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吾夢恨恨的道︰「為什麼你要殺了鳴宇,殺我不也一樣嗎?」
暗夜黑空,幽光連連,點點綿綿,灑于劍上。
劍入三分,鋒芒已熄。
仔細望去,只見地面多了一縷劍痕,雲吾夢的鐵劍****其中,他始終沒有下手。
他又道︰「你既然殺了人,為什麼又要懺悔,為什麼又要自殘,為什麼在我被吸入七邪獸王口中的時候你確又要冒死救我?」
雲吾夢高舉雙手,愁腸九轉的盯著黑空,生起種種煩憂,似問上天為何不讓五年前的「她」換一個人,換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九幽的天沒有月亮。
明朗的路沒有蹤跡。
雲吾夢看著沐若水悔不當初、引咎自責的樣子,一巴掌朝她打去,算是了了自己那份「斷舌之仇」,至于萬鳴宇那份,唯有記在賬上,來日在算。
沐若水被一張重重的「寬容」之掌打得眼冒金花,潛意識的七邪怨靈黯然消失,她回歸到了正常狀態,但眼神確驚駭慌張,淚花滾滾打轉。
約過了半柱香,沐若水才站起身來,憑她多年的修道經驗,自也知道適才是被邪靈侵入,導致精神大亂,全靠雲吾夢那巴掌把她打醒,不禁問道︰「我將才有說什麼嗎?」
這時,她的語氣竟然柔軟的很,與她冰冷的性格大不相符。
雲吾夢背對著她,冷道︰「沒有。」他的回答簡單明了,好似兩人對換了性格。
沐若水不再追問,轉過身,整理思緒,將「噩夢」深藏起來,強作鎮定,又恢復了那冰冷如霜的面孔。
二人,背對著背。
外表之下,並無異樣。
心中,確同樣難受。
寂靜是黑水地獄的特色,過了好久好久,雲吾夢才道︰「走,回七邪獸王那去。」他如今寧願一意孤行,也不想問沐若水的看法,哪怕渾沌所言是假的。
沐若水扭過頭,臉露疑色。
雲吾夢接著道︰「出口在那。」他的話好冷好冷,以至于沐若水也感到了涼意。
二人一前一後,緩步輕走,連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仿佛身在雪山之中,出一點點聲音便會引起雪崩。
道路很平整,但碎石很多,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到一個偌大的軀體伏在地上,輕聲哼鳴。
眼看雲吾夢走在前面,大有朝七邪獸王直直走去的趨勢,沐若水忍不住開口阻攔道︰「慢。」
雲吾夢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露出疑色。
沐若水道︰「你說的出口在哪?難道是站在七邪獸王身前,被它生吞,等待靈嬌兒將它從此地召喚出去,咱們在一同出去?」
雲吾夢心下思考,渾沌當初說「從哪里來、回哪里去,鑰匙盡在七邪獸王身上」,確也沒詳細解釋。假如真的在次進入七邪獸王肚中等待機會的話,怎麼知道它何時會被召回陽間,何況無水無食,又能挨得了幾時?
于是他道︰「出口的鑰匙就在七邪獸王身上,可能出口被它壓著也有可能,我們必須過去。」
沐若水疑惑道︰「你怎知道出口就在那附近?」
雲吾夢本就不想多理她,心中的之氣難以短時消除,冷道︰「你信就來,不信就算了,我只能告訴你,是有人告訴我的。」說完,便大步挺前。
沐若水見他神態堅持,而且適才七邪怨靈擾她心智時,全靠雲吾夢出手相救,此地暗藏凶機,四處都是結界,無計可施之下,什麼辦法也得試試。于是便也跟隨而去。
二人繞到七邪獸王後,悄悄的觀察周遭環境。可眼前除了七邪獸王躺在中央,亂石密布之外,似乎沒有什麼特異的地方。
沐若水小聲道︰「你確定這里有出口?」
雲吾夢沒有說話,他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過來的,若真被渾沌騙了,就當自己命不好。
忽然間,二人覺得頭頂有一陣風掃過,抬頭望去,竟然是七邪獸王長而有力的兩條尾巴在動,連拍兩下,撲打在地,只是速度極慢,力不從心,打得軟弱無力,二人輕輕松松便躲開了。
他二人沒想到自己身高還不足七邪獸王一條腿高,還會惹它驚動,被它發現,只好拔出佩劍,欲奮戰一場。當然,失去仙力的二人,無異找死。
然而,七邪獸王是九幽的通靈之物,可謂至邪至惡,其四肢與尾巴都因體質而通靈,不僅能夠感覺周圍的動蕩,還能听到人耳所不能听到的聲音,續而傳入獸頭之中。所以,雲吾夢二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但七邪獸王只是以尾巴拍打,二人離得遠了,便打不中了。
沐若水不見七邪獸王起身追趕,或是猛烈撲擊,道︰「不對,七邪獸王情況不對。」
雲吾夢也暗自思索,回想起公孫山莊之時,那等高高在上,令群獸低頭的氣勢,還有那獅子搏兔的攻擊,斷不會沒有行動,而且這還是在黑水地獄。點頭道︰「確實有異,咱們小心接近它,瞧瞧他正面,看看它到底有什麼花招。」
二人低身慢移,步子極小,眼神緊盯七邪獸王全身,只要它有一丁點的動作,便要退避三舍,立馬開逃。
路雖不遠,二人還是花了些時間,精神集中一致,在左顧右盼之下,終移位至七邪獸王正面。
這一看大出他二人意料之外,警惕心頓少三分。
只見七邪獸王趴在地上,五個腦袋聚攏一團,眼神無力、疲憊喘息,五頭中的獅頭劍痕頗深,黑血外冒,源源不止,浸濕偌大身軀的毛發,連地上也漸漸堆積黑血。
二人這才醒悟,原來是這妖孽受了重傷,站都站不起來了,適才以尾巴攻擊,不過是垂死退敵。
沐若水的冰清神劍指前,哼道︰「邪魔外道,活該有今天,定是被莫叔叔的四玄仙劍所傷,我這便了結了你。」
雲吾夢一把拉住她,道︰「你身在九幽,什麼仙法都已被禁用,怎麼去殺。」
沐若水看看冰清神劍,平淡無光,哼道︰「哼,就算我不動手,憑它流血不止的速度,也活不過多久,天下總算除一大害。」
二人便遠遠的看著七邪獸王,看它痛苦、看它低嚎、看它掙扎。
良久過後。雲吾夢在它身上似乎看到了夕日自己舌頭被斷的情形,頓覺同病相憐,不忍的說道︰「人世間的事就是如此,受傷的往往都是無辜的生靈,若它不被召喚出去,起碼不會弄得一生是傷。」
出于同情,還有渾沌所言的出入鑰匙便在它身上,雲吾夢放開腳步,朝七邪獸王走去,欲看看它的傷勢如何,若它死了,出去的大門豈非就這樣關閉了。
沐若水立馬拉住了他,道︰「你做什麼,找死嗎?」
雲吾夢道︰「看看它的傷勢。」
沐若水沉凝一會,道︰「若有救,你要救他?」
雲吾夢低頭思索,道︰「盡人事、听天命。」
沐若水放開了他,在後邊瞻望。當雲吾夢還未走出幾步,她確又追了上來,道︰「一起去,好有個照應。」
沐若水外表冷漠,實則處處為他人著想,但她越是這樣,確越讓雲吾夢不知如何面對。
二人走近一分,那七邪獸王便多一分不安,這數百年來,它都是孤身在黑水地獄成長,所能親近的只有訓練他的主人。而且雲吾夢、沐若水曾與它對戰過一場,它又是被莫俊之所傷,心中抗拒之情甚濃。
當二人與它不過五丈遠時,它強行發出一聲輕吼,吼聲一瞬即逝,但也有洪鐘之響。
二人愕然止步,沐若水道︰「算了,人、獸有別,它不會理解我們好意的,貿然幫忙,搞不好弄巧成拙,甚至被它傷害。」
雲吾夢搖頭道︰「它只是一種動物,或許比其他動物大上許多,但其心非壞,不過是受了人唆擺,成了別人的工具。這一點,你不會明白的。」
這一點,沐若水確實不明白,因為雲吾夢當初剛入江湖時,就遭人利用,誤斬了三尾火蛇的尾巴,直到現在還罪心自責。
所以,雲吾夢自那時便想,人那麼聰明都會被人利用,而妖獸更可能被人利用禍害蒼生,非罪之過。
當然,這只是他個人理念,雖非全對,確是他理解邪獸的參考。
沐若水忽覺他變得老氣橫秋,說話冰冷如霜,確又有些在理。
雲吾夢用友好的眼神盯著七邪獸王,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夕日在‘凌仙福地’便是用眼神或肢體語言與森林中的動物們交流,眼神中自有一番動物訊息,所表達的皆是信任、幫助、友好。
七邪獸王果然稍放戒心,大口喘氣,凝視雲吾夢。
距離漸漸由五丈、四丈,到得三丈、兩丈,就在這時,七邪獸王又輕吼一聲,大有抗拒之意。
雲吾夢不明所以,看看自己,原來是手中鐵劍在手,兵刃給七邪獸王造成了壓力,忙將鐵劍、古劍交給沐若水,道︰「你到後方等我,我們不能帶兵刃過去。」
沐若水道︰「若它要傷你,你如何抵擋?」
雲吾夢反道︰「在這里,法力盡失,就算有劍在手,你說我又怎麼抵擋?」
沐若水無言以對,沉吟半刻,道︰「我還是跟你一塊去。」說完便將鐵劍、古劍還有她的冰清神劍扔在一旁。
雲吾夢既感欣慰又感悲沉,只得不去多想,恩恩怨怨出得九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