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琪所言非虛,這頤和軒雖然不大,院落中的景致真是不錯的。
綠樹濃蔭投映在池塘當中,青櫻一見果然覺得心中的煩熱要好了許多,不禁吟道︰「村舍外,小池塘,仗藜徐步轉斜陽,果然是這個意思。」
若琪抿嘴笑道︰「娘娘說的奴婢也听不懂,只是覺得念起來怪好听的。丕」
青櫻亦笑道︰「這是前朝蘇軾的詞,是他遭遇貶謫不如意時所作。你能听出好听,可見是感受得到現下的處境,還算很有慧根的,以後有空我可以教你。」
四下寂靜,只听得到蟬鳴,若琪沒了聲響婕。
青櫻正微微側頭,已經聞到了一抹淡淡的青桂香氣。
下一刻,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從身後圈住,只是這是炎炎夏日,過于的溫暖,就是灼.熱。
吻,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頸上,每一處都是濃郁的思念。
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應,只是干脆閉上眼任他去。
他硬把她扳過來,吻落在她的臉頰上唇上,他就是如此的,要什麼就是直接的。
「青櫻……」明禹聲音低啞,透出難耐。
青櫻從他懷中掙出,後退了一步,盈盈下拜道︰「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她的這個禮真是算不上標準,皆是因為她從前從來沒有練過,進宮以來不知道行過五次禮沒有,還都是在年節的時候。
她面色看起來平靜,其實她是因為有多堅韌才能壓得下內心中的澎湃和隨之漫上的失望。
明禹看起來很好,跟從前一樣的俊美,甚至眉眼間更多了幾分帝王的霸氣,想來是終于除去了多年來一個又一個的心頭之患,意氣風發。
他雙目的深處,劃過些許疼痛與無奈。然而還是向她張開雙臂道︰「青櫻,來。」
青櫻卻沒有動。
明禹訕訕地收回手臂道︰「你在外幾月受苦了。」
他分明知道,這點顛沛流離對于她來說,根本算不得苦,他們從前戰時是怎麼過來的,難道他不清楚嗎?關鍵是,吃的苦,值得嗎?倘若值得,粉身碎骨亦不為苦,倘若不值得,四季更迭亦為苦。
可是,他還是這麼說。呵,所以她也無法像也許他已經習慣的宮中嬌娥那般溫軟地撲進他的懷中泣涕漣漣地嬌聲道︰「臣妾都以為見不到皇上了……」
「青櫻何須多禮。」明禹很快也調整了過來,伸手示意她免禮,只是眼中到底還是有一絲傷痕,他受不了這樣的生疏。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沉默,氣氛壓抑得可怕。
最後還是明禹開口道︰「你較之在宮中的時候反而還圓潤了一些,真是好事……想來是有孕的緣故。」他說起有孕二字的時候,吐出來的字都是听得見欣喜的。
青櫻淡淡地答道︰「心寬而體胖罷了,矜貴嬪很快就要臨盆了,可是除了肚月復,不是仍然苗條如初麼?可見懷孕並不是能讓人圓潤的,只因你一向喜歡苗條的,所以宮中的人都是縴細的。」
于是這個話題不再說得下去。
明禹又起了另一件事道︰「你之前寫來的信,我收到了。」
噢,原來是收到了的。她還以為,或者說情願說當初因為郭光耀在山下封鎖是以信送不出去呢。
那麼,他現在告訴她,是為什麼呢?想讓她死心?大可不必,她現下並無糾纏之意,更從無爭寵之心,她只是想好好地保護好她的孩子。
所以她歉疚道︰「打擾到皇上了,原不該私信傳遞的。」是啊,有什麼事自有跑腿的小太監從蒼流寺到宮中傳話的,又不是民間的夫妻們,一箋紅紙訴深情。
這種客氣與生疏,他總是習慣的吧——天天在宮中的妃嬪們都是這樣的,想來也不需要他特特去適應。
正在這時候,汪福興正好尋了過來,他是個乖覺人一見明禹同青櫻在一處,立刻就收了腳遠遠地站著。
明禹正尷尬著,瞧見了他便道︰「有何事?」
汪福興這才走上前來回道︰「矜貴嬪娘娘請皇上過去用點心。」
明禹听了嗯了一聲,轉身對青櫻道︰「你也一同過去吧,可兒那里的點心都是素淨的,正適合你現在吃。」
可兒,呵呵,現在的稱呼真是親昵啊,不過短短數月的工夫,她就從他口中的穆氏變成了可兒,位份也從從八品的順常一路扶搖直上到了從二品的貴嬪。
所以麼……青櫻目光伸向遠處,人生就是起起伏伏,失意也不代表明日就不可能
tang翻過來,穆可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青櫻輕巧地避開他想來拉她的手,微笑道︰「臣妾身子疲乏,太醫說根基並不好,是以還是以休養為主,少走動為佳。皇上便把臣妾那一份也吃了吧,以免辜負了矜貴嬪的美意。」
他的手抓了個空,停了停又回頭對汪福興道︰「叫人去抬了常春凳來,英貴妃既然走不得,便坐凳去吧。」
這是對她的冷淡的回應麼?
感情必要是一個人掙月兌,一個人去撿。小時候是她去撿,現在是他。只是他未必知道如何去撿。
青櫻並不在意他的態度,既然要去那就去吧,心情仍是平靜無波的。
穆可兒的居室已經從去年此時悶熱狹小的茉風苑換成了寬敞通風的紫菱洲了,這一處的地方有風穿堂,除了正午的時節需要用冰,其他的時間都有悠悠的涼風從殿堂前的清池吹來。
青櫻點頭心中暗道此處的絕佳,只是竟然沒有住到海陵殿的偏殿去,不知何故,與皇帝同住一殿,這不是從前宮中妃嬪最想艷慕的榮耀嗎?
一走入紫菱洲的內室,只見光潔的地面上瓖嵌著羊脂玉的菱花,倘若女子踩上去走動頗有婀娜生姿的意味,青櫻不禁想起當年潘貴妃的步步生蓮——可見穆可兒今日的盛寵。
青櫻走得很穩,然而迎出來的穆可兒見了她還是一臉的驚喜的樣子,上前來拉著她道︰「青櫻?你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想來離臨盆不久了。青櫻記得,她離宮之前可兒可是同她決裂了的,就是她出宮的時候,可兒也沒有來送過她。
現在突然又好了,呵,皇上的恩寵果然是靈丹妙藥,,只因分了一些出去,這換來了這面上的友好。
青櫻只淡淡道︰「多謝貴嬪的惦記,只是我卻對于姐妹再次相見很有信心,不然我如何見證可兒加封貴嬪,很快誕下皇嗣更是榮寵萬千,這樣的時刻我會不在一同分享,那豈不是辜負了我們自小相識的情意。」
穆可兒似是有些吃驚,抵不住青櫻這一番話里的夾槍帶棒,十分委屈地看著明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一雙美目中微微的濕潤實在我見猶憐。
青櫻亦不知自己為何會說上這樣一大通,說完後有些後悔——跟自己說好的,回宮之後一切不聞不問,不看不在心上,這才幾日就沒有做到。
司馬明禹倒沒有說什麼,只對可兒道︰「你不是說有點心嗎?快拿出來大家嘗嘗。」
可兒眼中劃過一絲失望,然而還是抿嘴一笑,指了指桌上道︰「臣妾早就拿出來了,只顧著說話,皇上也沒瞧見。」
明禹走過去看了看道︰「都是蟹黃的點心,雖然好吃,不過你和青櫻都吃不得這個。」說著吩咐道︰「我記得你宮里的廚子會做蝴蝶酥,那個青櫻愛吃,叫做一碟子這個上來吧。」
可兒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是臣妾考慮不周,只想著皇上愛吃蟹黃的東西,再者自己月份大了,也大意了,沒有想到英貴妃娘娘也一同來,是臣妾的不是。」
明禹見她著實惶恐,便寬慰道︰「朕只是說一句而已,不必多心,叫人去做吧。」
樂茵連忙去了,可兒瞥了一眼青櫻的月復部,又命人叫她茶中的冰塊去了親自端給她道︰「青櫻竟然也有喜了,真真是合宮上下的喜事……可是離宮前有的?」
這後半句才是重點。
別說是穆可兒還是在鳳鳴山的舊相識,她這一回宮,又有多少人會盯在她的肚子上,她走的時候那里還是平坦的,不想出宮幾個月反而隆起,任誰都會懷疑這是在宮外走影兒而來的。
青櫻沒有說話,自在地喝著茶,這個問題,她且看明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