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和御景淵幾乎同時一震,聖君話語里的深意,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明白。舒愨鵡
臣子們交頭接耳,互使眼色。
平王府與禮王府的惡斗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牽扯甚廣,朝中人人自危。听聖上這語氣,帝都今夜不太平啊!
這兩大王府的惡斗,也不知會花落誰家——亦或是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聖君不動聲色道︰「坐下吧。這宴會才剛剛開始,別掃興。」
御景淵心底發慌,聖君的意思……他膽戰心驚的看皇上一眼,皇上對他搖了搖頭,意思不要當面沖突。
他不甘不願的坐下,狠狠的咬緊了牙關。
也確實如此……再如何往回趕,也無濟于事了。可憐他留在帝都的一萬精兵,現在也不知道近況如何。
宋瑾僵持的站立著,深黑的雙眸沉沉的盯著聖君,眸色陰霾,殺機重重。
從一開始是聖君向他拋出橄欖枝,親口提出要將禮王府的權力轉手與他,像是對他充滿信任。
如今看來,這恐怕也不過是聖君設計的這一系列環扣中的一局。
墨宸才是聖君安排的重要棋子,而他,只怕是他用來鉗制禮王府的道具。
枉他誠心為國對付周國,聖君卻不給予他半點信任……
宋瑾的怒火幾乎是不加掩飾的從他的雙眸中表露出來,大殿漸漸寂然,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聖君低垂著眉,毫無懼意的迎上宋瑾的目光,眼神比他更為狠辣。
國師突然站起身,厲聲質問道︰「平王殿下,您是連聖君的話也不听了嗎?!」
蘇阮靜靜道︰「平王即位以來,多年順風順水,所向無敵,如今可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狠狠的掃了一眼宋瑾。
感覺到**辣的目光射來,宋瑾抿了抿唇,抬眸向蘇阮望去。
四目交接,兩雙眼楮同樣的心懷叵測的看著彼此。
平王妃听出蘇阮隱隱約約的警告之意,急忙站起,強行將宋瑾按坐下。
宋瑾看著蘇阮,總歸是坐下了,心里的怒火卻蓬勃的往外冒,根本遏制不住。
平王妃歉意︰「我夫君喝多了,有些神志不清,說話也顛三倒四的……還請陛下與公主見諒。」
蘇阮收回目光,淡淡道︰「喝多了就喝喝茶醒酒,免得禍從口出。這里這麼多人,若是人人都喝多了胡言亂語,那還得了。」
她句句都盯著宋瑾發飆,像是恨不得把宋瑾狠狠踩死。
宋瑾反是一愣,听著蘇阮的話,再看向滿臉戾氣的國師,和一唱一和的聖君,忽然明白了當下這局面。
聖君和國師分明是刻意算計他,而她在保他……
到這個時候,居然還要她的保護……
臣子們紛紛低下頭,數月不見 靈公主,突然多了幾分霸氣,好歹平王也是一方權主,竟被她當庭奚落至此。
王妃緊張的手心冒汗,惴惴不安,生怕宋瑾又沖動︰「是。」
好歹,宋瑾沒再有任何反應,他的神色平和了下來,似乎這殿中的一切與他無關,只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小小的短兵相接並未引起墨宸的任何反應,他自顧倒一杯酒,又替蘇阮斟一杯暖茶,遞到她的掌心。
掌心的溫度讓蘇阮也平靜了下來,端起茶盞小抿一口。
聖君注目著這一來一去,縴長的手指輕輕叩著玉扶手,長眉微凝。
國師不依不饒的冷聲道︰「平王觸犯聖意,被公主訓斥兩句就能不計較?依我朝律法,以下犯上,乃是重罪!平王在聖君的壽宴上觸犯君上,自當罪加一等!」
「罷了。」聖君卻出其意料的平息了此事,「今天是好日子,這些事,都不予計較,平王也只是醉了。」
國師眼皮一跳︰「……是。」
他座下,
狠狠掃了蘇阮一眼。分明今夜是捕殺平王的好機會,偏偏被 靈公主毀了。陛下過于在乎這個女人,已經在乎到能左右他對朝局判斷的程度了,這絕不是好事,將來有機會,他一定要把 靈公主殺掉。
聖君不想再糾纏宋瑾的事情,和善的看著墨宸︰「數月不見,墨將軍可好?」
墨宸從容不迫道︰「回陛下,微臣一切都好。」
金蟬月兌殼消失數月歸來,眾臣對他也是疑慮重重,頓時七嘴八舌的提問起來。
「墨將軍這大半年是去了哪?」
……
「蘇大人可是因你的事情而一病不起啊!」
墨宸的牙關緊了緊,又很快松懈下來,道︰「這大半年的事情說來話長,可留到朝廷之上再與諸位詳談。」
一句話就把所有的疑問都壓下去了。
蘇阮禁不住噗嗤一笑,可真是惜字如金啊。
墨宸其實只是想盡快離開而已,沒工夫和他們糾纏,直接切入正題吧。
「我這次前來,是代表我們夫妻向陛下送上壽辰的賀禮。」他開門見山。
眾人猛然想起現在不是在上朝,而是宴會。剛才那麼拔劍弩張,一點點愉悅的氣氛都沒有了,連各人的賀禮都忘了拿出來。
相爺道︰「墨將軍消失大半年,就帶回一件的禮物,一定分量很重嘍?」
蘇阮清清淡淡的笑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賀禮厚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肅親王擼著胡須笑道︰「哦?那公主這賀禮拿出來,是不是我們的賀禮都拿不出手了。」
「公主出手絕對是大手筆!一般人哪比得上!」
眾人抓著機會就一個勁奉承蘇阮。
太傅對他們的表現很是不屑,一個有些得寵的公主而已,都快變成天上的鳳凰了,走哪都是呼風喚雨的!
「公主好大的口氣!」他滿臉不屑,「蘇家富可敵國,但宮里的珍稀物品也不少,光是昂貴的東西可算不得什麼稀罕玩意。微臣倒想看看,公主究竟是準備了什麼賀禮,能艷壓群芳,稱得上是真正的‘厚禮’。」
蘇阮轉過臉看向太傅,笑道︰「我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這賀禮,都是我夫君的功。」
太傅道︰「駙馬爺嗎?一個從六品的小將,能拿得出什麼高不可攀的禮?來,讓我來開開眼界!」
蘇阮道︰「那就獻丑了。把禮送上來。」
消息傳出來,送禮的人就進來了。送禮的是一個侍從,他的雙手托著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子,步步沉穩。
那只箱子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木箱,灰撲撲的,面上一點裝飾的花紋都沒有。
箱子的外觀扁扁平平、四四方方,里面裝不了太多東西,也裝不了大件,這箱子用來裝賀禮,也太寒磣了。
有人發出了嗤笑聲,不說買櫝還珠那事,好歹也是面聖的賀禮,總不能隨便拿個箱子就裝來了吧。
眾人猜測著箱子里究竟是什麼,一個個神態各異,唯一相同的,是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這只不起眼的木箱上。
蘇家富得流油,蘇阮給出任何奇珍異寶做賀禮都不奇怪,但這只箱子,太普通、太普通了,普通的讓人模不著頭腦。
木箱子就這麼送到聖君面前,放在案幾上,安靜,低調,沉穩。
皇上蹙了蹙眉,從蘇阮出現開始,他就不打算再參與今天的任何事情了,可這只箱子放在眼前,他忍不住伸手托起,顛了顛︰「有幾分沉,是玉佛像嗎?」
蘇阮道︰「皇上怎會這樣想,好端端我送一尊佛給陛下做什麼?」
相爺道︰「盒子里到底是什麼啊,別賣關子了,公主!」
蘇阮笑道︰「相爺急什麼?陛下不正在開麼?」
百里溯已經迫不及待的動手擰開木箱的鎖扣,便听得 嚓一聲脆響,機關開了。
他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把盒蓋揭。
內
里的東西一點點顯露……皇上愕然的瞪大了眼,不可思議的看著木箱里的物件,瞬間呆若木雞。
角度的原因,臣子們看不見盒子里究竟放著什麼,有人不惜踮起腳︰「到底是什麼啊?」
連宋瑾都禁不住抬起臉看著木箱。蘇阮和墨宸相送的賀禮,絕非一般物件,也許,和墨宸消失這大半年有關。
墨宸微微揚起下巴,英俊的面容上浮起邪氣的笑容︰「陛下可還滿意您所見到的?」
「滿意、太滿意。」百里溯贊嘆著搖頭,「奇才,奇才啊。這是我這即位以來收到過最好的禮。」
他如此盛贊,眾人更為好奇了。都巴望著箱子,想至少里面究竟是什麼。
皇上一直就保持著張大嘴,呆呆的模樣。這樣子實在太傻了,太傅忍不住叫了一聲︰「聖上!」
皇上的嘴合上了,卻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緩緩從木箱中托出一只比成人拳頭還大的印鑒。
宋瑾蹙眉︰「這是……」
皇上依舊是不敢相信的模樣,他把印鑒對著光線在眼前緩緩的旋轉︰「……城印嗎?是真的嗎?」
相爺驚呼︰「什麼?城印?」
每一座城都有城印,取得城印,也就意味著佔據一座城,取得它的管轄權。
平凡無奇的木箱之中,是十枚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城印。
每個城的城印造型都是不同的,十個城印拜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一卷畫。
蘇阮靜靜的看著眾人欣喜若狂的表情,這十個城印,每一個都是墨宸刀光劍影換來的,換回來的,是他們的喜悅。
百里溯顯然是最開心的一個,他將木箱子整個抱了起來,大笑著道︰「是我們去年割讓給周國的十座城的城印。」
「十座城?」
「怎麼會……」
宋瑾咬了咬牙,原來從一開始……聖君就已經把這件事交給了墨宸,而對于他們,純粹是試探!
他在朝堂上發怒,他痛斥他們沒骨氣,他說要把禮王府的權力轉手與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聖君的試探而已!
好大的一盤棋!
「墨宸,朕要重重的賞你!」聖君放下木箱,聲音愉快,眼楮里都是笑容,「墨宸,听賞!」
墨宸和蘇阮對望一眼,跪了下去。
聖君卻並非急著宣布,而是笑意盎然的掃了一圈他的臣子們︰「你們認為,墨將軍打破了我朝上百年沒有勝過周國的局面,可得什麼嘉賞?」
雖然沒有提戰事,但誰都清楚,墨宸這城印,來源只有一個途徑,就是戰爭。
雲嵐已經多少年沒有勝過啦?他們都記不清楚了!
知道這城印的分量,可是眾人還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接聖君的話。
墨宸此前也立國很多戰功,但都只拿過一些蠅頭小利,其中牽扯甚廣,給他封功,會招致很多人不滿。
百里溯卻似乎看不見臣子們的猶豫,他笑著道︰「朕認為,可以封王!」
眾人大驚,幾乎是齊刷刷跪下︰「聖上……聖上深思!」
王位皆是承襲,已經多年沒有人被封王了!
百里溯道︰「怎麼,不可以嗎。」
國師急道︰「陛下,封王之事非同小可,還請從長計議!」
一眾的反對之聲如潮水涌來。
百里溯道︰「你們說不可,理由呢?」
太傅道︰「封王乃是對本國有突出貢獻的前提之下,墨將軍雖然為我們贏回了十座城,但……」
「但?」百里溯吃笑,「墨將軍一己之力刺殺周國國君,如此功績,不足以封王嗎?」
眾人更是大驚︰「什麼?還有這事?那……那就更使不得了,恐怕很快麻煩又會找上門……」
百里溯大笑道︰「
周國內亂,至少五年內無暇顧及他國。這五年,是墨將軍冒著生命危險為雲嵐爭取回來的時間,朕,要在這五年之內把雲嵐翻天覆地,在五年之後,把周國踩在腳下。」他完全無視臣子們的反對。「墨將軍,你認為哪個封號喜歡——」
蘇阮抿了抿唇,偷偷抓了墨宸的手。
墨宸道︰「回陛下,按我朝律法,駙馬不得有實職。」
太傅道︰「對對,駙馬是不得有實職的!」
百里溯沉了臉︰「墨宸?!」
墨宸不卑不亢道︰「微臣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也無法再為陛下做什麼,還請陛下勿要為微臣動了國本。」
「是嗎,你倒是淡泊名利。」百里溯的眸色沉沉的,「此事,拿到朝廷上再議。」
眾臣吁了口氣,總算暫時打住了君王這不靠譜的想法,這一切,還得等回朝再說。到時候,一切可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