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江城,我已傷痕累累。坐在客車上從上海回江城,我靠在車窗邊,車子經過江陰大橋,望著滾滾江水,我突然感覺人生變的不再那麼的「了不起!」,人生就如同這滔滔江水,從生命的源頭而來,然後永無休止地往東流去,一刻也不得停留,不管那水開始的時候有多麼的清澈,可是經過從上游到下游的奔突,它早已沾滿了污垢,想回到過去已是不可能,不管命運如何,都要匆匆離去,最後匯入大海之中。
胡子帶著那些兄弟跟我來到了江城,那一車幾乎都坐著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的人,看起來十分壯觀,車子在江城車站停了下來。我們一起回到了酒吧,可是我們遠遠地就看到酒吧已經關門,那個時候是午夜十二點多,按正常來說,那個時候,酒吧不會關門,即使我不在了,助手也會把酒吧打理好,可是大門被死死地關上了,當我們走到跟前看的時候,上面還被貼上了封條。
「操他媽的,怎麼被關上了?」,胡子問我。
我看著那貼著封條的大門,靜靜地望著,然後冷冷一笑。
胡子又說︰「誰干的?條子?」
我點了點頭。
「為什麼啊?」,看來胡子並不知道我到香港那前一夜發生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又是一笑,我一直冷冷地看著那個「x」形的封條,那就好比一個十字架死死地釘在我的心里。
那蒼白的封條猶如在祭奠我死去的兒子。
胡子伸手要上去撕掉封條,我阻止了他,然後回頭對他說︰「不要動,到後門看看!」
我們來到了後門,後門也被貼上了封條。
我依舊在那里站了許久,胡子說︰「媽的,酒吧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被查封?」
「祖兒的朋友,那個日本人被我打了,不知道死活,我想他有可能死了,也許……」
胡子听到這個,先是罵了幾句,「打的好!」,然後又忙對我說︰「家良,不會有事吧,大陸司法很厲害的,我們是不是要先……」
我搖了搖頭,我繼續看著那個「x」,我低下頭,那刻,我想著梅子姐當初跟我說過的話︰「家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就是犯法的事情不可以做……」,我又想到了在香港,我听到的那句話︰「在別墅的山後,被人放火……」,那兩句話不停地在我的大腦里盤轉,不停地翻滾著,猶如很多咒語在我的腦海里念著。
那兩句話就如同兩個人在戰斗著,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強大,分量都是那麼的足,可是總有一方是要倒下的,我閉上眼楮,當我再睜開眼楮的時候,我死死地撕下了那個封條。
我死掉後狠狠地攥在手里,然後拿出鑰匙開了門,門開了,里面沒有一個人,我打開燈,看到酒吧里的東西都被打的七零八落,酒瓶都碎了一地,我靜靜地望著屋里的情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拿起電話打了給助手。
電話接通了,那孩子似乎還在緊張著,問我說︰「林總,你沒事了吧,你……」
我微微地說︰「小李,酒吧怎麼了?」
「酒吧被警察封了,警察在抓你呢?我白天被帶去問了好幾次話,林總,你現在在哪啊,你可千萬別回來,他們隨時都可能去抓你!」
我說︰「恩,我知道,那酒吧里面怎麼被砸了?」
「哦,昨天早上一點多的時候,有一幾個日本人,帶了一幫混蛋來這里把酒吧砸了,我們上前阻止,我臉也被……」,他不說了。
我似乎能想象那情景,我又是冷冷一笑,看著酒吧里一片狼藉的樣子,我回過拖來,準備上樓,胡子拉住我說︰「家良,這里不會是條子干的吧?」
我微微地說︰「不是……」,我一笑說︰「胡子,這里是人民警察,不是條子!」,胡子說︰「恩,對,人民警察,這里是大陸,可是這里怎麼好象比香港還亂?」
我沒說什麼,靜靜地往樓上走去,胡子對身後七八個人說︰「把這里打掃下!」
我猛地回頭說︰「不要打掃了!」,我的聲音很大,他們都愣著看著我,胡子也看著我,他完著似乎眼楮里很激動,也許他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希望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們都愣在那里,我沒有再笑,慢慢地轉過來,然後上樓,每走一步步伐都是那麼的沉重,我很害怕看到那個情景,我不希望我最後的一片記憶,也要被拿去,我扶著樓梯,當我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門被砍壞了,門板倒在地上,我同時也看到了屋里的情景,一切也都被砸了,屋里所有的裝飾,那些東南亞的裝飾,掛畫,模板,床,包括梅子姐喜歡的觀音,都……
我靜靜地把觀音揀起來,然後一片片地拼在一起,在拼的時候,我靜靜地,沒有任何煩躁,內心十分冷靜,我突然無比敬畏神靈,我認為誰破壞了這個,誰就不會有好下場,一定!我還想到,是不是一切真的要變了天,梅子姐,原諒我,我無法做到你的囑咐,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縱然有一天,你見到我,你無法原諒我,你痛苦流淚,或者對我咆哮,我都已經無法回頭。
胡子在我的後面罵著,他喊著說︰「我操他媽的,我要殺人,是誰把大姐最愛的這些東西都打壞的,是誰干的,家良!」
我輕聲地說︰「一群日本人!」
「家良,他們在哪,告訴我,我雖然沒接受過你們內地人的那種愛國主義教育,但是我從小到大都特別痛恨日本人,竟然是日本人?」
我望著胡子說︰「你不要亂來,在這里,我說了算!」
胡子望著我,突然笑了,他拍了下我的肩膀說︰「家良,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听你的,我胡子可以咽下這口氣,但是你要讓我不管在哪里都听你的,才行,明白嗎?」
我沒說什麼,我又打開隔壁的房間,我看到地上全是寶樂的玩具,就在那一刻,我的強忍著所有的悲痛,然後慢慢地蹲下,輕輕地撫模著寶樂玩過的玩具。
「家良,不要這樣了,反正……你也別太傷心,寶樂……」,胡子說。
我說︰「胡子,你帶著兄弟去酒店住下來吧,我沒事!」
「家良,我們一起走吧,不要在這里了,萬一那日本人出了什麼事?」
我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胡子說︰「如果你希望我從此不是我,你就帶著兄弟先去休息,听到沒有?」
胡子點了點頭,然後把兄弟都叫過來說︰「叫大哥!」,他們一起叫大哥,我不在乎這個,胡子又對我說︰「家良,雖然你比我小,但是我也要叫你聲大哥……」,我忙回頭冷冷一笑說︰「不要跟我來那套規矩,我不習慣,你是你,我是我,其他人怎麼叫,是他們的事!」
胡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那就是兄弟!」,我點了點頭。
他們走了,那天晚上,我哪都沒有,我一直躺在床上,靠在床頭,我沒有開燈,靜靜地抽著煙,寶樂的玩具放在我的懷里,我就那樣一直抽煙。
黑暗中,只有那煙頭的紅點以及我那在黑暗中早已暗淡無光的臉。
到後來,我閉起眼楮把煙頭用手捏滅,然後眼淚從眼楮兩邊滑下,我能感受到那淚水帶來的絲絲涼意。可是我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流淚,最後一次。
以後,從此,不再!
後來,我微微地閉起眼楮,在這清冷帶著蕭殺的屋里,我似乎做了個夢,我夢到了寶樂,夢到了梅子姐,在夢里,我不停地對寶樂呼喊,可是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他沒有叫我爸爸,他跟很多下朋友在一起玩,我叫他,他也不搭理我,不管我怎麼的呼喊……
我還夢到梅子姐知道了,她哭的死去活來,我怎麼去拉她,抱她,她都跪在地上不起來,一直哭到暈厥,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還夢到,我走上了那條路,梅子姐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然後讓我永遠不要見她,我被這最後的情景驚醒。
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我听到了樓下有腳步聲,我靜靜地听著,我心想這個時候應該不是胡子,胡子不可能這個時候來。
我秉住呼吸,輕輕地下了床,然後模著從床頭拿起掛在牆上的棒球棍。
我走到門邊,然後靜靜地等待著,那腳步越來越近,我那個時候已經是豁出去了,我已經不畏懼一切,甚至,我還希望來幾個讓我可以痛快的人。
腳步停了下來,我借著外面的月光,微微看到一個人影,我剛想沖出去,突然听到一個聲音說︰「小林……」,那聲音很熟悉,我仔細去想,突然想起那是一個人,我放下手里的棍子,然後打開了屋里的燈,並拉開了門,我看到了姚隊長。
他穿著便衣,就他一個人。
「姚隊長!」,我說。
「小林啊,你怎麼回來了呢?」,他的話讓我難以理解,他一副特別揪心的樣子。
「我……」,我沒說話。
「小林啊,你趕緊走吧,這里不能呆了!」
我問道︰「怎麼了?」
姚隊長拿出煙,給我一根,然後點上抽了口說︰「家良,你听我說……」,他拉我到床邊說︰「家良,出事了!」
「山木死了嗎?」,我冷冷地說。
「沒死,還在醫院里呢,不過這事鬧大了,驚動上頭了,上頭發了文件,這次,恐怕沒人能……」,姚隊長皺著眉頭說︰「哎,家良,梅子去哪了?她不在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