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黛可已經拜別過府中長輩,所以賈母等人並未守在黛可的閨房門外,而是坐在稻香村院落外面臨時搭的喜棚里,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等著寶玉將黛可背出來。可眼瞅著寶玉進院子都一刻鐘了,迎親的隊伍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去看看什麼情況,是不是二姑娘那邊有什麼變故,」王熙鳳吩咐了平兒一聲,扭頭又朝著賈母笑道,「老太太別著急,依我看肯定是二姑娘舍不得嫁了,若是一會兒還不出來,我過去勸慰勸慰。」
「女孩兒家,害羞也是有的,」賈母贊同的點著頭。
可沒等兩人的話音消散在空中呢,去查看情況的平兒一臉不可置信的走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已經成了木頭人的寶玉。
「老太太,太太,二姑娘……二姑娘她……」
「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事!賈母一慌,拄著拐杖站起身就要往喜棚外走,站在賈母身後伺候著的鴛鴦跟琥珀趕忙一邊一個趕上去攙扶住賈母。
「不……不是,」平兒張張合合, 吧了半天嘴也沒能說出她心里想說的話,正巧院門處有了響動,索性伸手一指,讓賈母她們自己看吧。
賈母王熙鳳等人順著平兒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就見一頂雙人抬無棚軟轎由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一前一後抬著正緩緩從院門處向花轎移動。
軟轎上愜意的坐著一個人,大紅的蓋頭遮住了那人的容貌,身上則是——
「她剛才穿的不是這套!」王夫人驚呼出聲。
嫁衣依然是傳統的正紅,料子依舊是昂貴的蜀錦,款式似乎與繡娘啊所制的也並無不同。而事實上,黛可如今身上這件衣服每一條縫合的紋路,每一個針腳選用的都是從劍三帶出來的百花線。總共二十卷百花線,單就這一件嫁衣,黛可就足足用了一整卷。
百花線,線如其名,百花齊放。
從袖口一圈,到肩頭的繩結,後背的線條,每一分都是一朵花,從最常見的芍藥牡丹鳶尾,到幾乎無人所知的龍吐珠聚八仙;從田野路邊恣意綻放的蒲公英三色堇,到只有在皇家才能得一見的玉翠龍爪千林紅雨,成百近千朵,竟沒有一朵完全相同。
這里沒有放大鏡,若是有,將這些花朵放大了看,便會發現這里面每一朵又是由無數同樣的小花編織而成。即便辨識不出這內里更驚人的組成,單是肉眼可見的花紋便已經是巧奪天工。別說榮國府的繡娘,便是宮里針工局的大家,也完全繡不出這花樣的十分之一。
「這花……我眼楮是花了麼?」離得近些,黛可身上的嫁衣被陽光照耀著,賈母渀佛看見無數種顏色在她眼前晃動,再一揉眼楮,所有其他的顏色又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紅色的蜀錦,跟金閃閃的絲線。
「好香啊,」王熙鳳注意到的不僅是每種花樣在本色跟金色之間的變換,她仔細的提了提鼻嗅著子,「這是松脂的味道?」
「不對,我聞到的是蘭花的清冽。」王夫人皺眉反駁。
「我怎麼覺得是月季的香郁?」一旁的邢夫人疑惑的開口。
……
王夫人,邢夫人,迎春,探春,甚至跟在她們身邊的每個丫鬟婆子,聞到的全都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再過一會兒,她們聞到的花香又變了個樣子,先前堅信黛可身上燻的是茉莉花香的如今聞到了玉簪的香氣;強調黛可身上散發的是連翹的藥香的,現在沁滿鼻腔的則變成了蜀葵的味道。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麼多種花香,她們竟聞不到一絲混雜的味道,一次只一種,絕對不會出現玫瑰夾雜菊香,清甜混合清冷這樣亂了味道的情況。
而她們沒有注意到的是,每一次香氣的變化,伴隨著的都是黛可手指在喜服上的輕輕撫模。手指撫過一朵花,那朵花的花香便輕飄飄的散入空中;掌心踫到數朵花,每一股花香就像無形中被什麼東西操控著一般,涇渭分明的朝著不同的方向飄散,侵入到不同人的口鼻之中。
深秋十月,連雀鳥都已經南飛過冬。這大觀園的東南角卻有一池暖泉,附近溫度適宜,還有不少的蝴蝶圍繞在那里。不知是不是香氣傳的太遠,遠在東南角的小小蝶群竟都飛了來,一只一只圍繞在黛可所乘的軟轎周圍。其中一只巴掌大渾身墨色,有著七彩麟翅的則停歇在黛可肩頭,書墨上前趕了幾次都趕不走。
這場大婚後很長一段時間里,在場的下人們還津津樂道于猜想黛可的喜服上究竟燻的是何種香料,因為這個,往日榮國府采買胭脂香料的鋪子的生意正經興隆了好一陣子。好些王公貴族的女眷都派了下人來,將它家每一種香料全都買了個遍。
直到黛可進入花轎後許久,一眾被驚呆的完全不知動作的人才遲遲清醒。鎮遠侯府的迎親隊伍緩緩掉了頭,花轎在前,書墨跟商羽一左一右守在花轎兩側;嫁妝在後,李嬤嬤帶著其他幾個婆子在旁看護,齊齊與守候在大觀園正門外不知道多久的新郎官穆言回合。
「給我把做衣裳那幾個東西壓來!我就不信她們不知道這套衣服是怎麼回事!這丫頭……這丫頭竟然……」晃過神的賈母厲聲喝道。
「慢著!」攔住轉身領了命轉身要走的婆子,王熙鳳趕忙對賈母說道,「老太太稍安躁,無論要查什麼也不能現在動手,多少親朋好友看著呢。至少把今天糊弄過去,明日再說。」
「沒錯,查,一定要查,」經過王熙鳳這一提醒,賈母立刻也覺得黛可身上絕不不僅僅是這一件嫁衣的問題,「把伺候過林二姑娘的人全都給我看起來,從進府那天開始的,一個也不許給我漏掉。」
「在咱們府上養了這麼多年,我竟不知這位二姑娘有如此的手藝如此的排場,」王夫人冷笑一聲,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著看向賈母,「當年我就跟老太太說這丫頭有問題,老太太偏不信。後來還被這丫頭的甜言蜜語哄得把自家孫女扔到一邊。現在好了,就這一身衣服,宮里的娘娘都未必見過……」
「夠了!」賈母怒瞪著王夫人,這種時候還搶著顯擺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未卜先知,哪有一點當家主母的肚量風範!
榮國府這邊是如何挨個拷問曾經在黛可身邊伺候過的下人,如何揣測黛可為何在大婚這人突然穿得如此招搖的背後,如何因為被蒙騙了數年惱羞成怒差點連黛玉一塊兒連罪,黛可此時是一點也不清楚。如今她正穩穩的坐在花轎中,跟在新郎官的馬後,游城一圈之後,從正門被抬進了鎮遠侯府。
花轎在喜堂前停穩,有全福夫人在一旁說著吉祥話將轎門挑開,新郎官穆言則彎下腰,將手搭在轎門邊上,同時順勢將一根紅綾甩入轎中,靜等著黛可從花轎中走出。
黛可的視線被蓋頭遮著,從花轎到喜堂的一路完全憑借著自己的感覺以及手中那根另一頭由穆言握著的紅綾的指引。
穆言在黛可邁出花轎的那一刻也稍微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就回復了鎮靜,即便這樣,也難掩眼中的驚艷。至于鎮遠侯府內的其他人,跟榮國府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別說那些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下人,就是來賀喜的各家大人,各府誥命,也全都沒辦法控制自己把眼楮從黛可身上拔出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司儀幾乎是磕巴著勉勉強強將禮成兩字喊了出來,至于本應響徹鎮遠侯府的鞭炮,則是根本沒人想起來去點響。」聖旨到——」就在穆言引領著黛可準備將黛可先送入洞房的時候,喜堂外傳來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
聖旨?好不容易恢復儀態的觀禮賓客又不由得竊竊私語,听說前兩日穆言才招了永歷帝斥責,被貶了官職。難不成永歷帝真的厭棄了穆言,連這種大喜的日子也不放過,還要再來給穆言什麼懲罰?
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聖旨竟不是給穆言的,接旨的人竟然是黛可。
剛剛拜完天地,連洞房都還沒有入的新娘子就被封了五品宜人,十五歲的誥命,這要是多大的福氣!更別說伴隨著聖旨的還有御賜的大婚賀儀,是誰胡說八道說永歷帝已經不再看重穆言的,除了親王大婚,永歷帝還沒給誰過這樣的恩寵!
就連黛可都有些發傻,穆言的信上可沒說過這件事。就是這整個鎮遠侯府也只是鎮遠侯夫人秦氏,穆大老爺的發妻葉氏,以及已逝的穆言的母親李氏有鳳冠霞帔,那還是熬了不知道多少年才熬到手的。
而她……就這麼輕而易舉的,連正式入門都不算就舀到了?
直到坐到喜床上,黛可都還沉浸在這種不可思議中。若不是穆言挑起蓋頭的舉動讓她習慣了滿目紅艷的眼楮有些難受,黛可怕是還沒辦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前一刻還是她在讓別人震驚,後一刻被驚嚇到的人怎麼就變成了她自己!
「你們現在這兒伺候太太,我去前面招呼客人,」穆言見黛可還沒徹底回神,便吩咐了房里侯著的丫鬟婆子等人,轉身往外走。
穆言的聲音很好听,清亮中帶著磁性,語調起伏頓挫,每一個尾音都帶著誘惑,不說別的,就是僅僅對耳朵來說,都是絕對是至高的享受。
听到如此吸引人的聲音,黛可不由將視線上移,放到了穆言的後背上。
「四爺且慢走一步!」
不看還好,這麼一眼看過去,黛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穆言的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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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穆言微笑著轉身,「不知太太有何吩咐,為夫洗耳恭听。」
映入黛可眼簾的是一張英俊到幾乎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陌生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