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師姐,這里就交給你了。剩下的,我就不多攙和了。」
夜幕降臨,桓玉瀟灑的揮揮手,將金屋藏嬌的打理就交給了龍茂茂。
「我知道了,你走吧!告訴湘雲姐,我今天晚飯會晚點,不用等我。」龍茂茂面對桓玉的告辭,頭也不回。一個勁的在那里整理著,今天的賬目。要知道這些可都是銀子啊,事關銀子,你說龍茂茂心中會有什麼。
「姑爺,前面有人攔轎子。」二狗湊到轎門口,輕聲說道。
桓玉知道二狗是個有分寸的人,一般人攔轎子的話,早就被二狗轟走了。現在二狗竟然還來請教自己,肯定是這個攔轎子的人,身份不簡單。
「誰?」
果不其然,二狗的回答讓桓玉心中都有幾分驚訝。那個自稱是彭和尚的胖子,站在金屋藏嬌的門外,擋著他們的轎子。
「既然是是彭大師,何不進屋一聊,反而擋住本人的轎子呢!」
桓玉的語氣不怒自威,堂堂一個五品文勛官員。被擋在自己的門前,這要是誰出去,多丟人。
彭和尚也知道自己理虧,莊重的行了個佛禮。口中低聲呼喊了一句佛號︰無量壽佛!
听到這佛號,桓玉基本上就知道來人是什麼人了。無量壽佛,在佛教中是僅次于阿彌陀佛的存在。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中國土生土長的佛祖。直到桓玉後世,無量壽佛都是佛教佛祖之一。只是不知道現在這個無量壽佛教的人,來找自己有什麼事。要知道一般這種佛教徒,是不會出現在紅塵中的。
「朱大人不必怪罪彭師兄,是我這個六根未盡的大和尚,請師兄留一留朱大人。」就在彭和尚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伴隨著的還有咯 咯 的馬蹄聲,看來這個人,確實是趕過來的。
說實話,桓玉還是第一次看到馬匹。也許因為桓玉只在縣城附近混的原因,他現在見到的交通工具一般都是轎子。
至于你說縣城驛站的馬匹?
開玩笑,十年前這驛站就空了。桓玉還想著是不是跟某些小說里寫的那樣,驛站就是錦衣衛的秘密會所。後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不知道這位大師貴姓?」
桓玉這個時候,已經從轎子里走了出來。
「朱大人,小僧釋罪有理了。無量壽佛,彭師兄這次讓你出山,實在是師弟罪過!」風塵滾滾的袈裟,被污泥掩蓋的草鞋,一身的疲憊,但是這些都掩蓋不了。來者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大叔的事實,除了沒有頭發。
桓玉第一眼看到這個中年大叔,心中就有了好感。因為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眼楮,那純粹到只剩下理想的目光。有這樣目光之人,是壞不到哪里去的。
「好吧,既然人都來了,那我們進去再談!」桓玉轉身朝屋內走去,他知道身後兩人來找自己,肯定會跟進來的。
「姑爺,你……」小辣椒看到桓玉去而復返,感到很是奇怪。不過看到桓玉身後的兩個光頭,也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下去準備茶水去了。
二樓經過了收拾,中午剩下的狼藉早就處理的干干淨淨。
「兩位大師,還請見諒。今日剛開張,招待還有些不周。」
「朱大人客氣了,我還是來自我介紹一下吧。釋罪,無量壽佛教的叛徒,現在是彌勒教的法師。我師兄俗家性彭,是無量壽佛教的佛子。」中年的大叔無罪,喝了口茶,苦澀的介紹自己。不過轉眼之間,他眼中的痛苦就被堅定所取代。
「無量壽佛,師弟何必如此,師尊從來就沒怪罪過你!你永遠是我無量壽佛教的佛子。」無罪的話,讓笑眯眯的彭和尚臉上都露出了苦澀的表情。看他一臉悲苦的模樣,還真有幾分佛陀那悲天憐人的神色。
桓玉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呆著。他倒要看看這兩人,到底是要干什麼。
沉靜了片刻,還是釋罪最先開口了。
「不好意思,我們師兄弟失態了。」
桓玉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原本想說一句你們師兄弟情深,可是有覺得沒那麼熟。所以也只好,微笑忽悠過去。
「朱大人,不知道你對現在這世道,怎麼看?」
桓玉心中一驚,臉上的驚訝怎麼也掩飾不了。釋罪這問題,問得實在是有些突兀,甚至是魯莽。這種問題,可不是隨便能說的。要是被錦衣衛知道了,可是要被問斬的。
看到桓玉沒有開口,釋罪似乎一點意外也沒有。繼續接著說了下去︰「陛下不上朝,百官不齊,百姓更是民不聊生……」
「我看這湘鄉縣還不錯啊,沒有你說的那麼慘啊。你看就算是現在沒有主簿和典史,老百姓不還是活得好好地。至于不上朝,那三大征是誰拍板的?咱們這些小人物,就不要談這種大事了。吃吃喝喝,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桓玉打斷了釋罪的話,他知道這話不能讓他說下去。要是傳出些風言風語,他自己無所謂,可是他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湘雲、紅袖她們,以及她們身後的家族。自己這可是身系數百口人,哪怕是萬歷再仁慈,涉及到這種問題,決計是不會仁慈的。
釋罪听了桓玉的話,苦笑了一下。雙手合十,口中念了一聲︰無量壽佛!竟然是站起來,轉身就走。留下一個蕭瑟的身影,和一地很長很長的影子。
桓玉看到這幅情景,也沒有留的意思。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在一起呢。
「彭大師,你怎麼不走呢?」
看著還坐在原地喝茶的彭和尚,桓玉笑著問道。說實話,他對于這個彭和尚,遠沒有釋罪的第一映像好。因為釋罪和他是同一種人,一種很純粹的人。彭和尚雖然笑眯眯的,可是他的心遠比前者復雜。但是既然彭和尚留下了,也不能就這麼晾著他,畢竟來者是客。
「施主,有空听听我這師弟的故事嗎?」
「好啊!我在這里,听听釋罪大師的故事。」桓玉不是敷衍,而是很想知道那個獨行俠一般的和尚。到底有何故事,能讓背叛的師門不責怪他,甚至還派出弟子幫助他。
「我這師弟,是在世活佛!」
彭和尚有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氣勢,一開口就將他的師弟捧上了天。
看到彭和尚望著自己,桓玉伸了伸手,微笑著示意彭和尚繼續說下去。他相信彭和尚說這話,會有下文來解釋的。
「他原本是我佛最優秀的佛子,立志解救天下蒼生。」
通過彭和尚的講述,桓玉心中一個孤膽英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出門游歷的釋罪,看到了百姓的困苦,發誓要拯救蒼生。
作為一個和尚,他首先想到的是化緣。可是單憑他一個人化緣,又能解救幾個人呢。
慢慢的,他發現他一個人化緣解救不了天下的事實。
他又開始了自己的度化之路,他覺得︰只要他度化一個知縣,就能拯救一個縣的百姓;度化一個知府,就能救一州的百姓。
可是你也知道現在的官員,就這麼多。而且留下來的哪一個不是老油條,誰又會被師弟所度化呢。就算是被師弟度化,一個縣令一個知府又能改變什麼呢。
化緣不行,度化不行,那自己賺錢總可以吧!
釋罪還真就這麼做了,作為一個出家人,卻去經商。可以想象,他遭受了多少白眼。就算是這樣,他經商之後才發現,哪有那麼簡單。無論是官府還是商家,甚至是當地的地頭蛇,都要剝一層,這剩下的,又有多少呢。
經過種種努力,他最後卻是頹然的發現,這樣是沒法拯救天下蒼生的。
為了尋找辦法,他開始了再一次的游歷。這一次他一路上,盡自己的努力幫助那些難民。也就是這一次的游歷,讓他徹底改變了對朝廷的看法。
你親眼見過倭寇的,你知道倭寇的殘忍。我師弟親眼看到倭寇,殘殺孕婦的場面。他到現在都不能釋懷,為什麼人可以如此的畜生。
他還看到過建奴,那也是一群畜生。殺起人來,毫不手軟。還不適生產,遼西的百姓,苦啊。剛剛到了收成的時候,建奴就來了。燒殺搶虐一番,然後揚長而去。將我大明百姓,當成牲口一般蓄養。
還有西北的蒙古遺民,不過那里有陝西的漢子頂著,還好。陝北大漢,果然是響當當的漢子。
但是比起這個,最讓我師弟失望的卻是內亂。
這些年,各地的內亂不斷。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這些內亂中死傷最大的不是那些軍隊,而是普通的老百姓。
多少的官員和叛軍,都有殺百姓冒充軍功的行為。
看到這些,我師弟立志找到一個不用戰爭也能夠征集天下黎民的辦法。
所以他才加入了彌勒教,因為這彌勒教雖然是個掛著佛教名義的道教。可是他的教義很好,提倡信徒︰自強,自救,互救,最後實現大同。
這些年,受過師弟恩惠的百姓,尤其是四川雲南那邊的,還有陝西那邊的。我說我師弟是活佛,不是我自夸的,而是老百姓私底下封的。
桓玉听了這話,臉色也有些不是很好。畢竟無論是誰,听到自己的同胞在遭受這些苦難的時候,心情都不會怎麼高興。
彭和尚說完,就在那里靜靜地坐著,等待著桓玉的回答。
桓玉也想了很多,但是最後他的回答,卻出乎了彭和尚的意料。
「彭大師,釋罪大師的為人,確實稱得上活佛,可是我並不準備加入你們。我沒有釋罪大師那樣,拯救天下蒼生的宏偉目標。」
彭和尚听了這話,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但是,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盡量拯救我的同胞們。但是我需要時間,明年你就可以看到了。」
桓玉的話音從背後傳來,彭和尚笑了,站在門外的釋罪也笑了。
「這一趟,沒白來!」釋罪高興的對師兄說道。
彭和尚卻沒有那麼樂觀,低聲說道︰「那也要等到時候,才知道啊!」
「不,師兄,你錯了。他跟我,是同一種人!師兄保重,師弟去也。」
說完,伴隨著‘咯 咯 ’的馬蹄聲,我們的釋罪大師,再一次孤身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