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不得已。
當師父告訴我這句話時,我還只是一個不足六歲的孩子,尚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師父要我記住的,我便懵懵懂懂的記下了。
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理解這句話,在我人生的前十七年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從小我便被師父選為繼承人。接受歷代繼承人還承受的剔孽骨後,師父便不斷告誡我︰
「徒兒,想想你為了繼承人這個位子所付出的。孽骨不過是一個形式,這一舉措真正的寓意是告訴你繼承人不能犯錯。從今往後,我要你成為第一,成為不可被超越的人。」
我當時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從我有記憶起,這便是對我的要求了。
剔除一塊用不著的骨頭也是好的。
我自然仍舊次次是第一。
師弟師妹們談論起我總會說我優秀,總會說我冷漠,高高在上。偶爾會說︰「只是最近四夕師兄在什麼什麼上不如某某師兄了。」
這才是我听這段對話的重要目的,經過一段默默努力後,師弟師妹們說這種話的根據便少之又少了。
直到十一歲時,我在山口處采藥,那里人少,氏族所居住的地方本就是塊寶地,那兒沒有人隨意踩踏花草樹木,所以我的收獲頗多。
路過結界處時,便看到一個女乃女圭女圭趴在那里,其實以後我經常在想,如果不是那天突發奇想到山口處采藥,就不會采到那兩個百年人參,也就不會心情好,順手拽起了那個女乃女圭女圭。
但當時我無法預料往後的事情,在看清那個女圭女圭的臉蛋兒時,我心里就是一顫,那是一張精雕細刻的臉,我從來沒見過那麼乖巧可愛的小孩子,讓人忍不住的憐愛,不忍拒絕。
那個孩子便是師父最近幾天嘮叨的那個軒轅氏,師父沒空管她時,她就纏了我去玩,師父管她了,她就火燒水淹的把師父弄累了來找我玩。
可我卻拿她沒辦法,山上其實不缺美女,只是她們打小兒便被告誡不得打擾我,不得影響我,所以我對這類情況完全不知解法何在。
而且我不煩她,甚至喜歡和她在一處。
于是那些也便不是問題。我一面將塵雪哄得開開心心的,一面又保證自己的第一,只是在我受傷時,我不再是一個人,總有一雙小手替我捏肩,總有一個人安慰我。
我總覺得這才是我人生的意義所在。
十七歲生辰是我永遠不能忘的,甚至高于十二歲時師父送我伏羲琴。
那日塵雪向我坦訴了心意。其實我覺得那一定是非雨教的她的台詞,這女圭女圭根本沒有那麼高的文采。雖然這個告白被莫名其妙地插進了一個人,但我還是很高興的。
在塵雪高興不能自持時,師父走了進來,帶走了我。走出去時,我擔心地回頭看向塵雪,我有預感,這次師父要與我談的事情非同一般。
師父要我下世平息戰亂。
自幼我便習慣听從于師父,可這一次我卻是連拒絕的權力都沒有。
師父說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若我拒絕這一次的繼承人考核,那麼塵雪下世時便會有危險。
那是她命中的大劫,為情所傷,卻與我無關。
我沉默了,師父這是暗示我提早死心。
默然許久,我艱難地點頭。
「只是,師父,今日是徒兒的生辰,可否不要讓徒兒傷心?」
師父凝視我許久,嘆了口氣︰「也罷,明日啟程吧。」
最後半天時間,我分分秒秒都陪在塵雪身邊,陪她到了山里的每個角落。
第二日,我早早出發,我自然感覺到塵雪那個孩子跟在身後,可掩藏蹤跡這是天歸氏最擅長的。
原諒我,不能陪你到路的盡頭。
還有,若你願意,請等我,等我陪你,在風雨過後,一起窩在山上,一輩子。
在我生命的第十七個年頭,我終于明白了師父的那句話。
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