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明媚又不灼熱,暖洋洋的,大山里連條像樣的路一樣,但男人卻走的迅疾而平穩,如履平地。在被核戰爭污染的環境里生活了好幾年,好久沒有呼吸過這麼清新的空氣,享受過這麼燦爛的陽光了,趴在男人寬厚的背上的姚子清不由得昏睡了過去,只是即便是昏迷了,渾身的疼痛還是折磨著她,幸虧她這人足夠堅強彪悍,才能不動聲色,一聲不吭。
翻過一座山,在一片空地上,搭著一座不大的木頭房子,男人背著姚子清走進房子里。
「大哥,……她回來了?」一個長的和林睿九分相似,同樣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年表情復雜的看著大哥背上的姚子清,有些欣喜,又有些怯懦,還有些怨恨。
不等大哥回答,林睿便輕蔑的道,「不回來咋地?她還真敢去死啊?也就是鬧騰!給慣的!在這大山里,她離了我們就算不被野獸吃了,也會給人吃了?就算下了山,她也無家可歸。」
姚子清一進屋子就醒了,可她現在實在是又虛弱,又疼痛,沒有力氣說話,听林睿的話,她現在還真不能離開他們。
看這座房子,只有一大間,沒有任何隔斷,家具只有一張木板釘的大床,床上有兩床干淨卻破舊的薄被,一邊牆角用木頭搭著個簡陋的台子,放著幾只粗瓷破碗和幾個破罐子,牆上掛著幾張獸皮……這是家嗎?他們不會是野人吧?
空蕩蕩的大房子里,除了林睿的雙胞胎兄弟,還有一個漂亮秀氣的瘦弱少女,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花布襦裙,一臉病容,蹙著細長的黛眉坐在床上,一臉心疼的看著大哥,仿佛她大哥受了什麼莫大委屈似得。
「她……這是怎麼了?」林睿的雙胞胎有些尷尬的看著姚子清,想關心,又覺得不應該,看樣子倒是個實誠的少年,和林睿性子完全不同。
「她掉河里了,被水吹在一個大石頭上,撞了胸口,又淹了水。」男人面對弟弟時,斂去了一身的威嚴,竟然無比溫和寬厚而有耐心,以姚子清老妖怪一樣的年齡,一眼就看出這人絕對是一個好大哥,而這種人是比較值得結交與信任的。
「啊?那要不要緊?要不要請個大夫給看看?要不要抓幾副藥吃?」這少年顯然是個淳樸善良的,雖然也不怎麼喜歡姚子清,但听說姚子清受傷了,還是很擔憂。
林睿冷哼一聲︰「什麼?還請大夫?就我們這樣的,大夫見了我們不攆出來才怪!還抓幾副藥,我們連飯都不夠吃,有那閑錢給這種心腸歹毒,沒良心女人抓藥,還不如買幾斤糧食吃。」
男人把姚子清放在木板床上,床上的少女往里頭挪了挪,喊了一聲‘大哥’,便低下頭不再說話,一副靦腆呆滯的樣子,至于姚子清在他眼里,幾乎沒有存在感。
「先看看吧,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抓幾副藥吃了。有吃的嗎?先給她弄些吃的。」男人溫聲說道,雖然過的很艱苦,但在他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憤世嫉俗,焦躁惶恐,讓人覺得非常安心可靠。
「有也不給她吃,吃飽了再跑了咋辦?我們一個月的口糧啊,就換來這麼個不安分的貨色,想想就心疼。你們就是太老實,又不是不知道這女人的德行,光疤頭要煮女人肉吃就讓他們煮了吃去,和我們有什麼關系?我們不吃人肉,不做壞事就行了。」林睿始終對姚子清充滿了怨言。
又是煮女人肉吃!
姚子清看著這個十幾歲的大男孩,感覺這人絕對被艱苦的生活給折磨的心理扭曲了,不光毒舌,還像女人一樣多話,自私自利,冷酷無情,只管自家門前雪。但她不是熱血沖頭,愛憎分明的年輕人,倒也不怎麼討厭他,只要不存心害人,就算不上壞人。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穿越的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啊?
居然真的有人吃人的事情存在!
還有她是被父母給賣了,轉了幾道手才落到這家里,可是父母為什麼要買她?
越想越亂,越想越覺得疲憊虛弱,姚子清再次睡了過去。
「大哥,她睡過去了。」林老三始終偷偷關注著姚子清,看姚子清雖然憔悴不堪,衣衫破舊,還腫著半邊臉頰,但一張小臉還是比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漂亮,越是狼狽,反而越是楚楚可憐,讓他覺得心疼。
林睿鄙夷的白了林老三一眼︰「沒出息的樣子!我去挖野菜了,光看女人可看不飽肚子。」便離開了房間。
林老三不服的看著林睿的背影,想要說什麼,又自覺理虧,心疼愧疚的看了大哥一眼,道,「我去給她燒碗糊糊吧。」,便無精打采的向著牆角走去。
「好。你今天就別出門,留下照看她,我也出去了。」男人走到門邊,提起一根粗壯的木棍,也走了出去。
姚子清是被一陣麥香味給饞醒的,睜開眼,看見那和林睿長的九分相似,性格卻完全不同的少年,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糊糊站在床邊,別別扭扭,想要開口喊他,又有些怨憤膽怯的樣子。
姚子清不由得笑了,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過這麼純純的,又善良的人了?
看姚子清笑,少年幾乎受寵若驚,暗淡無光的雙眸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充滿了神采,白皙俊秀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看著格外淳樸可愛,有些緊張的蹲在了姚子清身邊,將碗遞了上來,結結巴巴的道,「喝點面糊糊吧。你早上沒吃什麼東西就跑了,一定餓壞了。」
「你叫什麼名字?」姚子清露出一個自認為和藹的表情問道,卻听見她的聲音格外的嬌媚稚女敕,因為虛弱氣短,听著怯怯的,頗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實在不適合什麼和藹慈祥的語氣。
「我叫林瑾啊,昨天大哥已經告訴你了。」少年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耐心老實的回答,語氣哀怨,唇角卻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對于姚子清願意和他說話,感到很高興。
「哦,我忘記了。昨天沒有認真听。」姚子清揣摩著情況,試探的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套話,弄清楚情況再說,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老實好說話的。
林瑾的臉色又暗淡了下來,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道,「我知道你昨天根本就沒有認真听我們說話……」
姚子清有些尷尬,干脆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木訥面癱臉,欺負起了老實人,「我現在願意听你說話了,你和我說說吧。你大哥叫什麼名字?你們為什麼住在這山里啊?」
「我大哥叫林辰,我們兄弟七人是……從南邊逃難上來的流民,實在沒力氣北上了,我大哥武藝高強,我四弟力大無窮,就進這山里,靠打獵和采集野果野菜為生。我大哥真是看你要被光疤頭偷偷地煮了吃,于心不忍才買下你的。你不該那麼辱罵我大哥。我大哥是最好的人……」
果然,老實孩子林瑾雖然對姚子清也心存不滿,但卻是問什麼就說什麼。
原來,那林睿說的是真的,她居然是這個大金朝首富姚旭恆的庶女,家住東安城,但不知怎麼的,居然被父親許配給了同樣逃難而來的光疤頭七兄弟為妻,還給了七兄弟五百兩銀子的安家費,暗地里卻和光疤頭兄弟簽了份賣身契,算是將她賣給了光疤頭兄弟。
任哪位富家千金,被許給給幾個難民為妻都不會樂意吧?何況那七兄弟人品相貌都很差,而以前的她又是個嬌縱蠻橫的主,在洞房夜拔下頭上的金簪,刺傷了光疤頭。本就暴躁的光疤頭大怒,將她暴打了一頓。第二天進城,嗜好賭博的光疤頭又輸光了所有的錢,看她是真的寧可死也不會和他們好好過日子,鬧騰的實在麻煩,而家里實在沒吃的了,便想要偷偷地殺了她吃肉,被林辰發現了,用剛剛獵到的一頭老虎將她買了下來。
也就是昨天的事吧,逃過一死的她,不但不感激林辰,還覺得林家兄弟沒按好心,各種尋死覓活,各種鬧騰,各種詛咒辱罵林家兄弟,什麼‘窮鬼’、‘惡心’‘癩蛤蟆’‘不得好死’啦,什麼難听罵什麼,林辰給她遞糊糊,她嫌棄糊糊是給豬吃的,打翻了碗,心疼糧食的林辰不由得板起臉,教訓了她幾句,她居然打了林辰一個耳光,今早天還沒亮,她就又逃跑了,被林辰找了回來……
只是她怎麼听著這些,總覺得怪怪的呢?
這大金朝發生了旱災,許多地方顆粒無收,餓死了許多人,發生人吃人的事情倒是有可能。可他父親是親生的嗎?既然是大金朝首富,不缺吃穿的,為什麼要賣了她?還是倒貼著賣?怎麼听都有陰謀。還有什麼把她許配給了‘光疤頭七兄弟’,不願意給他們‘林家七兄弟’做妻子,難道這里流行幾個兄弟娶一個妻子嗎?
這到底是個怎樣一個畸形的世界啊?怎麼听著這麼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