛過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悠悠五年都在山中度過,性情自然比京中少女更要率真。
自己對先生……或是說對林軼,是什麼樣的感情……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小時候讀過的古詩最難忘卻,紛紛亂亂地涌在心頭,卻覺得沒有一首能表達現下的心情。
于是好幾日青櫻都沒有出門,到了第七日林軼遣人過來尋她過去一趟她也沒去。
直到夜里下起了大雨,她才悄悄趁雨溜到了林軼的茅屋前——她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她要留在這里,陪著先生。
林軼醉倒在桌前,神色安然。
潁川之言︰悠悠歲月,盛筵總必散。與其散後傷心,不如聚時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