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母子二人臉上都浸滿了汗水。葉霜枝看著桌上沒有動的碗筷,滿月復狐疑,問著流星︰「星兒,你怎麼沒吃啊?沒看到我寫的字條?還是,不喜歡吃這個飯?」
流星望著那兩只上下相扣的碗,懷著抱歉的語氣回答︰「媽,我起來晚了,而且昨天晚上吃了好多,不太餓。我都還沒打開碗,當然不是不喜歡吃。」
葉霜枝一邊收拾了碗,一邊笑著說︰「我就說嘛,這可是你很喜歡的飯。」
「什麼飯?」流星疑惑地「嗯?」了一聲。
「面魚呀,只有我們天落鎮才有的,雲市里都吃不到。」葉霜枝一臉笑意,感到自豪,如懷至寶。
「那媽,中午把它給我熱出來就行了,的確是好久沒吃過了。回學校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再吃。」
葉霜枝卻是搖了搖頭,有些神秘的回應到,「今天,你就听媽給你安排。」正欲轉身,又補充說︰「對了,星兒,你呆會兒把你的風箏修一下,補得牢固些。」
流星感到不解。
「今年秋天啊,輪到我們家在希望樹上系風箏了!」
流星恍然大悟,忽然記起,上一次在希望樹上系風箏已是六年前的事了。他內心悸動不安,就像要見一個闊別多年的老友。
葉霜枝熬好了漿糊,流星把風箏容易破損的地方粘了一遍又一遍。補完後坐在椅子上呆想希望樹。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流星回過神來,要去看看葉霜枝,這時看見了昨晚拾到的青色碎片,他把碎片拈到手中,口中念叨「小蝶。」
流星突然想到什麼,快把漿糊攪了攪,將風箏的頭部清理干淨,又翻來覆去地吹落碎片上的灰塵,這才認真地把碎片貼到風箏的頭部。
廚房中整個正浸滿著讓人食欲大振的香味,又見炊煙。鍋里「吱,吱」的爆著響聲。鍋下,柴火燃燒得相當歡快。葉霜枝正在擇青椒,專注的樣子像在給小孩子掏耳朵。流星看到放滿灶台的菜盤,十分吃驚,「媽,這麼多菜,我們兩個人,能吃完嗎?你怎麼還在弄菜?」
「星兒,你忘了嗎?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中秋節,也是你的生日。」葉霜枝擦了擦自己的手,拿著鍋鏟,嫻熟的鼓搗鍋子。
流星一拍額頭,「對啊,今天是八月十五,我已經十六歲了啊。」
菜盤放滿了不大的方桌,氣氛十分溫馨。「你爸爸不在身邊,今年只有媽陪你過生日了。」葉霜枝不停地給流星夾菜。流星嘴里雖然不說,心里早已如今晚注定圓滿的月亮一樣,填滿了缺口。
即使全世界都不理你,這里仍有一個地方,供你棲息,听你訴苦,陪你哭泣,生命最初的悸動與快樂在這里孕育——家。
所謂希望樹,是村里人對村頭那棵透露著神聖氣息的樹的稱呼。它一直屹立在那里,已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看過了多少世間流水般的繁華。樹蓋茂密的枝葉在風中沙沙傳遞著歲月靜默,時間之于它不過是笑談。它看著村子的成長,自始自終守護這個村子,守護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小精靈們,也守護著無數黃昏夜晚在他腳下孤單一人的卓流星。
村里的人說,看到希望樹,就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生活就有盼頭,他們始終至死不渝的相信,希望樹是村子的神木,他會保護村子。
而對于流星,更是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希望樹一直默默地接納這個孩子,听他哭,听他笑。每一個上學的早晨,希望樹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而歸家時,也是這棵大樹,第一個迎接身心疲憊的卓流星。
流星來到希望樹旁,昨夜的風吹落了一地的樹葉,歲月也好似隨著落葉旋轉飄零。路上過了幾個人,他們停下來看一眼流星,然後豁然開朗的放開表情,又一聲不吭走開了。
春末和秋初,這里總會有幾乎不間斷的風,于是為了感謝村子,也為了祝福村子的平安,村子有了在這個時候放飛風箏,並系在希望樹上的習俗。也是信仰。
流星熟練地把承載著村子和自己希望的蝴蝶風箏放飛,他坐到一根粗壯的樹干上,騰出手來,把線系到大樹的樹枝之上。放眼望去,天空中那只蝴蝶穩穩地停留在空中。趁著下午上升的氣流,蝴蝶連星星都可以模到吧。
時間是無論喜悅抑或憂傷照例會隨著風飄逝,在每一頁契約的書上。希望樹旁,靜溪里的草叢中,蟲子們開始了新一輪的晚唱,天邊依然還有最後的一帶光亮。葉霜枝在希望樹旁看著天空中的蝴蝶和樹上靠著枝椏好像睡著的流星,大聲呼喊︰「星兒,星兒,快下來了。」
晚飯葉霜枝拿出來一瓶酒,酒色鮮綠,如垂柳一般,這是流星的爸爸卓峰帶回來的,酒勁不大,正適合女人和孩子喝。
這萬籟俱寂的夜里,村民們享受著這月亮帶給人的神往和希冀,而在月亮下希望樹枝頭的頂端,有個身影站立。
「十六歲了,楓之神大人。」好像是昨晚兩個頭的神秘生物。
回學校的那天,葉霜枝送流星到希望樹,她隱約地感覺到,流星這次回來生了些變化,那是從他的神態和氣息中分辨出來的微妙的變化。「雲市第一中學果然是全市最好的中學。」她喃喃道。
流星從希望樹走的那一刻,心中有無限的落寞,站在車上,他看著車窗外的家和希望樹頂的風箏,漸漸地,現實模糊了輪廓,清晰了記憶。車輛最後穿行在一排比一排更高大的大廈,一處比一處更刺耳的嘈雜。
最難過的一抹表情是車啟動,車窗外送別人一閃即逝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