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松的身子在傾斜,他感覺倒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一瞬間,他眼前一片昏花,像有無數只鬼魅在他眼前飄來蕩去,他的身子變輕了,竟至飄浮起來,飄向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
當他再次睜開眼楮,眼前一片潔白,潔白的牆壁,潔白的被褥,連房間里走到的人也都是一身白大褂,莫非這就是陰曹地府?他想問一句,嘴張開了,卻沒有聲音發出來。我怎麼說不出話了?他想用手掐一下自己的腿,確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手呢?他找不到自己的手了,身子也一點感覺沒有。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我只剩下一個腦袋了?
「他醒了!你們快來看啊,他睜眼了。」
石松再次張開嘴,還是沒有聲音發出來。
「他失語了?」
石松看到有人把他胳膊拿起來,心說︰我有胳膊,它怎麼不听我使喚了?
「石哥,我來看你了,你能認出我是誰嗎?」
石松認出是樂樂,樂樂的腦袋在他眼前晃動著,「笑了,他認出我了,你看看這是誰?能認出她是誰嗎?」
樂樂的腦袋離開了石松的視線,又有一個腦袋湊過來,在他眼前晃動著說︰「我是誰?能認出來嗎?我是冬天。」
石松的頭向起抬了一下,又放回原處,算是點了下頭。
樂樂問冬天︰「怎麼回事呀?他怎麼成這樣了?」
冬天說︰「他喝酒喝的猛了點,連干了兩杯,還要喝第三杯的時候就不行了。幸虧發現的及時,醫生說了。再晚幾個小時,他就醒不過來了。」
樂樂說︰「通知他家人了嗎?」
冬天說︰「他哪還有家人呀。他前妻倒是來過兩次,我沒問她石松還有沒有親人,就是有,我也不想讓他們來,添亂。」
樂樂問︰「他前妻來說什麼沒有?」
冬天說︰「能說什麼?頭一次來就問了一下病情,在這兒沒待一會兒就走了,二一次來還不錯,給撂下一萬塊錢,戶口本也拿過來了。臨走時說了句︰‘拜托你了。’就再沒有來過。」
樂樂恨恨地說︰「他前妻的心也夠狠的,就這麼把他丟給你了?」
冬天說︰「怎麼是丟給我呢?石松本來就是我的。」
樂樂怪怪地看著冬天︰「他都成植物人了,你還打算嫁他呀?想伺候他一輩子?」
冬天說︰「他成不了植物人,我會讓他站起來的,等他站起來了,我們就去辦結婚手續。」
樂樂豎著大拇指說︰「你可真夠偉大的。」
冬天說︰「我沒覺得我有多麼偉大,愛一個人就應該為他做出犧牲,你覺得不是嗎?」
「是,是這個道理。石松能遇上你這麼一個有奉獻精神的人是他的福氣。」樂樂一偏頭,有了新的發現,「你看他被你感動得流眼淚了。」
冬天掏出手絹給石松擦淚,剛把淚給他擦淨了。又有淚流出來。
樂樂說︰「剛才你說他能站起來,我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我相信了。愛是可以創造出奇跡來的。」
冬天把手伸進石松的被子里,轉過頭來對樂樂說︰「你從那個抽屜里給我拿一塊尿不濕來。他又尿了。」
樂樂把尿不濕遞給冬天,就要告辭而去。臨走時。他對冬天說︰「我出去吃點東西,吃完飯我過來換你吧?」
冬天說︰「不用,你忙你的去吧,把他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樂樂說︰「你天天守著他,石松的那個飯館不要了?」
冬天說︰「那個飯館怪夫替他打理著呢,我跟怪夫說了,石松這個病需要錢,不行就把那個飯館轉讓出去;對了,我還忘問你了,你朋友中有想買房的沒有?你給我問問,我想把我家里的那套房子給賣了。」
樂樂問︰「那套房的房主是你嗎?」
冬天說︰「那是我第一任丈夫的房,已經過戶到我名下了。」
樂樂問︰「你把房賣了,你住哪兒呀?」
冬天說︰「你就甭管我了,治病要緊,醫生說了,他這種病最好的治療辦法就是去康復中心治療,去那兒要花不少錢呢,一年半載是治不好的,我天天得守著他,也沒法再去找工作了,手頭兒就這幾萬塊錢,幾乎都交了押金,我再不想想辦法,哪天真說去康復醫院,我到哪兒去籌錢啊?听說康復醫院許多項目都是自費的,要在那兒住上幾年,百十來萬塊錢恐怕都擋不住。」
樂樂豎著大拇指說︰「你真牛,為了給他治病,房子都不要了,牛!我回頭兒給你問問,爭取賣個高價,有信兒了就過來告訴你。」
樂樂俯身看著石松說︰「你有好福氣,我都羨慕你了,冬天這樣的女人世上難找啊,我就是下手晚了,讓你給搶了先,便宜你了。」樂樂在石松的臉上輕輕地拍了一下,說︰「我要走了,有時間再過來看你。」
冬天拿起石松的胳膊向樂樂揮手道別。
石松此時已經從懵懂中走出來,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怪不得在他失去知覺前感覺有鬼魅在他眼前飄來蕩去呢,原來他是到鬼門關溜達了一圈,險些就回不來了,現在想來真後怕,雖說他已經癱瘓在床,成了一個廢人,卻還舍不得和這個世界道別,這里有他積攢了幾十年的財富,有他愛過恨過的人,他們和他息息相關,已經形成了默契的關系。他真走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從此以後這個世界就跟他一點關系沒有了,他將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死亡。經過這一場大病,他突然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東西都是值得讓人留戀的,最讓他留戀的莫過于冬天了,他沒想到冬天會對他這麼痴情。人是要活在希望里的,尤其是像他這種處境的人,沒有希望,那真可以說是生不如死。冬天說她能讓他重新站起來,他真希望有那麼一天,那一天真的來了,他首先要報答的就是冬天。他要換一種活法,好好享受上天賜予他的每一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