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安慰性地夸獎陳需兩句,陳需這才感到了一絲心安,但是仍然慚愧自己沒有細察秦軍的軍情,他隨即醒悟︰這可能是自己的一個非常重大的失誤,以至于魏軍處處被動,一直處在挨打受怕的境地里。
反思之後,陳需馬上就釋然了,他想︰「蘇秦能考慮到這些細節,說明他對明日的作戰有更認真地準備,說不定這是魏軍反敗為勝的起點呢。」
蘇秦既知邢孟與共若的作戰方式,心中就開始苦思明日的破解之道。他招呼陳需回轉臨雲城,在路上一言不發,腦海中緊張地進行著排兵布陣的推演。
回到自己的中軍大帳後,他的思緒仍未停止下來,陳需告別一聲離去,蘇秦沖著陳需點了點頭,但並沒有絲毫過腦。陳需離開後,蘇秦在大帳中踱著步,一直到下半夜才睡。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蘇秦就起了床,立即命中軍令兵擂鼓聚將,不一會兒,寧鈞、顏遂、張儀等人都陸續聚集到了大帳,陳需帶著魏軍臨雲城的守將申嚴,也趕到了帳中。
蘇秦坐在主將的席位上,有條不紊地給諸將領分配任務,一條一項地交代清楚,反復申明,直到諸位將領能復述出自己的使命為止。
眾將分別領到了差命,出了大帳,大家都覺得蘇秦的布陣十分怪異,根據他們所擔當的位置和使命,根本看不出蘇秦所布陣法的訣竅,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奇陣。
寧鈞有心問問蘇秦,他看了看魏軍的守將申嚴,發覺他一直沉默不語,心說︰「連人家魏軍都不說話,自己又何必多言。蘇秦怎麼分配,自己怎麼去執行就是了。」
諸將各歸其軍,齊、魏聯軍開始埋鍋造飯,緊急地做起了戰前的預備。日上三竿的巳時,臨雲城城門一開,齊魏聯軍奔著秦軍所在的陣地沖擊過去。
聯軍的領頭部隊仍然是申嚴所率的魏國士卒。申嚴接近秦軍營寨時,開始在寨門口叫陣。蘇秦則穩居中軍,他和陳需同乘坐著一輛馬車,出城後蓋嚴了車簾,隱藏著行蹤。
為了能夠欺騙秦軍,連他從齊國帶來的三千軍士也全部都換上了魏國的軍服,以備兵出奇招,令秦軍猝不及防。
申嚴剛剛叫陣三聲,秦軍營寨之中就有了動靜,他們的營中一陣暄騰,看來是準備迎戰來犯的魏**隊。
不到半個時辰,秦軍的營寨大門打開,浩浩蕩蕩地沖出了上萬的士卒。蘇秦從馬車的車簾後向秦軍陣中觀望,發覺領頭的秦軍將領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黑臉大漢,他敦敦實實的,像半截黑塔似的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上。
蘇秦再往黑臉大漢的身後瞧去,發現了另外一個穿著將軍盔甲的瘦高漢子,那人肩膀寬,骨架很大,顯得很彪悍。
蘇秦問起陳需,秦軍陣上兩人是誰,陳需指點給蘇秦,說道︰「黑臉之人正是邢孟,瘦高之人是共若。」
蘇秦略一頷首,心中已有數,他目光沉著,看不出半點緊張。陳需卻心中沒底,他不由得呼吸急促,心頭如有一頭小鹿亂撞,撲騰撲騰地亂跳。
黑臉將軍邢孟到了兩軍陣前,指著魏軍將領申嚴,大罵起來︰「好你個申嚴,整天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臨雲城中,今天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主動前來叫陣。」
他連說「好,好!」然後得意地一揚頭,大聲說道︰「今日你既然出來受死,我定叫你有去無回。」
申嚴望見邢孟領著漫山遍野的秦國士卒,心中其實十分畏懼,但是既然兩軍對陣,罵功還是必要的,不罵白不罵,所以也不客氣地回道︰「邢孟休得猖狂,是誰受死還說不定呢。」
申嚴心里的沒底,不只是對秦軍的強悍戰斗力感到招架不住,而且也是因為對蘇秦的布陣有很深的懷疑。
蘇秦所布置的魏軍初戰之陣十分怪異,竟然是一字排開,在很寬大的平面上鋪展去,根本看不出可以有什麼樣的妙用。
秦軍將領邢孟見到魏軍之陣,也哈哈大笑,他心想︰「你們不是找死嗎?竟然敢一字排開,待我領兵前去沖擊一番,立馬將你們打得散成幾段,首尾不能相顧。」
邢孟想著佔便宜,再加之認為魏軍不堪一擊,輕敵冒進,他伸出手臂向前一揮,成千上萬的秦軍頓時像月兌了韁的野馬一般,跟隨在邢孟之後,向魏軍的正中間猛沖過去。
魏軍果然是秦軍手下的敗將,他們的戰斗力已經在此前損耗殆盡,視秦軍如同豺狼。見到沖過來的秦軍,他們雖也欲做一番抵抗,但與秦軍兵車相錯,戰馬相接,斗了不到一刻鐘,紛紛後退下來。
邢孟追著申嚴,照著他沖殺過來,手中的一根帶著尖銳刺勾的狼牙棒揮舞得翻飛,罕遇敵手,直沖得魏軍七零八落。
申嚴手執一柄寶劍,起初還想避免和邢孟直接交手,但是邢孟緊追不舍,申嚴實在避不開了,才回頭以劍迎敵。申嚴的寶劍刺向邢孟,邢孟以狼牙棒順手一擋。
申嚴害怕邢孟的狼牙棒之猛力,急忙撤劍躲閃,戰馬後退幾步,然後斜刺里沖著邢孟再次直刺過去。邢孟將狼牙棒轉了一圈,照著申嚴的頭頂就是一擊,渾然不顧寶劍的來刺。
邢孟如此不要命的猛沖猛打,將申嚴嚇破了膽,他哪里敢戀戰。寶劍半空中撤回,調轉馬頭,向左側跑去。邢孟看見申嚴的狼狽相,輕蔑地撇撇嘴冷笑一聲,提著狼牙棒追擊而下。
魏軍本已七零八落,他們見自家的主將申嚴畏縮而退,士卒們士氣受到影響,也紛紛避開了秦軍,如同潮水般向後面的一處高崗涌來。
在一里之外的蘇秦看到魏軍的兵敗如山倒,一直搖頭。他望見秦軍已經接近了顏遂所在的陣地,手中令旗向前一指。此時,早已埋伏在高崗後的顏遂率領的齊軍,從山腳下直沖出來,一下子就殺到了秦軍的面前。
顏遂手執一柄大鐵槊,槊頭像一個圓錘,布滿突起的尖刺,其上接著有半尺長的短刀,這柄槊鑌鐵鍛造而成,渾然一體,生出隱隱的黑色光澤。顏遂所騎馬匹渾身烏黑,無一絲雜毛。黑馬黑槊,威風凜凜。
邢孟帶領著秦軍直沖向前,追擊魏軍的掉隊人員,殺得正歡。卻不料斜刺里沖出了一股生力軍。這些人都是魏軍的打扮,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但是這些人敢于迎敵而上,卻與先前交戰的魏軍判若天地。
顏遂迎著邢孟而來,照著正前沖著的邢孟平沙落雁地一刺而至。邢孟眼見魏軍來將身材魁梧,八面威風,他心中不由得一凜。端詳之下,此將卻從未見過,他不知顏遂之勇力,用手中的狼牙棒去格擋顏遂的大鐵槊。
鐵槊與狼牙棒在空中叮當一聲撞在一起,聲音十分清脆響亮,直傳出到半里之外。邢孟敢覺雙臂一麻,手中的狼牙棒險些被震落在地。顏遂也感覺手中一震。
兩下兵刃相交,邢孟才明白對手不是那麼輕易能匹敵的,他心里一顫,沖擊的勁道頓時被阻止下來。
顏遂的勇猛感染了其他魏軍戰士,不似先前那樣方寸大亂,手足無措。人群中有人回轉過來,與身後的秦軍搏斗。而剛剛沖出來的齊軍則如猛虎離山,直驅馳到秦軍的月復地。
秦軍遇到勁敵,都停頓下來,近身格斗,兩軍隨即陷入了膠著狀態。
陳需見顏遂率領的身穿魏軍服裝的齊軍,生猛異常,心頭不由得大喜,他微微一笑,看了看蘇秦。
陳需本以為蘇秦此時也會感到欣慰,但是沒料到蘇秦卻一反常態,眉頭緊鎖起來,他臉色極度凝重,仿佛更為憂慮起來。
陳需本來的笑容止住了,他心想︰「這是怎麼啦,秦軍的追擊被遏制住了,蘇秦本應該高興才對的。可是為什麼偏偏卻憂愁起來了呢?」
秦軍與齊、魏聯軍交戰的場地變成了一片燃燒著鮮血的決斗場,迭迭慘叫不間斷地傳出來,身負重傷的士卒不斷倒地。秦軍遇到齊、魏的士卒倒地,都撲了上去,割去了他們的雙耳,揣到自己隨身的皮囊之內。這些都是秦軍計算戰功的證據。
蘇秦所憂慮的是齊、魏聯軍與秦軍陷入到消耗戰中後,每耽誤一個時辰,就會有更多的人倒在戰場上,這是殘酷的戰爭考驗。不管齊、魏聯軍能否堅持得住,單單是這損傷人員,也令蘇秦揪心。
當初他帶著齊軍奔赴曲沃戰場時,是向齊王田闢疆做過保證的,要保存齊軍的兵力,可是此時,在萬般無奈之下,這部分齊軍也逼迫著提前投入到陣前,以阻止秦軍向齊、魏聯軍的中軍部位沖擊過來。
秦軍遇到了阻礙,雖然一時不很適應,前沖的勢頭銳減,但是他們並沒有特別地驚慌,他們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就地投入新的戰斗,齊、魏聯軍向前沖擊的勇猛之氣漸漸被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