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青做足了思想工作,也沒料到接下來外功功夫的修練這麼殘酷。
難怪招收弟子不能年紀過小,一招一式都幾乎違反了正常的人體工學,像是要把所有關節都拆了,把筋都抽了,添上能前後左右上中下全面活動的機關,令每一個動作都不能捉模不可預測。
時青的筋在男子中算軟,也被整得疼痛不堪。
練了關節的活動性,還要練習瞬發能力,他就在頭一天的練習中斷了一根手指,十指痛歸心,那滋味,無法言語,于是佚影門自己訓練的毒醫來了,直接拉他坐到場邊就接回斷處,干脆利落,敷藥時那毒醫還細細碎碎地教他怎樣接骨,要用何種草藥混合什麼藥粉外敷。接好敷好說完就走,完全不作停留。
時青忍著痛,卻還是要接著練習,用不曾受傷的左手練。
如此下來,關節腫脹自是不必說,時青的手指腳骨肋骨都斷過一輪,起初還要毒醫跑一趟,三次以後,毒醫再不肯來,他就只能用記著的法子為自己療傷,個中辛酸苦楚且不贅述。
文祈也沒好到哪里,每天回來也是一身瘀傷挫傷扭傷,其他人都是這般,無論傷輕傷重,能自力更生的便恢復了,一味等大夫的,便無可奈何地留下了終身的殘疾。
到此為止,尚且是拳頭相向,又過一年,他們手中便被塞了各式兵器,大至刀槍劍,小至針葉錐,尤其是暗器,暗衛多要藏匿身形,大的武器不利于施展。而這些琳琳種種的小玩意,卻比大的兵器難上數十倍,不同的手法也會使出不同的效果,所以他們的手也□練得能掰出花兒來了。
只是空有手法算不得數,要學的,或者說被強迫學的,還有許多許多。
時青曾認為以自己的路人資質,肯定要吊車尾,沒料到兩三年下來,他卻成了最為拔尖的那群人中的一個。
尤其是他的透明體質,在許多時候往往發揮了難以置信的用處,大家同樣黑衣黑面巾,混在其中他特別容易被忽視,而在許多防御和暗中攻擊中,不易被發現正是最大的優勢。他被教習師父單獨拎出來夸贊了一番。他仿佛長久以來被無視的隱形人被突然發現了存在,自身的存在意義得到了表揚與肯定,不可否認的是,他入門至此頭一次產生了高興的情緒。
可惜樂極生悲,他要受的苦,他們要受的哭,其實只是剛剛開始……
四季更迭,又一年夏去冬來,校場一片銀裝素裹。眾人卻仍舊穿著簡單黑衣練習招式。
時青來到這里已經五年了,十七歲生辰的將至,他卻沒機會期待能喝上一碗香甜的臘八粥。他的生辰正是在臘八,小時候總能吃到一碗難得的臘八粥,各種果仁一一齊全。
他驟然伏身躲過同門的暗器,一個旋身到了同門側面,也發出幾枚淬了毒的銀針,這毒是他用千練潭最毒的毒物加特殊手法煉就,毒性極強,對付普通人可一招致命,不會有痛苦。對付功力深厚之人也會瞬間令其麻痹,失去知覺。
與他同練的人也順利躲過了,但卻中了旁邊飛來的暗器——這就是佚影門校場的群練規矩,兩人一組暗器對戰,飛出的暗器即便二人躲了,也會順著勢頭飛向其它對戰中的人,同理他們也是處于這種狀態,不僅僅要躲避自己對手的攻擊,還要躲避四向飛來無跡可尋的暗器。
時青專心躲避,一名黑衣人把他的對手扛走了。新的對手迅速加入戰陣,接著剛才的對抗。
高樓之上,碧溪堂主對校場場主道︰「你看那個叫時青的,當真是暗衛的好料子。」
場主大量片刻,點頭道︰「他的成績的確是那一批新人中最好的。」
碧溪堂主道︰「多加留意,別讓他太輕松,也別讓他輕易死掉。」
暗器訓練結束後是易容練習,時青有前世的PS設計基礎,日常也練過人體結構和素描,故而也較旁人易上手,尤其是在老人裝扮上,他雕刻的面具上的皺紋比別人更為逼真,連女人妝容也難不倒他,幾乎可以假亂真。
在佚影門的諸多訓練中,最沒傷害性,不用見血的,就只有這些易容禮儀廚藝方面的訓練了。
時青很珍惜這些靜下來的時間,同門子弟之間也只有在這些時候,才會有些話聊。
一上午的訓練結束,他回到住處,文祈又比他先一步回到。
文祈是作為探子被栽培的,比起武力更注重偽裝和談話的技巧。他的膚色除了在最初一個月曬黑,往後三年中又漸漸白了回來。
兩人都長開了,都是十七的年紀,個頭拔高了不少,時青不易發胖且容易練肌肉,是而身體較為強悍些,像頭身姿柔韌的小豹子,文祈則更像書生,瘦而精悍,肌肉都藏在了偏白的細膚下。
在佚影門每月四次的假定任務中,兩人常常是最有默契的伙伴,一人探听消息,一人保護雇主,擬定最安全的路線,做出全盤計劃以應對可能存在的威脅。
有他們在的一組,往往勝券更穩,所以兩人在同批的佚影門弟子中頗有名氣。說到名氣,就不得不提眾人的名字,進了佚影門就不能再用真名了,大家都取一字為代號,有些人是另取的,有些人不願費腦子就直接從原先的名字中取,時青和文祈都是這樣,一個叫青,一個叫文,由于日常都要蒙臉,眾人只靠長久相處下來的習慣來辨認對方,當然,眼楮聲音甚至耳朵輪廓都是可供辨認的細節。
俗話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兩人鋒芒太盛,少不免惹來嫉恨。而最為嫉恨之人,就是當年在千練潭中曾提醒過時青一句,救了他一命的那個師兄,單字號軼。
軼是早兩人足足三年進門的師兄,論資排輩,是能使喚時青文祈給他鋪床疊被的,更別說功力與種種能力,本應凌駕在時青之上。他也的確是頗受器重,再過半年他就能學成出師了,成為正式的暗衛後,可以帶領距學成尚有一年的準暗衛進行任務,若那些成績優秀的準暗衛們選他為頭兒,為他辦事,那必然事半功倍,日後他們學成出師了他也好招攬到自己手下。
而現在,他的風頭卻生生被人壓下了大半,辛辛苦苦建立的威信就這麼被奪取了這麼些,這叫他怎麼忍受?
他心中憤憤不平︰我當年還好心提點過他救過他的命,他就是以這樣的言行來報答我恩情的嗎。
越想越惱怒,他跑到校場場主處,提了一個要求。
這時的時青,正在石室中打坐修煉內功。接受內功引子當日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放開我,我不要!」有人淒厲地喊。
入門剛好一年的時青看著同門弟子的背部被割開一個口子,被佚影門的毒醫放進了一團不可名狀的蟲子。那一刻的毛骨悚然之感,生生令他好幾個月都噩夢連連。
他自然也不能幸免,連麻沸湯都沒有,只靠咬緊口中布塊撐過去。那個房間都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粘稠得比各種毒潭水都要惡心,灰色的石板地被血染成了深黑色,仿佛每走一步都能猜出一鞋底的紅汁。這里不僅僅是給予門下弟子內功藥引的地方,更是拷問之堂的一角,陰森氣息之重,可想而知。
剛植入藥引那半個月,全部人都只能癱瘓在床,體內似火燒似冰凍,既想萬箭穿心,又想毒蟲噬骨,當真是百般折磨。幾乎每個人都發起了高燒,有的人沒挨過去,在高燒中死了,這次佚影門倒是出了大夫照看他們,只可惜什麼藥都抵不過這毒蟲藥引的烈性,說到底,有大夫也是無用,只能靠自己撐過去。
回憶結束,內功也運轉了幾個周天。佚影門的內功不強求平心靜氣,除非心神大亂,否則很難走火入魔。這也是它的霸道之處,牢牢霸佔體內的經脈,固守軌跡不易偏倚。
與這種內功相搭配的,卻是幾套動作細微著稱的外功功法,由于招式濃縮到了極致,每一擊的威力便尤其巨大。
石室外,從一個時辰前起就來了一個同門,時青利索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師兄找我有事?」
「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師兄,眼力不錯。」來者道,「你可叫我軼師兄,這次來找你,是有任務需要你從旁協助。」
時青不動聲色地道︰「記得門規有定,只有距出師一年的弟子才能協助師兄做任務,我還有兩年才符合要求。」
軼道︰「你大可放心,我已經得到了校場場主的許可。」他攤出一封信,里面是校場場主和碧溪堂主的幾句批示與簽字。
時青擰緊了眉頭,只好應下,「既然如此,我願意竭力幫助師兄完成任務。敢問師兄接下的是什麼任務?」
軼喜上眉梢,道︰「護送石板城的池員外到京師。」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