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寵嫡妻 083 惻隱之心,意外之喜

作者 ︰ 袖白雪

避暑山莊的管事也在迎接的隊伍之中。

憨態可掬的掌櫃從撩起的車簾看到蘇阮,笑容滿面道︰「是蘇姑娘啊!上回您妙手回春的事情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呵呵,您近來可好啊?」

蘇阮露出一個平易近人的微笑,客氣道︰「管事您好,我一切都好。」

她示意秋娘給賞。

秋娘下車,從袖中掏出幾錠厚實的銀子,納入管事手中。

蘇阮道︰「辛苦您這麼熱的天來接我們,這些銀錢就拿去給大家買茶喝吧。」

管事歡喜的接下,還用手顛了顛,好重的分量!蘇家人果然闊綽,連大小姐都出手如此大方。

「多謝蘇大小姐!」他高興道,「蘇大小姐請咱們喝茶,這段時日好好伺候著,听明白了嗎?」

眾婢恭敬道︰「是。」

管事又問道︰「不知蘇大人為何沒有隨行?」

秋娘解釋道︰「大人和王爺們都上朝,女眷們先行前來,他們夜間到。」

管事點頭︰「好好好,大小姐這邊請,客房已經安排妥當。」

秋娘道︰「不勞煩掌事,留幾個婢女給我們引路,我們慢慢走過去,坐車一日也累了。」

管事忙不迭的應了,派幾個侍女陪同︰「請自便,我就不打攪了。」

「姑娘出手真大方。」春桃咋舌,「奴婢一年的工錢就被您打發去啦!」

「不差錢。」蘇阮坐在車廂里,慢條斯理道。

既然要在山莊小住,就要和山莊的人打好關系,銀錢開路無疑是良好交往的第一步,指不定還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呢,就算用不上,交個朋友也不錯。

秋娘攙蘇阮下車︰「春桃,注意儀態,小心說話,別這麼小家子氣。」

春桃吐吐舌頭,不做聲了。

主僕幾人下車步行,蘇阮今日穿著輕薄的淡紫色羅裙,盤著流雲發髻,斜插一枚銀簪,清新淡雅,好似一朵丁香花在風中搖曳。她舉目望著前方長長的階梯,神色微微恍惚。

春桃嘀咕︰「姑娘興致不高啊。」

蘇阮輕聲︰「不久前,女乃女乃還在這里小住,轉眼已是天人永隔了。」

蘇阮和蘇老太太感情不深,到最後蘇老太太留給她大筆遺產時才算祖孫倆的心貼近了些,現在看見昔日舊景,免不得勾出心底的一絲緬懷。

秋娘安慰道︰「姑娘,您在老太太面前盡了最後的孝,已是問心無愧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要傷感了,好不容易出來玩樂一番,就放寬心吧。」

蘇阮點點頭,環顧一圈四周︰「上回來的時候太遲,沒仔細看,這里的風景的確宜人。」

避暑山莊依山而建,依照皇宮的布局設計,嚴格的以千級階梯為中軸線,左右工整的對立。

她們所在的位置是正前方的大門,門前兩根巨大的白玉盤龍柱,大氣磅礡。進入大門便是大塊大理石鋪就的空曠平地,左右是兩偏廣袤無邊的花海,往前是數千級的階梯,階梯的兩旁栽種著高大的樹木,沿著階梯往上走,左右會有不少的分岔路,從岔路走上前,是賓客們休息的住房。

這里常年溫度適宜,花開的格外好,空氣亦分外清新,上到高處會有層雲裊繞,若人間仙境。

秋娘道︰「是啊,花海很美。姑娘安心在此休息一段時日,奴婢帶了好些藥材來,可日日為姑娘熬補身的湯羹,等這個夏季過去,指不定姑娘還能胖上一圈。」

蘇阮嗤笑一聲︰「你這是詛咒我呢,還是詛咒我呢?想要我變成胖子嗎?」

當朝追求的美乃是楊柳縴腰,弱質縴縴,可不是以胖為美。

秋娘道︰「哎呀,姑娘,別人胖一圈叫胖子,您胖上一圈還是瘦子。太瘦了,老生病。」

蘇阮知道她是好心,笑而不語。

秋娘忽然偷偷湊到她耳邊︰「而且,宸少爺抱怨您抱起來咯骨頭。」

「什麼?!」雖然只是主僕倆的耳語,蘇阮還是在她手臂上擰了一把,嗔道,「別亂說話!」

秋娘笑道︰「是是是,奴婢不說了。我們上去吧,別光站門口了。」

幾人方要往前走,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幾輛紅鼎豪華大馬車踏著厚重的灰塵飛馳而來,門簾上火蓮圖案在風中搖搖曳曳,頗有氣勢。

不過眨眼的時間,車夫勒馬,馬車在大門前停下。

侍女們趕忙去通知掌事,道︰「恭迎平王府的貴客。」

春桃曉得蘇阮和平郡王府的女眷關系差得很,小聲道︰「姑娘,走吧?」

蘇阮卻停了腳步,立在原地等待對方下車。

不論來的是誰,接下來有一段時間都要共處,看著別人來了拔腳就走,一是失禮、二是露怯,可不是她蘇阮的作風。

宋家的馬車停下,撥開車簾,少婦裝扮的暮郡主第一個下了車。

蘇阮不久前才見過她,那時候她還是衣著艷麗、妝容精致,這會卻看起來風塵僕僕、衣著淡雅了。

這女人成了婚,果然是一眼就能看得出。

似乎感覺到她的眼神,暮郡主也向蘇阮看了過來,微微蹙眉。

世子妃紀晴明、平王爺的ど女宋音也隨後下車。

最後,一身珠翠的平王妃才被攙扶下來。

她頭戴耀目的流蘇蝶翼步搖,腳踩四海珍珠繡鞋,脖子上懸著大串的珍珠項鏈,貴氣逼人。

侍女們險被她華麗的裝扮亮瞎眼,齊齊跪下︰「恭迎王妃、世子妃、郡主。」

平王妃一抬手,暮郡主就殷勤的攙扶住婆婆的胳膊。

「誒?那是——」平王妃稍稍活動筋骨,舉目往前方一望,看見蘇阮,臉色微變,「哈,我沒眼花吧?那個商戶人家的女兒怎麼也來了?王爺不是將避暑山莊給包下來了麼,你們倒給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讓這種下等人進來?」

她愈是出言不遜,蘇阮就愈是大氣從容︰「王妃,不巧,接下來可有好長的時間要相處。」

「你也配與我同住一個屋檐?」平王妃對蘇阮的厭惡之情溢于言表,她平日里對外人也算端莊大氣,奈何被蘇阮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了痛腳,看到蘇阮就控制不住情緒,「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管事的呢!」

管事從遠處腳步匆忙的跑過來︰「來了……」

「你是管事是吧!」平王妃抬手指著蘇阮,「怎麼回事?那個商戶之女怎會在此?」

「呃……王妃,這個……蘇姑娘也是……」

「把商戶之女給我趕出去。」平王妃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他,同時惡狠狠的瞪蘇阮一眼,「她什麼身份,我們什麼身份,她配跟我們一起嗎?」

管事為難道︰「王妃,這,我們也不好做,不能平白趕客人走啊……」

平王妃囂張道︰「這次的行程是王爺做東,要誰來,要誰滾,都是我平郡王府的一句話!馬上讓她滾!」

「平王妃是要將我一同趕走嗎?」

一聲帶著質問的輕喝突然傳了過來。

在他們吵吵鬧鬧的時候,幾輛馬車悄無聲息的停了下來。

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跨下馬車,他身著暗紫色紋龍華袍,腰上一塊耀目的黑玉,往人群掃了一圈,目光落在蘇阮身上。

蘇阮淡淡一笑示意。

平王妃立馬換了一張和藹的臉︰「肅親王哪的話,您是我平王府的貴客,哪能趕您走。」

肅親王不冷不熱道︰「是嗎?」

平王妃陪著笑臉道︰「自然如此。」

「我看王妃的表現可不像。」肅親王壓根不拿正眼瞟她,「蘇阮姑娘是我邀請同行的貴客,您若要趕她走,也就是將我也一並趕走。」

肅親王怎會幫蘇阮說話?平王妃一頭霧水,心里氣的半死,面上還得賠笑︰「本王妃不是不知道麼,王爺別動怒。」

肅親王淡淡道︰「那她可以留下嗎?」

平王妃道︰「既然是肅親王府邀請的貴客,自然也是我們的座上賓。」

蘇阮這才道︰「那就多謝王妃盛情款待。」又沖著肅親王一福,「參見王爺。」

肅親王見她端莊有禮,目光中露出些許欣賞之意,點了點頭。

「阿阮姑娘!」

禮王府的馬車也到了,御景蘭率先輕輕一躍落到地上,笑吟吟的快步向蘇阮走來。

「蘭郡主。」蘇阮也招呼道。

前不久在宋瑾的婚宴上她們有打過招呼,不過因為當日太混亂,未曾細談。

「哈哈,來的路上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來哩!這可好,咱們能作伴。」御景蘭三兩步跑到蘇阮跟前,親昵的拉住蘇阮的手,「你跟我住一塊兒,好吧?」

雖只有數面之緣,但幾番談話都甚是愉快,兩人志趣相投,心里上很是親近。

蘇阮喜歡御景蘭爽快直接的性子,也樂意與她住一起︰「這住房安排——」

御景蘭馬上道︰「把我們安排住一塊!」

管事忙不迭答應道︰「是,我們這就去安排。」

平王妃的臉色可用難看來形容了。

蘭郡主一過來眼中就只有蘇阮,把她這個長輩的臉面置于何處?!可是對方是禮王府的人,她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能忿忿的咬牙,迎頭向馬車走去︰「禮王妃?」

車簾掀開,一位尊貴的婦人在下人的左右攙扶下慢慢下了馬車。

那婦人身材微胖,滿臉富態、衣著奢華異常,耳上兩顆熠熠光芒閃爍的夜明珠,脖頸前懸著一刻碧藍通透、珠圓玉潤的寶石,左右手上戴了滿滿的各色戒指,簡直猶如一件珠寶展示器皿。

她神色嚴肅,不苟言笑,平緩的目光中透出幾許威嚴,作為禮王府的女主人,氣勢了得。

哪怕是平王妃,看見禮王妃也是點頭呵腰,畢恭畢敬︰「禮王妃。」

「平王妃。」禮王妃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掃了她一眼,聲音十分蒼老。

她是禮王爺的發妻,年已過六十,不過因為平日里非常注意保養和打扮,看起來也就五十出頭的模樣。

禮王妃平日鮮少露面,這一出場,把所有人都給逼的不敢吱聲,侍女們紛紛跪下請安。

蘇阮也望著那邊,卻不是望禮王妃,而是她身後的另一個女人。

在禮王妃的身後,一個三十多歲模樣的女子也下了車,那女子衣著不俗,耳朵上懸著兩顆碩大的明月,衣服是質地極好的金絲棉,她微微的低著頭,一臉謙恭的模樣,看模樣既不像是奴婢,也不像主子,但身上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很是引人注目。

蘇阮很想看看她究竟長成什麼樣,奈何她一直低著頭,也看不清楚,只能作罷。

蘇阮也上前與禮王妃行禮,寒暄一番,一齊向內里走去。

山莊里準備了豐富的晚餐招待貴客,因為考慮到舟車勞頓,這一餐就送到各個別院,單獨用了。

「圍馬場、蹴鞠場、棋牌室、比武館、書畫館、藏書閣、追風樓、曲藝館、攬月樓……」

蘇阮幾人共坐一桌用膳,春桃捧著山莊的地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亢奮不已︰「還真是一應俱全,在這里呆上一年也不會悶!姑娘,你想去哪兒玩?,樣貌出奇的秀美,雖然沒有施任何粉黛,卻有種驚世駭俗的美麗。別說藏書閣!家里看的書已經夠多了!」

「我自己帶的書就夠看了。」蘇阮道,「還有什麼有趣的地方?」

「長香樓——」

春桃的指尖點住一處,突然飛跑到蘇阮身後遞給蘇阮看︰「姑娘,這不會是……那種地方吧?」

「有什麼大驚小怪,避暑山莊內設有青樓,供男人取樂,多年如此。」秋娘道。

春桃道︰「秋娘,你不是第一次來啊?」

「以前陪……主子來過。」秋娘沒敢說是陪嵐瑛郡主來過,「男人多狎妓,山莊為滿足客人的要求,特設長香樓,內里都是才貌雙全的女子,客人若看上了誰,可以帶走,納進門的也不在少數。」

春桃想了想,道︰「也是,在這里一住一個月的話,沒有女人玩,那些大老爺們哪受得了。」

蘇阮微露不屑之色,抬手把地圖推開。

她最見不得夫君把青樓女子往家里帶,整個就是拉低檔次外加傳播疾病。而且那些女人都是人精,一入府就會鬧的雞飛狗跳。她上一世跟宋瑾的時候,宋瑾也帶回來過一個,不過很快被她收拾了。

「咱們老爺是絕不會去那種地方的!」春桃躍躍欲試,「姑娘用過晚膳去哪兒玩?」

「哪兒都不去。」蘇阮啪的敲了一下她的頭,「就知道貪玩!我和蘭郡主約了去說說話的。」

……

禮王府的住處就在隔壁,走幾步腳就到了。

蘇阮來到御景蘭的住處時,御景蘭不在。

侍女把蘇阮帶到御景蘭的房間,熱情道︰「蘇姑娘在此稍待片刻吧,郡主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她剛被王妃叫了過去,臨走之前特地囑托奴婢們好好款待您呢。」

「嗯。麻煩了。」蘇阮客氣道。

侍女道︰「您就在這里等等,奴婢去為您端茶水和點心。」

「有勞。」

蘇阮自個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起了身來,在房間里隨處走走看看。

這間房就喝民居差不過,臨窗擺放著大梳妝台。不過,台面上沒有擺放首飾,而攤著一大堆書,亂七八糟的堆放著,看樣子是剛從行李里面拿出來,還未來得及整理。

蘇阮隨手翻了幾本書看,多是些晦澀難懂的古書,皆是兵法,講的都是行軍打仗之事,還有一些武學的指導書籍。

「郡主可真是把自己往將軍的道路上栽培啊。」蘇阮笑著搖了搖頭。

蘭郡主今年十八,稱得上是大齡未嫁女,就因為她喜好舞刀弄槍,帝都都沒有哪個男人敢娶她,否則也不用屈尊降貴的要將周天麟招為上門女婿了。

「蘭郡主這樣兒怎麼嫁得掉。」春桃唧唧歪歪,「整天看些這東西,哪個男人會喜歡。」

「他們有眼無珠而已。」蘇阮放下書本,踱步到她的兵器架前,隨手拿起一柄長槍,「男人多喜歡百依百順、沒有反抗力的女人,好縱容他們的一切行徑,滿足他們自我的虛榮心。若是女人強過他們,他們的顏面往哪擱?若蘭郡主這般有思想、有人生目標的女子,他們只怕是見到就想躲。」

春桃听的一愣一愣︰「姑娘,奴婢听不懂。女人本來就依附夫君而活啊。在家靠父,出嫁從夫,歷來都是如此。」

「若兩者都靠不住呢?」蘇阮只在心中道,和春桃說這些,她也不會懂。

侍女端著銀盤入內,盤上擺放著幾樣紅紅綠綠的高點︰「蘇姑娘,點心來了。」

「嗯。」蘇阮道,「郡主還未回來?」

「說是王妃那邊不讓走……」侍女的神色憂心重重,「唉……」

蘇阮立馬听出她的話里有話,順勢問道︰「郡主和王妃關系不好?」

「一言難盡。」侍女嘆氣,「今晚郡主可能要很晚回來,蘇姑娘若嫌等著無聊,可先行回去。」

蘇阮料想蘭郡主恐怕是在被禮王妃為難,道︰「不如我去拜訪禮王妃一番。既然住的近,我又是晚輩,不去一趟也說不過去。」她起身來,「春桃,回我房里去把那支玉如意拿來。」

侍女感激道︰「多謝蘇姑娘,您若能替郡主解圍,就再好不過了。」

蘇阮來到禮王妃門外,讓侍女通傳一聲,便入內了。

避暑山莊內的客房多設計簡單,入門也沒有玄關,一眼望到頭。

蘇阮一踏進去就看見蘭郡主。

換了衣袍、卸去珠翠的禮王妃正襟危坐在太師椅上,背脊筆挺,姿態優雅,風度不言而喻。

一個侍女半蹲在地上為她洗腳。

而蘭郡主,就站在禮王妃旁邊,靜默的看著侍女。

蘇阮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侍女,突然發現她就是白日跟在禮王妃身後的女子。這麼近距離的看她,也終于能看到了她的臉,那是一張沒有施任何粉黛的面容,五官標致無比,透出一股清新淡雅的書卷氣息之美。不過她的臉色,似乎是一種病態的蒼白,這,是一個惡疾纏身的女人。

「禮王妃、蘭郡主。」蘇阮問好道。

禮王妃充耳不聞,閉目養神,而御景蘭竟也沒有理會蘇阮,只死死看著那侍女。

氣氛有些不對。

禮王妃一臉享受和愉悅,御景蘭一臉的隱忍和陰霾。

雖然沒有任何人說話,但是,整個廳堂都好像冰封,壓的人喘不過氣。

蘇阮祥裝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仍舊是笑吟吟道︰「臨出門前,家父說知道王妃喜歡收集如意,讓小女給禮王妃帶了支玉如意,望王妃笑納。」

春桃就將玉如意托了上來。

禮王妃這才慢悠悠的睜開眼楮,示意將禮拿到面前。

一只無暇的羊脂白玉如玉。

禮王妃仔細的看了幾眼,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你父親有心了。坐吧。上茶。」

蘇阮在客位坐下。

「蘇老爺這支如意是打哪兒淘來的?玉質上佳、水色正好、雕工絕美、我收納了那麼多支如意,也沒有哪支比得上這支。」禮王妃捧著如意愛不釋手,看得出來,她是真喜歡。

蘇阮笑道︰「這是家父在別國經商之時偶然覓得之物,來頭也說不清,但能博王妃一笑,也算好事。」

在為禮王妃洗腳的侍女也抬起臉看了一眼如意,目光卻突然在蘇阮身上定住了。

禮王妃感覺到一直在給她按摩的雙手停住了,突然一抬腳,嘩的一聲,腳盆翻了個圈,水花四濺,正為她洗腳的侍女被濺的滿頭滿臉的洗腳水,黑色的頭發全部濕了,黏糊糊的黏在臉上,又被洗腳水嗆的咳嗽不止,狼狽的趴在地上︰「王妃……」

蘭郡主的臉色變了變,終于是囁嚅著嘴角,什麼也沒說。

禮王妃冷眼盯著侍女︰「玉娘,水涼了,換熱水來。」

侍女弓著身端起腳盆正要走,禮王妃又道︰「向把地面擦干淨。」

「妾身去拿抹布來。」

蘇阮听她自稱妾身,才明白她是禮王的妾室,做妾做到這份上,連個婢女都不如!

「就用你的衣服。」

「是……」玉娘默然的用自己的衣服擦干淨地面,然後端著腳盆出去了。

蘭郡主的目光追隨著玉娘的背影直到消失,悵然失神。

很快,玉娘又端著腳盆、拎著兩只銅水壺來了。她蹲,把熱水倒一半進腳盆,又倒一部分涼水,用手試試溫度,托起禮王妃的腳放入水中。

「燙!」禮王妃突然飛起一腳往熱水壺柄上一踢,熱水壺一歪,滾燙的沸水就向著玉娘倒去,一瓢熱水就這麼淋著玉娘的小腳,玉娘慘叫一聲,連滾帶爬的往後退去。

御景蘭身子一顫,咬牙不語。

那玉娘被燙的慘不忍睹,不住的掩著嘴低聲嗚咽,卻不敢哭大聲,美麗的雙眸溢滿了淚水。

「笨手笨腳!」禮王妃反而大罵,「燙傷了我,我非要剝了你的皮!」

「妾身知錯……」玉娘試圖站起身,可是一站起,又痛呼一聲,重重摔到地上。

她被燙傷了腳底板,根本無法直立行走。卻仍舊堅持著爬起身,一瘸一拐的再度向禮王妃走近,每走一步,腳底下都是鑽心的疼痛,一直走到禮王妃跟前,跪了下去,咬著牙,忍著淚,再度為禮王妃調配溫水。

蘇阮看著她,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在平郡王府之時,不知道這樣被平王妃折騰過多少次。

這華麗的居室,這空氣里的清香,這外表的浮華和端莊,都是虛的。

這里,就是人間地獄。身邊的這位禮王妃,就是閻羅。

人心,從來不是靠外表來裝潢的。

哪怕和她沒有絲毫關系,蘇阮仍舊感到于心不忍。

動了惻隱之心的她,忽然輕輕一笑︰「禮王妃,這位也是王爺的姨娘嗎?」

禮王妃幾乎都忘了蘇阮的存在,被她這一插話才收斂怒容,不動聲色道︰「蘇姑娘有何見教?」

蘇阮抬眸,便對上禮王妃那雙近乎脅迫的眸子。真不愧是禮王府的女主人,即便是客客氣氣的說話,眼中的威懾力仍舊足以令人膽戰心驚。蘇阮無畏的迎上她的目光,盎然笑道,「禮王府的姨娘如此賢德,竟會替主母洗腳,傳出去肯定是一段佳話。」

禮王妃的臉色微微一變,手一松,玉如意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碎片飛濺,跪在前方的玉娘再度被碎片扎傷了手。

她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愕然的抬起臉,望著突然出言說話的蘇阮。

御景蘭動容,在心中道︰「阿阮,多謝你……」

廳堂里鴉雀無聲,誰都知道,蘇阮點燃了這位禮王妃的怒火。

春桃嚇白了臉,為什麼阮姑娘老是說這種語出驚人的話啊!明明是得罪不起的人!

凝固的空氣,厚重的呼吸……蘇阮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漫不經心道︰「摔碎了無妨,改日我再從家里拿一支來便是,這種東西,我家里一打一打的。」

禮王妃持續的以沉沉的目光盯緊了她,施壓卻被蘇阮的淺笑化于無形。她終于失聲笑了起來︰「蘇姑娘雖是女兒身,卻有俠義心腸,令人欽佩,但願,這份心腸能陪伴著你走到最後。」

蘇阮假裝听不出她話語里的譏諷之意,淺笑道︰「人心向善,我也希望我能一直秉持這顆心。」

禮王妃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來人,把玉娘帶下去。」又道,「時間也不早了,蘇姑娘請回吧。」

蘇阮起身,微微一福︰「好,再見,禮王妃。」

「蘭兒也退下吧。」

「是,母妃。」

從禮王妃處出來,心神不靈的御景蘭和蘇阮一並回屋,一進屋就扣上門,抓著蘇阮的手落下淚來︰「阿阮,謝謝你,玉娘是我的生母,我卻不能為她做什麼,我……」

玉娘竟是她的生母。蘇阮不解的望著她,她持續哭泣道︰「我被王妃一手帶大,從小到大和她也沒見過幾面,可她畢竟是我的生母,看到她一直受王妃百般折辱,心里總歸是……」

蘇阮擦掉她的眼淚︰「你並沒有錯。血濃于水,任何人看見生母被人凌辱都不會坐視不理,王妃欺辱你的生母,還讓你在旁側看著,實在是太過分了。」

「可是我,我沒有勇氣為她做任何事,說一句話……」御景蘭似乎還有許多難言之隱,哭的傷心極了。

蘇阮只能依依的安撫著她,待她平靜些了,問道︰「有燙傷藥嗎?」

御景蘭抬起淚跡斑斑的臉︰「阿阮,你……」

「我去替你看看。」蘇阮拍了拍她的手,又用錦帕擦了御景蘭的淚水,「別擔心。」

玉娘在山莊內亦有單獨的別院住處,不過里里外外就一個侍女,百無聊賴的靠著門打瞌睡。

若是自家婢女,只怕是一腳踩死得了。

但畢竟是禮王府的人,蘇阮也不便教訓,只繞開了去,走進房間︰「玉娘?」

房間里沒有聲息,一片死寂。

蘇阮暗道不好,快步沖進里間,便見玉娘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玉娘?」

玉娘雙手捂著胸口,臉色泛出不正常的潮紅,好像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全身都在戰栗。

蘇阮忙扶起她,替她撫背順氣︰「這是怎麼了?!」

玉娘緊閉著雙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全身抖的厲害無比。

「哮喘嗎?」蘇阮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判斷出了對方的病情。

春桃只想趕緊走︰「阮姑娘,別管她了,要死她死了賴你怎麼辦啊……」

蘇阮沒空理會她,探手在玉娘身上模出一個藥瓶子,也顧不上是否對癥下藥了,倒出幾粒就給玉娘灌了下去。又取出攜帶的銀針,往玉娘後背的幾個關鍵穴位扎下,試圖給她通氣。

數針下去,又靜待了片刻,玉娘的呼吸終于順暢,她病歪歪的靠在蘇阮肩上,不住的喘著氣。

蘇阮知道這哮喘是撐過去了,暗松口氣。

玉娘死里逃生,疲乏的半睜開眼楮,視野里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的影像,唯有一支銀色發簪入目而來,像是一團焰火點燃了她心中的光芒。她的眼中亮起一抹華彩,吶吶︰「這、這是……」

蘇阮只听得她模模糊糊的囈語,攙著她靠下去躺著︰「還好嗎?」

玉娘的指尖顫顫巍巍的指點她,執拗的呢喃︰「簪子——」

蘇阮听了半天才听懂︰「簪子?」抬手把發簪取了下來,遞給她,「怎麼了?」

玉娘握住發簪,全身都篩糠似的戰栗起來,眼中水光蕩漾︰「這……這是哪兒來的……」

蘇阮皺眉︰「你認得這枚簪子?」

玉娘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搖頭,把發簪遞還給她︰「不認得……」

痛苦不堪的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沁出。

蘇阮接了簪子,心中很是奇怪,不由也低頭看了看。

是墨宸送給她的銀簪。

心里雖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她此刻也無暇多提︰「我來替你上藥吧。」便讓春桃月兌了她的鞋襪,看見她的腳板上燙傷了一大片。蘇阮替她上了藥,道︰「這段時日恐怕你都不能出門了,這里很快會長水泡出來,到時候我再來幫你挑破水泡,然後就要等傷口愈合,這一來一去,估計得大半個月。」

玉娘痛苦的蜷縮著,一言不發。

春桃道︰「你這人,應該沒事了吧?連句道謝也不會?」

「春桃!」蘇阮喝止了她的出言不遜,「我們走吧。」

……

夜色濃重,蘇阮托著下巴坐在窗前,掌燈,把玩著銀簪。

這支發簪的材質非常普通,設計也極其簡單,就是大街上隨隨便便可以買到的那種,一根筆直的發簪,沒有任何多余的雕飾。

她曾經不明白為何墨宸會將這樣一支簪子送給她。而且,在她歸還過一次之後,他硬是又將這枚發簪送了過來,後來也就想明白了,這支簪子對他而言有特殊含義,他才會一定要交給她。

她將發簪緩緩的在眼前旋轉,借著昏暗的燭光,忽然發現發簪在後半部像是被什麼包裹著。她立馬動手把後半段使勁的刮了刮,漸漸,一層涂層被刮開,露出一抹凹凸不平的痕跡。

她對著發簪上的題詞念出聲來︰「滿城煙水月微茫,人倚蘭舟唱。常記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雲望斷空惆悵。蓮花相似,情短藕絲長。」

「在念情詩?」墨宸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還以為你睡了。」

蘇阮無語的放下發簪,起身開門︰「你在門外守多久啦?干嘛不敲門……」

他饒頭,露出孩童般的神情︰「沒多久。」

蘇阮拉起他的手,回到窗前坐下,把發簪遞給他看。

「我以前倒未曾留意。」墨宸的手指輕輕拂過發簪上的雕刻,「是男子的刀工。」

「這也能看出來?」

「蒼勁有力,干脆利索,一般而言是男子。」

「嗯……」蘇阮想了想,「這支簪子什麼來頭?」

「留在我襁褓里的物件,應該是我母親的東西。」墨宸低聲,「我的父母應該是很貧苦的人家。」

大富人家不會戴銀簪,多是金簪。

蘇阮想起玉娘那一瞬間的反應,道︰「阿宸,若能找到你的親生父母,你願意回他們身邊嗎?」

「當然不。」墨宸的眼神堅決,「從他們拋棄我的那一刻起,我跟他們就沒有關聯了。」

「是嗎……」蘇阮握住發簪,眼楮直直的望著他,「那你為何還要如此寶貝這枚簪子?」

「一個念想罷了,至少證明我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他的聲音冷了幾分,「不要談此事了。」

蘇阮見他如此果決,也不便多言︰「嗯。」心中卻暗下決心要查清此事。

墨宸和伯父的關系一直不好,家庭的溫暖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奢望吧!玉娘看起來很有苦衷,這事情說不定還有迂回。

「這麼晚,還不睡?」墨宸放緩了語氣,伸手撥了撥她落下來的劉海。

搖晃的燭光落在她的面上,她臉頰微紅,像是飲醉了一般。

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輕輕一吻。

蘇阮忙往後躲,心口咚咚亂跳,呵斥道︰「不要亂親!」

墨宸反正也已經得逞了,坐直身子,懶洋洋道,「又不是沒親過,還害羞……」

「你才是不知羞吧?」蘇阮面紅耳赤,「說來也怪了,你上輩子不是老光棍嗎?這親親模模的事情哪學來的?」

「需要學嗎?」他笑的有點賊,眼楮彎彎成兩道月牙兒,閃著明亮的光芒。

蘇阮瞪著他︰「你肯定和別人試過,是不是?」

就算沒娶妻,也不代表沒踫過女人,這世道對男人太寬容,少爺們在府上就有通房丫環、長大後有青樓可供狎妓,成婚後也可以隨便在外頭找女人,納妾,或者養外室。

墨宸誠摯的搖頭︰「沒有。」

「沒有?」

「真沒有。」他篤定。

「也就是說,你活了三十幾年,還是個雛——?」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不是掙了……難怪你親親的水準那麼爛……」

「還笑!」他忽然有點惱了,蠻橫的咬他的唇,「還不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蘇阮噗嗤一笑,舌尖拂過他柔軟的唇瓣,嬌聲,「那,小雛男,這種事還是我來教你吧……」

……

夜色漸深,蘇阮依依的躺在衾被中︰「幾大王府的人都來了,帝都無人坐守怎麼行?」

「還用你說。」他坐在床畔,手指溫柔的撫弄著她的臉龐,「幾位王爺會輪回回京坐鎮,明日肅親王就會返回,誰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被皇族給奪了勢力。」

「哦……」蘇阮道,「大老爺們真不容易啊,出來玩也不安心……」

他吃笑︰「我看你比他們更操心,又擔心這個,又擔憂那個,王府你掛心,宮里還有人惦記,嘖嘖,蘇大小姐,心可大著呢。」

「哪有!我就是無聊隨便問問……」蘇阮不滿的撇開臉,「明兒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雖然是想要休閑的心情,好像總是忍不住會去想接下來的事情,可能這生活過的太不平穩了吧。」

「你就是操心太多。」墨宸撫著她的臉,手指不安分的順著面頰滑到她的頸上,從她的衣領里伸了進去,蘇阮一個激靈,卻未躲開,悄悄紅了臉。

「宋家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他的語氣鎮定如常,「這幾日宋家恐怕要生變,遠離他們。」

蘇阮抬起臉看著他︰「你獲知到了消息?」

「略知一二。」他注目著她,眸光清澈,「別多問,與你無關。」

她咬了咬唇︰「……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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