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與楚王熊商會面之後,第五天楚國就舉行了拜封蘇秦為令尹的儀式,更令蘇秦感到高興的是,這時,韓侯韓固也派來了使臣申止來出席儀式,襄助這一典禮。
楚王當然知道楚國北部近鄰韓國的用意,它們還不是看到東方的五國都加入了合縱聯盟,所以也著了急,派人火速聯系蘇秦,請求他允許韓國入盟。
楚王心想︰「反正韓國入盟,對于合縱聯盟的壯大是好事,于我楚國也沒有害處,莫不如置若罔聞,只當作不知情。」
蘇秦本人見到申止,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來意,細問之下,果然是韓侯急切地邀請蘇秦到韓國去,商議韓國加入合縱之事。
但是蘇秦因為在楚國還有沒辦完的事情,因此也就無法即刻回復申止一個確定的入韓日期。申止卻不依不饒,絕不泄氣,他就在楚國的上舍與蘇秦耗著,苦等著蘇秦。
蘇秦在急切地等待著張儀的消息,但張儀卻如同人間蒸發一樣,遲遲沒有音訊。蘇秦根本沒料到,其實,張儀就在暗處躲避著他,因為他還要觀察、等待和思考一下。
姚玥幾次催促張儀盡快現身,與蘇秦聯系,他倆的盤纏早已見底兒了,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姚玥一直是靠著出去打打零工,幫人家洗洗衣服,清掃一下衛生,賺得個糊口度日的錢。
張儀其實早在委托景池送信給蘇秦之時,已料到蘇秦最終會親自現身楚國。他想︰「楚國是南方的大國,自己沒完成說服楚國入盟的任務,蘇師兄自然也不會放棄。」
蘇秦入楚動靜那麼大,從他剛入楚國邊境時,楚國的街巷之中就已傳開了,大家也都願意觀摩一下這個當世的奇人究竟是個什麼長相,竟然如此有本事,身佩多國的相印。
因此,蘇秦進入郢都的那日,郢都城中的人們像過節一樣熱鬧,萬人空巷去圍觀蘇秦的車隊。然而,蘇秦並沒有像當初率軍榮歸魏國大梁那樣,公然地拋頭露面,人們只是看到了他所率領的四國使團的隊列。
饒是這樣,其陣勢也讓郢都的市民唏噓不已,要知道蘇秦之前,不過是一個洛陽的小商人而已,命運逆轉之劇烈,千古所未聞。
有些老人就感慨︰「這真是一個神奇的時代,那些古老的規矩和桎梏,越來越被砸得粉碎,而民間崛起的大人物,正如雨後春筍般成長。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此前誰人敢這麼想!」
蘇秦躲在馬車的車廂里,為了得到更多的清靜。但是他豈能想到︰在圍觀四國使團車隊的人群中,正站著自己的師弟張儀。
張儀胸中強烈的自尊,促使他不會遮攔著蘇秦的馬車,進行一番涕淚滂沱的哭訴,要蘇師兄為自己報仇。尤其是經歷了這一場大難之後,他更懂得了大丈夫做事,成敗皆由自己有無主心骨,拾人牙慧永遠成不了大事。
如若蘇師兄考慮到合縱的大業,不積極地為自己報仇,他又何必勉強于人。復仇這件事,非得自己親自運作不可,而且要穩、準、狠,否則,又將是一場更大的悲劇,連小命都懸,更遑論成功。而一擊之下,不能成功,那就是千載之下的笑柄。
張儀觀看著蘇秦的車隊,心里對自己說︰「我雖不能讓楚國人這麼盛大的迎接我,但也會讓楚國人刻骨銘心地恨我,尤其是那些曾經高傲的權貴們,我就是他們江山社稷的掘墓人!」
張儀在密切注視著事態的發展,他心中仍在等待著蘇秦的抉擇。如果蘇秦能拒絕楚國的誘惑,千方百計地尋找到自己,然後為自己討個公道,張儀可能仍然會選擇與蘇師兄同心合力地完成合縱大業。
但是如果事態的發展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張儀就決心重新尋找出路。
張儀的等待是無疑失望的,他等來的是楚王熊商拜封蘇秦為令尹的大典。這個消息傳到張儀耳朵里時,張儀並沒有感到太多的驚詫,他預料到了這是蘇秦水到渠成的選擇,是合縱聯盟發展的必然結果。
當姚玥也得知了這個消息,跑回來向張儀繪聲繪色地描述時,張儀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姚玥急了,說道︰「你趕快去找蘇秦啊,是他派你來楚國的,你遭受了這麼大的災難,怎麼能就此罷休了呢,他們應該還你一個公道。」
張儀簡單地回道︰「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管了。」
他從此將房門一關,足不出戶,自己一個人呆在幽暗的簡陋的客棧房間里,默默地沉思冥想。
姚玥每日辛苦勞作一天,帶回來飯菜給他,他也隨意地吃上幾口,但是話極少,吃過飯後,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睡覺。
姚玥見張儀萎靡不振,心里著急,一個勁兒地勸說他,要他想開一些,再不濟夫妻兩人回到老家種田去吧,何苦在這個陰雨潮濕的地方呆著。
張儀眼神定定地看著姚玥,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絕不會听姚玥的勸說,輕易離開。
如此過了很多天,姚玥急得火燒火燎,整日愁眉苦臉的。她決心︰要是張儀還這麼不言不語地坐在屋里,自己就去找蘇秦一趟,代替張儀向蘇秦求救。
然而,張儀自己卻在第十天的時候,突然又緩過勁兒來了,他一早就起床,對姚玥說︰「我今日隨你去勞作一下吧,我閑呆的時間夠長的了。」
姚玥一听,立刻喜上眉梢,她終于看到丈夫走出了困惑。姚玥回道︰「我去給人家洗衣服,你一個大男人跟著算什麼。吃過早飯後你自己出去散散心吧。」
張儀卻不依,非要跟著她去看看,姚玥拗不過他,就答應他隨行。夫妻兩人吃過早飯,一起到姚玥洗衣服的地方。
張儀看到在一條流經城區的河道旁,一字排開了四、五十個石凳,一群洗衣婦女,手里拿著石棒槌,在使勁地捶打著從木盆里掏出來的髒衣服。
姚玥幾乎一整天在這條河邊洗衣服,舉著棒槌不住地起起落落,水花濺濕了自己的衣服,她也完全不管不顧,依舊重復著機械式的勞作。
張儀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差點掉落下來。他自己過去給姚玥幫忙,卻被姚玥給拒絕了,她說道︰「一群女人家湊在一起干活,你是男人,顯得多扎眼,還是我一個人來吧。」
張儀插不上手,只好轉身離去,他向著自己曾住宿過的郢都城西的上舍走去。到了那里,張儀裝作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一般,與上舍的門房攀談閑聊起來。
門房呆著無聊,正好有張儀這麼一個閑人談談天氣啦、收成啦什麼的,也很高興,兩個人不到半個時辰就熟悉了。
張儀混熟了之後才與門房談起了上舍中住著的人物,他說道︰「听說這里住著身兼身佩五國相印的奇人蘇秦,不知是也不是?」
門房瞅了瞅四下無人,神秘地說道︰「可不是嘛,蘇秦此人太出類拔萃了,當今各國的君主見了他,都要讓三分的。但是,這個人看起來也很隨和的,沒什麼架子。」
門房說起這件事來,臉上滿是自豪,仿佛能為這樣的神奇人物守門,也是一件十分自豪的事情。
張儀也使勁地點頭,裝作很艷羨的樣子,然後,他問道︰「不知這個大人物蘇秦是不是踏踏實實地在楚國做令尹,如果他能在楚國呆著多好,那豈不是沒有其他諸侯敢欺負楚國了。」
門房不屑地看了張儀一眼,心想︰「你這個沒見識的普通市民,怎麼能知道人家這些大人物的想法呀。」
他揚著眉毛,沒好氣地說道︰「這種大人物忙得很,怎能總呆在我國楚國的,我听說他後天就要動身去韓國去了,這里還住著一位韓國的使臣,正等著他一起走呢。」
張儀「噢」了一聲,仍然做出一無所有的樣子,說道︰「那可就太可惜了,這麼有權力的大人物竟然不能留下來。」
聊到此時,門房大概覺得張儀很無見識,繼續聊天沒太大的意思,所以也扭過頭去,不再看張儀,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張儀也看出來門房的拒絕之意,他說了一句︰「哎呀,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他說著,就自行轉身離去。門房望著張儀的背影,輕輕地撇撇嘴,不屑一顧。
當晚,姚玥回到客棧後,張儀對她說道︰「我們該收拾一下行李,離開這里了。」
姚玥巴不得盡快動身,她特別地欣喜,說道︰「那太好了,總算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張儀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我今天離開郢都,總有一天還會再回來的。」
姚玥一听,急了,問道︰「你還回來干什麼,難道在這里吃的苦、受的罪還不夠嗎?」
張儀眼神中露出了憤恨的目光,他一字一頓地說道︰「等我再次回來的時候,那些楚國人可能巴不得我這輩子根本就沒來過楚國,他們欠我的,終歸要加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