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寵嫡妻 076 相思舊夢

作者 ︰ 袖白雪

蘇阮的身子幾乎是本能的,不自禁顫了一下。

宋瑾貼得近,立馬察覺她的不安,撫上她烏黑的長發,輕聲安慰︰「別怕!上回在蘇府發生的事情,只是有些誤會,我母妃並不是十惡不赦的人。」

蘇阮並不懼怕平王妃,只不過此時剛從噩夢中蘇醒,眼楮又看不見,驟然听到平郡王妃的聲音,仿佛重回到過去,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再一想,自己竟然在平郡王府中,更是愕然。

宋瑾竟那麼大膽的把她帶回家中,這豈不是平白又生事端……

宋瑾不知蘇阮所想,只覺得她小小瑟瑟的分外惹人憐惜,直把他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給牽引了出來,柔聲︰「母妃和我感情篤深,我這麼喜歡你,她一定也會善待你。這次將你接到平王府之事,我沒有對外聲張,只告訴了母妃一人,這些日子都是她在派人照顧你,你可以放心。」

蘇阮「呵呵」一笑。

也許平郡王妃不是惡人,她並沒有出手去殺害他人,她只是個喜歡搬弄是非、踩在別人腦袋上風光無限、所有人都要對她言听計從的賤女人而已,她做的事情,比惡人做的還要惡心一萬倍。

「阿瑾!」平郡王妃又喚了一聲,「在里面嗎?」

「我在。」宋瑾前去開門,恭敬,「母妃,早。」

「嗯……」

一襲華袍的平郡王妃在三個侍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滿頭的珠翠琳瑯作響。

宋瑾立在旁側,畢恭畢敬道︰「母妃,還沒來得及去向您請早安,望您不要見怪。」

「不要緊,都跟你說過,上朝就不必來母妃這兒請安,白白浪費時間,多在榻上眯一會更好,省的你白日打盹。」平郡王妃言辭里是對宋瑾無限的關愛,她見他還穿著簡單的便服,嗔道,「你這孩子,都到上早朝的時間了,怎麼還不換朝服?」

宋瑾笑道︰「我這就去換,還沒來得及。」

「還沒來得及?你不會在這里守了一宿吧?你別光顧著照顧別人,把自己給害病了呀,告訴母妃,昨晚是不是又守了一宿?」

「沒有……」宋瑾咽了口口水,「真的沒有,母妃。」

平郡王妃信了︰「早膳用了嗎?」

宋瑾搖搖頭,又點點頭,頭皮一陣發麻,恐怕又要迎來狂風暴雨了。

「我就猜到你不會用早膳,特地讓廚房做了湯羹,你喜歡的銀耳蓮子、丹參……」

「不用麻煩了!時間趕不及,我換衣服就去上朝,湯羹都留著回來吃吧。」宋瑾連忙打斷母親無止境的嗦,他回頭看了一眼蘇阮,喘口氣,「母妃,阿阮終于醒了。」

蘇阮屈膝坐在榻上,耳邊听著平郡王妃的叮嚀,神色平淡︰「見過平郡王妃。」

「終于醒了啊,不枉費你這麼多日悉心照料。」平郡王妃的話當然是對著宋瑾說的,又模了模宋瑾的頭,好像他還是個小孩兒般溫柔,「你別在這里杵著,趕緊去把朝服換上,等會耽擱時間,你父王又要大怒罰你。這邊我來照顧便是。」

宋瑾點點頭,道了聲謝謝母妃,就放心的隨著婢女去隔壁房間換衣服。

平郡王妃的目光這才掃向蘇阮。

蘇阮屈膝跪坐在榻上,她縴瘦的身軀因這連日的鮮少進食而愈發單薄,身上穿的是過分寬大的衣袍,眼楮被白布蒙上,黑色的長發垂落在床單上,看起來楚楚可憐。

平郡王妃生平最恨就是這樣一臉柔弱可憐的姑娘,就跟平郡王日前新納的妾室一樣!

她的眼中劃過一抹寒光,娓娓幾步上前到榻邊,彎腰握住蘇阮的手,柔聲,「蘇姑娘,可感覺身子好了些?」

蘇阮的眼楮看不見,只听得環佩琳瑯作響,濃郁的胭脂水粉味撲面而來,雙手驟然被握住。

她來不及抽手,抓著她的手便暗暗使力,長長的護甲掐進她的皮肉,痛的她低叫一聲。

「阿阮?」宋瑾就在隔壁的耳房換衣服,聞聲連忙走了出來。

平郡王妃悄然的松開手,蘇阮的手上留下了幾道血痕,痛的直抽冷氣。

「怎麼了?」宋瑾遠遠看見蘇阮捂著自己的手,快步向她們走來。

平郡王妃歉意道︰「啊,這新購的護甲真不好使,一時未留意劃傷了你,痛嗎?」

宋瑾被尾隨上來的侍女拉住了︰「五公子,您的衣服還未換好!」

宋瑾停了腳步,隔了數丈的距離看著蘇阮︰「有事嗎,阿阮?」

蘇阮松開手,悄悄把手背到身後,輕聲︰「沒事,只是不小心被劃到了。你快去換衣服吧,上朝別遲了。」

「是啊,公子,時間很緊,快回來吧。」侍女也催促道。

宋瑾猶豫了一下,走了回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

平郡王妃挑釁不成,目露詫異。

蘇阮和她雖然只有區區一面之緣,印象卻相當深,這,可不是蘇阮的風格啊!

平郡王妃一心要挑起矛盾,又彎腰湊到蘇阮耳邊︰「哈,怎麼就慫了?上回的銳氣哪兒去了?竟在這里委曲求全,看來你是鐵了心要綁著我平王府了?呵呵,姐妹倆都是一個德行,從骨子里放蕩到骨子外,見到有權有勢的男人就恨不得爬上去以身相許……」

平郡王妃愈是這般明目張膽的挑釁,蘇阮愈是從容不驚︰「郡王妃,您只是無心之過,不必歉疚。」

被抓了一道血痕,就算告訴宋瑾,也會被平郡王妃以「不深」為由撇掉關系,有何意義?

平郡王妃認定蘇阮寄人籬下,不敢與她沖突,噗嗤一笑,對身旁的侍女道︰「將‘熱’湯拿來。」

她故意咬重熱字,然後欣賞著蘇阮臉上略顯慌亂的表情。

侍女遞上一碗滾燙的參湯,這,是剛從小廚房里端出來的沸湯,落在皮膚上絕對效果驚人。

平郡王妃故意將參湯拿到蘇阮的眼皮子底下攪拌,讓那股熱氣沖上蘇阮的臉︰「蘇姑娘,你看你細皮女敕肉……」

「啪!」

平郡王妃半句話還在嘴里,突然蘇阮抬起手往前一推,裝滿參湯的湯水向著她打翻過去。

滿滿的一碗熱湯往平郡王妃的胸口淌下,滾燙的湯汁澆灌著胸口,平郡王妃失聲尖叫︰「啊!」

蘇阮亦被濺起的湯羹燙了幾下,相較于滿身狼藉的平郡王妃,也算不得什麼了。

不過,她卻嗚嗚的低咽起來,邊哭邊喚道︰「阿瑾!」

宋瑾從耳房飛奔而出,他已換上一身筆挺莊重的暗紫色朝服,玉冠束發,英武俊朗,行走如風,三步兩步奔到蘇阮面前,噤若寒蟬︰「怎麼了?」

「手好痛……」蘇阮哽咽出聲,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噗通砸在宋瑾的手心里。

她的手背上幾點燙傷的紅印,還有之前被平郡王妃抓傷的痕跡。

宋瑾心疼的捧起她的手,低頭在她的手上吹拂︰「趕緊拿藥來!」

「好痛……」蘇阮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嬌小的身軀瑟瑟發抖,索性倚到他懷里,「好痛……」

宋瑾一面抱住她輕聲安慰,一面憤怒的抬頭看向平郡王妃,聲音失控︰「母妃,您怎麼這麼不小心!」

平郡王妃一身的狼藉,見到宋瑾這麼寶貝蘇阮已經是一肚子的火了,現在還要被兒子說,氣的呲牙咧嘴,頭上都快冒煙了︰「阿瑾!母妃替她喂湯,是她撞翻碗……」

「阿阮現在看不見!」宋瑾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的話語,聲音里隱隱有些怒意,音量也不自覺放大,「請您小心!」

平郡王妃被宋瑾喝的啞口無言,手指發著抖指著宋瑾︰「你……你……好啊……」

「瑾公子,王爺在催您走了。」門外的僕從道。

「就來。」宋瑾回道,稍許平下怒氣,「母妃,今天還是讓我的侍婢照看阿阮吧,您濺了一身的湯水,便回去休息。」

平郡王看著瑟縮在宋瑾懷里的蘇阮,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華庭、華菱,進來照顧。」宋瑾吩咐道。

兩位侍婢進屋來。宋瑾道︰「今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蘇姑娘。」

兩位婢女道︰「是。」

蘇阮在宋瑾懷里也漸漸止住了眼淚,只是身子還是一抽一抽的。宋瑾疼惜的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溫柔道︰「上了藥就不痛了,別哭。阿阮,我去上朝了。」

蘇阮點頭,又抓了他的手︰「早些回來。」

「嗯。」宋瑾不放心的回頭瞥了一眼平郡王妃,「母妃,我們一同走吧。」

平郡王妃明白宋瑾這是故意在將她支開,心里簡直就跟吃了一只蒼蠅似的,憋屈的快發瘋。

腳步漸漸遠去,四周又變得鴉雀無聲。

解決了平郡王妃的蘇阮倚靠在床欄之上,淡淡的嘆了口氣。

看宋瑾的意思,原是要平郡王妃留下來照顧她。他還是和上一世一樣,如此信任他的嫡母……

平郡王府絕不是個久留之地,不知道自己的眼楮何時能復原,何時能回家。

家中現在如何了呢?祖母應當出殯了吧,父親和大哥回來了嗎?

哥哥到底如何了?阿溯又還好嗎……

過了會,有腳步走近,手被人托起,清涼的藥膏涂在燙傷的位置,疼痛慢慢消息。

少女俏笑的聲音道︰「蘇姑娘,您真好福氣,我家公子從來沒向王妃發過脾氣,為您這是頭一回……」

蘇阮緘口不言,但願不要給宋瑾帶來麻煩才是……

怒氣沖沖的平郡王妃回到閣樓,換了衣服、上藥之後坐在廳堂中悶不做聲的喝茶,喝著喝著一甩手,就把昂貴的元花青瓷杯摔到地上,把廳堂里的婢女們們嚇得渾身一抖,全部齊刷刷跪在了地上︰「王妃息怒!」

「該死……」平郡王妃不解氣,一反手將滿桌子的瓷器都拂到地上,碎片飛濺,「一個恬不知恥的商戶女兒,竟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她算什麼東西?仗著阿瑾對她有幾分迷戀,膽敢在我面前賣弄!我若不狠狠的懲治她一筆,就枉費坐了平郡王妃這個位置!」

侍女們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唯有平郡王妃的貼身侍女還敢接幾句話︰「王妃,現在瑾公子不在府上,不如讓奴婢過去好好收拾那個小賤人,一定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平郡王妃冷淡道︰「收拾?怎麼收拾?」

侍女道︰「奴婢將折磨的痛苦萬分,表面上又看不出任何痕跡,就算她向瑾公子投狀也師出無名。」

這話一出口,廳堂里的其他婢女都抖了抖。

「別蠢了!阿瑾將她放在自己的別院里,就是為了保護她,你明目張膽的過去用刑,逃得過耳目的眼楮嗎?我總不能為了對付這個女人,和自己的兒子背心。」

平郡王妃還沒有被沖昏頭腦。

而且,**折磨算什麼?既然要對付蘇阮,就要讓她生不如死!

怎麼才能讓她生不如死?平郡王妃冥思許久,為今之計,也只有靠兒子來幫忙了!

雖然她答應宋瑾,絕不將蘇阮在府上的事情捅出去,但如今蘇阮都欺到頭上來了,她怎麼可能還忍著?!

平郡王妃吩咐道︰「讓世子爺回府後就過來一趟。」

午膳時分,宋離下了早朝回府,收到通傳,立馬趕來向郡王妃請安。

廳堂里還是滿地狼藉來不及收拾,宋離小心翼翼的繞過地上的殘骸,走進屋子︰「這是怎麼回事?」

平郡王妃一看見宋離,就滿月復委屈的垂起淚來︰「離兒——」

「你們趕緊把東西收拾了,扎到母妃的腳怎麼辦?!」宋離喝道。

婢女們忙上來收拾。

「整理完就全部出去。」宋離估麼著母親受了極大的委屈,把其他人都撇開了,走到母親面前,溫聲,「母妃,是誰惹的您這麼生氣?」

平郡王妃以手絹拭淚,愁眉苦臉︰「唉……」

宋離關切道︰「母妃,有什麼事您就跟孩兒說,孩兒一定替您出這口惡氣。」

平郡王妃道︰「當真?」

宋離道︰「這平郡王妃之內有人膽敢踩到母妃頭上,我非把他抽筋剝皮不可。」

平郡王妃一邊抹淚,一邊如倒豆般把今早之事與宋離說明︰「還不是你弟弟!為了個有幾分美色的女人,就要把為娘推開,一心一意的惦記著那個女人……」

「女人?」宋離皺眉,「您說的是哪個女人?」

「還不是蘇家那個狐媚子!把我兒的魂都快勾沒了……」平郡王妃的聲音當真有些傷心,「阿瑾從小到大都听我的話,又乖巧又能干,怎麼就被那個女人給……都怪那女人,滿肚子的壞水和花花腸子!」

今天平郡王妃敢那麼肆無忌憚的挑釁蘇阮,正是因為她滿以為宋瑾一定會偏幫著她。

「蘇眉?」宋離的第一反應乃是宋瑾未過門的妻子。可他旋即又否認了,「是蘇阮?」

平郡王妃以袖掩目︰「這可不是我說的……」

「蘇阮在我們府上?」宋離眉頭緊鎖,「外間傳聞蘇姑娘已經失蹤一月有余,難道她一直都被五弟藏在府上?」

平郡王妃道︰「可不是,她還未出閣,就爬你弟弟的榻了……」

宋離連聲安慰母親,又讓侍女從閣中取一只玉如意給平郡王妃,勉強平了母親的怒火。

這廂母親的怒火消了,那廂世子妃卻惱了。

世子妃平日里就沒少受郡王妃苛待,連自己最喜歡的玉如意都莫名其妙的被夫君送了出去,氣的在房里摔杯子︰「這都什麼事兒!憑什麼他老娘發火,要拿我的東西來討好?!」

「不就拿了你一支玉如意嗎,發什麼火。」

宋離撇退隨從和侍女,摟了妻子的腰抱在懷里,道︰「改明再給你添購一支,嗯?」

世子妃紀晴明不滿道︰「那支如意是我娘家給我的嫁妝,都幾十年的東西了,你去找一支一樣的來?」

宋離笑道︰「哦……找不到一樣的,那,我去給你打造一支金步搖,金子的重量隨便你定,如何?」

紀晴明這才面露喜色,指頭戳了他的額頭︰「算你有良心。今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聖君身體不適,散朝早。」宋離漫不經心道,手在妻子身上亂模。

紀晴明扭了一下︰「王爺和五弟也回來了?」

「父王帶五弟去探望聖君了。」宋離的聲音里有了一絲異樣,動作也停了。

紀晴明道︰「做父親的這麼偏心,這種事不應該是帶世子你入宮去嗎?為何是帶五弟?」

宋離默然不語,神色有些陰霾,徹底松開了抱著她的雙臂。

紀晴明不敢觸了他的霉頭,又主動纏住他,轉開話題︰「你老娘又是發的哪門子瘋,非得要你出馬才平息怒火?」

「說是五弟罵她。」宋離眼神迷離而陰暗,他還在想前一件事。

紀晴明道︰「罵她?活該,哪有對庶子比對親生兒子還好的?究竟誰是她肚子里出來的,她是不是分不清啊?」

宋離年長,宋瑾年幼,平郡王妃一向偏袒小的。

宋離在金絲楠木椅上坐下,抿口茶︰「想不到五弟痴迷成狂,把蘇阮給軟禁了。」

「啊?還有這種事?」紀晴明殷勤的在一邊給夫君按肩膀,「當真是軟禁嗎?」

「母妃的說法是那姑娘勾引五弟,我看不像。哪有上門來勾引的?而且五弟對那姑娘的心思,我很清楚。」宋離淡淡道。

紀晴明眼楮滴溜溜的轉︰「世子,您也不要悶悶不樂了,我看今兒這事,說不準是個機會。」

宋離道︰「機會?」

「您瞧,五弟把蘇家女人留在家里,不經過父王的同意,這是欺上瞞下;還為那女人和母妃起沖突,這是不孝;瞞騙在先,不孝在後,兩個罪名壓上去,父王還不大怒?」紀晴明笑嘻嘻道。

宋離心里咯 一跳,謀權之事他在行,可內宅之事他還真沒動過什麼心思,被妻子一提點,腦袋就如同一個被引爆的火球,砰的散發出無數的思緒。

近段時期父親對宋瑾愈發倚重,平日里就是悉心栽培,親自指點,現在連入宮面聖都是帶著宋瑾,把他這個世子置于何地?若不打壓一番,只怕很快宋瑾就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他正苦于無計可施,這次豈不是老天送的機會?

他目露陰光,張嘴在妻子臉上親口︰「你說得對!」

……

蘇阮服了幾大碗黑乎乎的藥,百無聊賴的在榻上歇著。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紊亂的腳步聲,熙熙攘攘吵吵鬧鬧,恐怕有幾十人之多。

繁雜的腳步聲大多在門外停下,唯有一人推開門,闊步走進房間。

守在床邊的侍女連忙起身,驚慌跪下道︰「參見世子。」

宋離略略頷首,目光徑直往床榻掃去。

蘇阮已坐起了身,長發娓娓的垂落,面上用白繃帶捆住雙眼,極是柔弱美麗。

母妃所言不虛。宋離的眼底浮起依稀的笑意,朗聲道︰「听聞五弟金屋藏嬌,原來還真有其事。將蘇姑娘藏在自己的寢居里,還真是讓人想不到啊。」

蘇阮只知自己在平郡王府,卻不知身在宋瑾的寢居,聞言也是略略一驚。

若此事傳揚出去,自己此生鐵定是嫁不掉了……

宋離將蘇阮臉上一剎那的驚慌收入眼底,微微一笑︰「你們都退下,我要和蘇姑娘單獨說話。」

侍女為難︰「這……瑾公子不允我們離開姑娘身邊,請世子體諒……」

「你們就在門口等著,也不算離開她身邊。」宋離的聲音重了幾分,目光威嚴的掃過二人,「怎麼,在五弟的地盤,就連少主的話也不听了嗎?!」

「是……是……」侍女哪有能耐和他對抗,瑟縮著退到門外。

「蘇姑娘。」宋離行至蘇阮的床旁,低眸細細打量她一番,忽的一笑,「上回在獵獅大會上隨意一瞥,只覺得蘇姑娘眉清目秀,這般細細來看,倒真是不可多得的絕色之姿,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難怪將五弟迷的神魂顛倒。」

蘇阮甚少與宋離直面接觸,卻也知道此人並不貪圖美色,這般夸贊,定是另有緣由。此地也沒有外人,她神色安然,從容道︰「世子有話請直說。」

宋離含笑道︰「我曾听聞你並不想嫁于我五弟,還以為姑娘高風亮節,不貪圖榮華富貴。想不到兜兜轉轉,你還是要做我宋家的媳婦。只不過位份小了些,從妻變成妾,如此,豈不是反而虧了?」

蘇阮听這話听著不順耳,淡淡道︰「多謝離世子關心,這只是我和阿瑾之間的私事,還望你不要插手。」

她在無聲的拒絕,可是宋離並不死心︰「如今你住在平郡王府,世人皆知,難道你覺得還是你們之間的私事?」

蘇阮的手指悄然攥住被角,宋瑾跟她說此事他對外隱瞞了,是騙她的嗎?

「世人……皆知?」

「呵呵,我五弟從小到大身邊的女人就沒有斷過,只要他想要的女人,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得到,你,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用些手段也很正常。」宋離循循善誘︰「阿瑾鐵了心要將你納為妾室,現在看來,你也只能從命了。」

蘇阮噤聲。

宋瑾有過多少女人,她再清楚不過了。

宋離步步逼迫︰「你若願意幫我一把,我也能幫你一把。你想做妻,或者遠離平郡王府,我都能幫到你。」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蘇阮心中冷笑,面上從容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小事。」宋離道,「此事能成,少不了你的好處。」

……

晚間,宋瑾回府,府上一如往常。

原本答應蘇阮要提早回來,熟料因為今日入宮,他回的反而比平日遲了不少。

他也顧不上去向母妃請安了,與父王作別後就推月兌身體不適,回了寢居。

這個時辰點是晚膳的時間。

他的別院「瑾軒居」四處飄香,貼身婢女候在門外︰「公子回來啦!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我先回寢居換衣服,你們準備上菜。」

宋瑾的眼楮盯著他的寢居,一盞燈火在夜空中分外明亮,把他的心都照的暖暖的。

從來沒有覺得回家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

蘇阮正扶著牆壁嘗試走路,在榻上躺十幾日,腿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阿阮!」

宋瑾看見蘇阮的背影,一日的疲憊瞬時一掃而空,忍不住沖上前,張開懷抱把她抱在懷里。

蘇阮的眼楮看不見,也不敢大動作,無奈的掙扎了幾下發現徒勞無功,只能作罷。

這份乖巧對宋瑾來說是很難得的,幾乎每次他動手動腳都會被蘇阮強烈反抗,雖然都是些無意義的花拳繡腿,但是表明了她抗拒的態度。而現在,好似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抱夠了沒有?」過了好久,蘇阮低著頭,悶聲道。

「不夠。」宋瑾反而更用力幾分,「怎麼都不夠。」

她依舊不反抗。宋瑾忽然松了幾分,低頭看著她,委屈道︰「你現在是當一條狗抱著你嗎?」

「噗。」蘇阮嗤笑,敢情他還記著那天晚上說的話呢!

「笑了就好……」宋瑾也哈哈大笑。

蘇阮立馬收斂笑容,板起臉︰「朝服還沒換?」

宋瑾道︰「是啊,剛回來。」

他的下巴在她臉上蹭蹭,暗青色的胡子渣兒,扎的蘇阮的臉上發癢。

「先把衣服換了吧,臭死了。」

「哪啊,今日才換的新的……」

宋瑾這才松開她,聞聞自己的衣袖。

侍女聞聲過來替他寬衣。

宋瑾用手勢止住了侍女,讓她們都退到門外。

蘇阮已經模索著走向衣櫃了。不算短的距離,她走的很踏實,一步步走到衣櫃處,熟練的暗到衣櫃中間的暗扣,打開衣櫃。

他的衣櫃是最近為了成婚才新打造的,選的是上好的紅木,請的最好的工匠雕刻花紋、上色,紋龍雕鳳。衣櫃內里分為四層,最下面一層儲物,往上面數第二層是褲類和腰帶、靴子,第三層是外衣,最上面是里衣、配飾,分明別類、整整齊齊的碼放著。

他是很不喜歡改變的人,若非必要,也不會更換東西。

所以,之後,這個大衣櫃配了他數十年,連里面的物件擺放次序也從來沒有變動過。

蘇阮輕易的從衣櫃中第三層模出他的便服,第二層取出他的靴子,第一層里拿出香囊和玉佩。

宋瑾恍惚的看著蘇阮嫻熟的動作。

走過去,拿出東西,走回來,好似,已經在這間屋子里生活了一輩子。

「真想和她過一輩子啊。」宋瑾在心中道。

「抬手。」蘇阮取了衣物回來。

宋瑾默默的抬起手。

蘇阮替他月兌了外衣,鞋襪,換上舒適的便服,踮起腳尖取下他的發冠,細長的手指劃過他的身體,細致的攏過他的衣角,整理他的衣領。

宋瑾享受著她的伺候,低眸看著她。她的面容,因為這一刻展露的溫柔而分外美麗。

他似乎能預見她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子,細心的替某個男人打點一切,給予某個男人所有的溫柔。

他很想成為那個男人。

已經很久沒有任何動靜了,對于在她面前話多的宋瑾來說,這不太正常。

蘇阮的動作停了,遲疑︰「喂……」

宋瑾︰「嗯?」

「說話啊,怪怪的。」蘇阮復又履平他衣袖上的褶皺,收工。

「阿阮……」宋瑾伸手握住她的腰,低頭深深凝望著她,「真希望你眼楮永遠不要好……」

「什麼?!」

「你目盲的時候,好乖啊,像我以前養的一只溫馴的小貓。」他笑著模了模筆挺的鼻子,「你從來沒有對我這麼好過,我都受寵若驚了。我不是在做夢吧?阿阮,我……」

「砰!」

房間的大門猛然被一腳踹開。

宋瑾半句話還在嘴里,下意識就將蘇阮往身後藏,神色大變。

一群人從門外蜂擁而入,為首的乃是滿臉怒色的平郡王,其後緊跟著平郡王妃、宋離、紀晴明等幾人,另有家中幾位姨娘、長輩,這隊伍,儼然是將全家都發動來了。

宋瑾護著蘇阮步步後退,冷汗從臉上淌了下來。

他看見了兄長宋離臉上得意的笑容,心如同沉到了寒潭之中,冰涼徹骨。

兩人一直退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宋瑾才顫抖著道︰「父王……」

「宋瑾!」平郡王一聲怒喝,像是要把屋頂都沖撞開來,「好啊你,听說你金屋藏嬌,還以為是別人在搬弄你的是非,還信誓旦旦的保證我兒子絕不會做這種事,你真給我長臉啊,宋瑾!」

「父王,外間的傳聞……」

宋瑾一時詞窮,他根本不知道宋離是如何在父親面前搬弄是非,又如何辯駁?!

平郡王見他張嘴結舌,更是生氣︰「為父栽培你多年,想不到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平日在外頭沾花惹草也罷,竟還把清清白白的姑娘搶佔到家中,傳出去我平郡王妃還怎麼抬頭做人?不知道的還當我王府娶不到媳婦,得用這手段了!丟人啊,丟人!」

蘇阮被宋瑾護在身後,即便是看不見,也能想象平郡王此刻臉上是多麼的憤怒。她知道宋離會將此事告知平郡王,但沒想到平郡王會帶著這麼多人過來,這件事鬧大了,對她和宋瑾都不是好事!平郡王理當低調處理,為何……

「父王,阿瑾可能也只是一時色迷心竅!還請您……」宋離一臉焦急的為弟弟辯駁。

「色迷心竅?呵呵,你就不必再袒護他了,事實近在眼前,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平郡王越說越生氣,沖上來就想廝打宋瑾。宋瑾也不躲閃,只閉了眼等著父親的巴掌。

平郡王妃趕忙拉住夫君的衣擺︰「王爺,什麼搶佔?是這女人恬不知恥的勾引阿瑾,在外勾引不便,就爬阿瑾的床,想用這辦法逼阿瑾娶他!您就算要打要罵,也要先沖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來,怎麼反而怪上兒子了?」

出這種事,若是蘇阮將宋瑾勾上了蘇家,那就是蘇阮勾引;若兩人在外私通,就是偷情,可眼下明明是宋瑾將蘇阮「禁錮」在自己房間,絕對是「搶佔」。

平郡王妃這話,純粹是睜眼說瞎話。

平郡王生氣的把她甩開,大聲道︰「你們倆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離對蘇阮使了個眼色,道︰「父親息怒,此事定是有誤會。蘇姑娘,你且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郡王道︰「蘇姑娘,是不是這畜生強佔你?」

「是我!」不待蘇阮說話,宋瑾噗通一聲跪下了,「是我無恥,是我強行將她軟禁于此,是我一時色迷心竅……請父王責罰……」

「阿瑾,你在說什麼?!」平郡王妃急了。

宋離先是一詫,然後微微的勾了勾唇角。

在這麼多人面前除了這種丑事,宋瑾以後在平郡王府想翻身可就難了……

蘇阮的手指顫了一下,沒有作聲。就听見啪的一聲脆響,定是耳光落上了宋瑾的臉。

「丟人現眼,枉費為父對你的栽培!本王無話可說,今晚你就好好受罰吧!」

……

一夜的大雨傾盆,銅錢大的雨點兒狠狠地打在地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天地之間霧氣茫茫,水幕將天地連成了一線,在這樣漆黑無邊的夜色中,一片混沌虛無,雲霧飄渺。

跪在雨中的宋瑾直直的挺著背脊,面色巍然。

他跪的位置是在平郡王府的正廳大門口,府上的任何人都看得見。

「王爺真的很生氣啊,竟然罰五公子在雨里跪一宿……」

「王妃求情也沒辦法呢!」

「好可憐啊,咱們還是趕緊去熬姜湯吧……」

宋離冷然的站在幕簾之後,看著自己的弟弟,神色隱然。

時間,已經進入了後半夜,平郡王府進入了沉睡,漆黑一片。

月亮也被烏雲掩蓋,這茫茫的塵世,好似一個沒有希望的黑洞,看不到丁點光明。

大雨仍舊沒有要停歇的跡象,反而越下越是凶猛。

「咳咳……」

宋瑾顯然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他伏去,靠手臂撐著地面才能跪穩,可是仍不願意倒下。

頭頂上的雨是何時停的,他不知道;

抬起臉的時候,是一身素衣的蘇阮,白衣黑發,靜默的執著傘站在他的面前。

她寬大的衣袂被風鼓動,輕靈如仙,素雅清淡,不沾半點世間塵埃。

尚未擁有光明的她是如何走到如此,他不知曉;

他只是磕磕踫踫的站起身來,卻又因為雙腿的麻痹而跪了下去,然後再站起,再跌倒,周而復始……

「別勉強了。」蘇阮半跪去,溫柔的扶住他的肩膀,認真的問道,「真的是宋瑾嗎?」

他的臉上、頭上、身上全是雨水,連耳朵都是雨水,以為自己听錯了︰「阿阮……」

她微微的笑了︰「你真的是宋瑾嗎?」

宋瑾一愣︰「為什麼要這樣問?」

「不像啊……」蘇阮的的手指模索著撫上他的臉,細長手指一一撫過他英挺的五官,依舊,是他的輪廓,她曾經那樣熟悉的一張臉……她輕生喃喃,「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真想問一問曾經的你究竟是怎麼想的,那麼多年,都未曾和你平心靜氣的說過話……」

宋瑾不解的望著她︰「阿阮?你在說什麼……」卻看見她的肩膀微微抽動,「你哭了嗎,阿阮……」

「沒有……」風雨太大,小小的油紙傘根本形同虛設,蘇阮的臉上亦是滿滿的雨水,伸手抱住他,貼在他唇邊低聲,「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平郡王已經將我在蘇府之事轉告了我父親,明日天亮我就會回家,所以,明日你就看不到我了。」

宋瑾低眸︰「……如此最好。」

「還有……」蘇阮在他的唇邊纏綿低語,「你母親……抓著我的手的時候故意用甲套劃破我的手背,裝作喂湯給我的時候又想用湯燙我……你以後娶了妻子,請稍許相信她一些吧,平郡王妃也許很愛你,但是,她不會愛你的妻子。沒有丈夫的庇佑,她會過得很艱難。」

宋瑾深深凝視著她︰「阿阮,我……」

「听我說。」蘇阮用手指擋他的唇,慢慢的、一字一句道,「不久之後,你的父王染了風寒,你哥哥會在他的藥膳之中下毒害他,轉手嫁禍給你……」

宋瑾︰「……」

她低聲︰「記清楚這件事,可別被他弄死了啊,阿瑾。」

宋瑾禁不住伸手攀住她的腰︰「不要再哭了……我沒事啊……淋點雨而已……」

「說了沒有哭……」她雲淡風輕的揚起唇角,「多謝你救我。多謝你把責任攬下來。」

大風揚起,吹掉了蘇阮手中的油紙傘。

那柄傘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圈,劃出一道弧形,搖搖曳曳的飄向未知的遠處。

不見蹤跡。

------題外話------

明天我會回歸正常的更新時間!如果沒有更新出來,那就是後台給我卡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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