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俞青在一個女性欄目里看到一個問題︰回頭的男人,究竟該不該信?
她跟著主持人以及嘉賓思考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傅旻。如果當年他是有目的性的與裴雪保持著某種並不明確的關系,這樣算不算出軌?
那年她一味的在較勁,總是在他每一次出門的時候,逼他做出一個選擇。當時她的狀態的確有些不理智,就像是每一次眼睜睜看著裴雪從她面前帶走他,然後對她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她也不過是賭氣一場,掙回一點尊嚴與面子。
只是這樣,到最後卻成了心病,若不是那次手術,若不是後來馮子繁尋來,只怕她到現在都還未走出來,仍沉浸在那份悲傷之中。
但如今她有了新生活,往事早已成為煙雲,隨風飄散,只留下一點曾經存在過的痕跡罷了。那麼,傅旻為什麼又要回頭來找她呢?
想起之前裴雪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俞青不免嘆一口氣,有些事就像老天的一場惡作劇,一年兩年或者更長的時間過去,猛然現自己不過被耍了一次。
她這麼想著,在俞家消磨了一上午的時間,下午準備去學校開例行會議。期末考試即將來臨,學校針對考試的方向分了安排,她分得三場監考,以及一門課程的應用題改卷。
會議結束後,俞青拿著資料隨著組長走出來,討教了幾個不明白的地方,正好遇上同組的老師從樓上下來︰「誒,俞青,校長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俞青到了校長辦公室里,敲門,沒有回應。她直接開門進去,視線環顧了一下里面,沒見到校長的人影,正疑惑間,傅旻就從陽台走了進來。
今天他穿了一件青墨色的西裝,里面黑色的襯衣,顯得人十分有氣質,又不俗氣老派。他站在陽台的門口,對她笑笑︰「李校長出去處理一些事,馬上就回來。」
俞青立在門口不動,正準備說等會兒再來,就听見他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曾經生了什麼事,如今朋友情分也應該還在。」
深色透徹的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對麼?」
俞青咬著唇看著他,半晌,將門扣在牆上,然後邊坐在他的遠處邊說道︰「情分自然還在,只是我認識的傅旻,早已不是現在的你。」
傅旻表情帶著淡淡的笑意,他也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瞬後,他才問道︰「你以前認識的傅旻是什麼樣的,你以為現在的傅旻又是什麼樣的?」
俞青直視著他,有些淡漠。她沉凝了一下,開口時帶著一絲懷戀︰「以前的傅旻,是個自尊心極強,但性子內斂不自負。那時候的他從來不像其他人仗著背景到處肆無忌憚張揚跋扈的闖禍,因為他向來明白是非,向來都知道努力奮斗,讓自己的光彩蓋過背景的光芒。他身上有一種淡然自知雲淡風輕的氣質,干淨純粹得令人覺得已是世間稀有。」
听完她一番話,他柔柔地輕笑︰「這麼好。」
「是,就是這麼好。」俞青說著說著,眼眶莫名地微紅。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較之之前沉重了幾分,不留余地繼續說︰「可現在的傅旻,已被世俗浸染,早已迷失了最初的本質。其他的就不說了,就單說你現在變得死皮賴臉,特別煩人!」
她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目光斂回,不去看他。
傅旻面容上的神色黯然些許,他如墨般的眸子已經盯著她。隔了一會兒,他掏出一根煙放到唇邊,腦海里忽然想起那晚在橋上,有人說戒煙了。又抬眸看了看她,然後將煙收了回去。
「青青。」傅旻的手指沿著面前的茶幾邊沿,模了幾個來回︰「如果你是我,明白這麼多年來我的處境,或許就明白,你這些話于我而言,有多大的殺傷力。」
他的聲音里,透著許多無奈與淒涼。俞青眼簾垂了垂,有些不忍。
一會兒後,他又說道︰「我有許多話想對你,從兩年前,不,或許更早之前,我就積累了很多話想對你說,但那些都是會痛的話,以前你對我而言就像是捧在心上的瓷女圭女圭一樣,護著,疼著,愛著,舍不得你隨著我一起體會到這種痛。而如今,也許說出來,你也未必能再體諒。那我就只有一句……」
他看著她,極為認真深情。他說道︰「我從未變過。」
俞青心里酸楚了一下,側眸望他,正好對上了他難以言喻的眼神。
——
李校長回來時,並沒有察覺到辦公室里的異常,人還未進門,聲音已經先傳了進來。空氣里持續的復雜情緒被拉扯斷開,俞青先條件反射地收回了目光。
李校長十分熱情興奮的聲音稍顯突兀︰「俞青啊,叫你過來是你們組長對你這個學期的表現極為贊賞,今年學年度的優秀教師名額上就有你的名字,這是一個鼓勵,希望你繼續努力。」
俞青微笑著點點頭︰「我會的,謝謝校長。」
學校這個學期的工作無論效率還是效果都有一個質的提高,上次藝術節請來政府里幾個咖級的人物來坐鎮,宣傳上做足噱頭,再加上學生的成績普遍都在提高,不禁站穩了民辦中學第一的位置,也得到了教育部門的關注。
李校長的心情不錯,請大家伙兒去聚餐。傅旻是重要人物自然是要去的,俞青本是要拒絕,奈何沒人先提出不去,她一時不好開口,就這麼被同事推推嚷嚷拉拉扯扯地一同拖去了。
到了吃飯的飯店,分成了四桌。
傅旻自然是在主桌,俞青特意坐到最不起眼的位置上,兩人中間隔著三個桌子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只要她一抬起頭來,就總能看見他的臉,時不時兩人的視線踫撞上了,停留片刻,她若無其事地移開,而他則便應酬著,神色多定了兩秒,才斂了回來。
這頓飯吃得俞青很不是滋味,但場面上,仍是和氣融融的。之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出來,李校長這個斯文人居然喝得極嗨,歪歪倒倒地被人扶上車,唧唧歪歪地被人送走了。
大家伙兒都喝得差不多了,紛紛和傅旻打完招呼,各自散去。
俞青是之後出來的,見只剩下傅旻一人,她面色立刻沉了沉,俞青像這冬季里的寒風般,不帶一絲溫度︰「先走了。」
「等等。」傅旻拉住她︰「我送你。」
俞青依舊不輕不重地將手掙月兌開,退了一步,保持距離︰「不用了,你喝了那麼多酒,就別再開車了,快回去吧。」
她轉身走,傅旻也不再勉強。走了幾步後,似想起了什麼,她轉身看了看他,又折了回來。
「怎麼了?」他問。
俞青將手伸進包里,模了模然後伸出來抬高,在他眼前,捏起的拳頭輕輕一松,銀色的項鏈應著閃著灼光的戒指滑了出來,在空中彈跳了兩下,然後垂直地落下。
穿過項鏈,他看見她平靜的表情。
「這個……」她開口,曾無數次從耳膜穿進他心里的聲音,說道︰「從我月兌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再屬于我。」
她眸色一沉,揚手一揮,空中一道星點的弧度閃過,便被暮色塵埃淹沒掉了。
——
傅旻永遠都不知道這種無力感是從何而來?
從小到大,他的身邊從不缺女人的愛慕,但能讓他真正放在心上,看在眼里的,向來就只有一個人。說實話,這是一件有點神奇的事情,那麼多優秀漂亮的女人,他都看不上,偏偏就愛上了這個總是有些傻氣的笨蛋。
然而,這種感情,似乎是在兩人開始懂得愛情是怎麼一回事的年紀,就已經那種單純的伙伴之情開始慢慢變質,就像是酸女乃的味道,有些酸澀,但又有些甜,黏稠的感覺。
後來長大了一些,明白過來,那是曖昧。
有些人的曖昧不是一時,就是一世,或者僅僅短暫的一瞬後,各自像什麼事都沒生過,回到自己的位置,原來是什麼關系,便依舊是什麼關系。
而他們的曖昧期,相對而言要長許多。從最懵懂的十二歲,一直到青澀的十八歲。
在這之間,他會拉她的手,會親她,會像個男人一樣保護她。高中之後,他們儼然就像是一對情侶,即使彼此都沒有挑明了說,可所有的變化,都像是理所當然,水到渠成一般。
事實上,這種默契的展中,他唯一做出的努力就只有他高考後,臨去s城時的那場表白了。甚至有些多此一舉的感覺,他仍是給了她一個明確的態度,然後,這個容易被滿足的家伙,哭得稀里嘩啦的就點頭答應了。
對于他而言,實在是輕松得不得了,以至于之後他很是不能理解,那些明明彼此喜歡,但男方在追求女方時那種掏心掏肺,卑躬屈膝的模樣,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女人太作,還是在追求的時期,男人太賤?
可如今,他算是真的明白過來了,男人在這時期,甘願如此下賤。
當他親眼看見馬路上的車流就像是輪盤般有規律地來回輦過,就像是他心里唯一的信仰在被無情踐踏,一把把匕插在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上。
他的青春,他的血,他的肉,他的一切……
那一瞬,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他沖了上去,敏捷地翻過圍欄,沖進了川流不息的馬路,朝著那個被拋棄的,承載著他如今唯一的心念奔去。
然而,身後一聲驚叫,又瞬間拉回了他的理智。
當他拾起地上的戒指時,他回過頭,看見她站在圍欄前,花容失色驚慌失措的樣子,在一聲聲急剎車里,他慘然一笑︰
「青青,不能丟的,這是我對你所有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