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鳴聞言恍然,原來祁連八陣里有七陣都是幌子,真正厲害的卻是布陣須人最少的兩儀劍陣。
吳袖嘿嘿一笑︰「我也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居然學了以‘天羅絲’控筆飛擊之法,剛才倒是嚇了一跳;事到如今也不瞞著姑娘,這兩儀生霞陣在下也是初學乍練,也就只會這麼一招半式的,若這一下制不住姑娘,倒是麻煩得緊了。」
柳鳴恍然︰原來那亂絮筆上纏有絲線,倒並非憑空御筆。
唐慕瑤眼光瞟向那使劍少年,問道︰「你是誰?」
那少年模樣普通,看著和和氣氣,笑道︰「在下華山曲茗奇。」
唐慕瑤心下雪亮︰「是你教的這姓吳的陣法吧,這劍陣只有掌門嫡傳弟子才能得傳,褚仲樂什麼時候收了一個如此奸猾的小子當徒弟?」
那曲茗奇連忙道︰「姑娘別誤會家師,這主意是孫先生隨口教的,俺也沒以為真的能成。」
唐慕瑤冷笑道︰「華山名門正派,怎麼和孫振衣這種奸險小人狼狽為奸?」
少年道︰「這個……孫先生對我有大恩,以前我是他手下的店伙計……」
柳鳴想起在滄州听的昆侖舊事,不禁月兌口而出︰「你就是那曲七!「
曲茗奇點頭道︰「是、是,這位是柳兄吧,幸會。」
吳袖笑道︰「唐姑娘,既然你武功不敵我們祁連劍派,便跟我們去渝州走一趟吧,江上景色秀麗,咱們正好吟風賞月。」
唐慕瑤呸道︰「誰要與你吟風賞月。」
曲茗奇歉然道︰「姑娘,我們對你實無惡意,只是請你跟我們去一趟渝州,一路上我們定會以禮相待。」
唐慕瑤冷冷道︰「這姓吳的不是華山弟子,你私下教他華山秘技,不怕被褚天機知道後廢了你麼?」
曲茗奇撓撓頭,苦著臉道︰「這個也是孫先生的主意,我想只隨便教點,也不礙事吧。」
唐慕瑤冷笑道︰「褚仲樂人稱‘天機’,你要瞞過他那是絕無可能,你們華山門規挺嚴的吧,哼哼。」
曲茗奇愁眉苦臉,沉思起來,吳袖見狀笑道︰「唐姑娘,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江邊乘船,我這曲兄弟心地單純耿直,你若再出言嚇唬他,我便剝光你的衣衫。」
唐慕瑤大怒︰「無恥鼠輩,你敢!」
吳袖眼珠轉了轉,忽然對柳鳴道︰「柳兄弟,你這次從峨眉山上下來,要去哪里?」
柳鳴道︰「我是要回山東老家。」
吳袖道︰「那再好不過,你正好與我們一同乘船順江而下,你馬術稀松,乘船反而要快得多。」
柳鳴聞言猶豫,卻听吳袖又道︰「便是如此。咱們走吧,我這幾個手下手腳不規矩,又都受了傷,勞煩兄弟你抱著唐姑娘,咱們先上船再說。」
說完吳袖當先走了,曲茗奇笑呵呵地拍拍柳鳴肩頭,也轉身跟上,那幾個祁連劍派的手下相互攙扶著跟在後面。
柳鳴心里微微慌亂,看到被點住穴道的唐慕瑤雙目圓睜,似乎在說︰你小子若敢抱我,我便在你身上捅幾個透明窟窿。
柳鳴小心翼翼道︰「唐姑娘,咱們別吃這眼前虧,先到船上再說,得罪了。」說完一咬牙,將唐慕瑤迎面抱起。
這時一股幽香鑽入柳鳴鼻中,柳鳴一時間只覺得這香氣似在哪里聞過,此刻卻想不起來。
抱著唐慕瑤走了幾步,柳鳴忽覺自己胸前抵著一團溫軟,低頭一看,只見少女胸脯起伏,雙眸似射出火來,顯然羞怒萬分;柳鳴這才覺出這抱法頗有不妥,忙又道聲「得罪」,將唐慕瑤放下,繞到她背後再行抱起,也不敢再看少女神色。
柳鳴只覺得自己抱著一個極大的麻煩,當即快步追上吳袖等人,這樣走了一會兒,隱隱听到江水聲,只盼快些到江邊。
又過片刻,終于到得江岸,望見了江船。柳鳴只覺得少女身子甚輕,故而自己手臂倒不算酸麻,可心卻著實惴惴不安,在胸膛里彭彭亂跳。
吳袖當先踏上船,對船家到了聲久等,就忽然愣住;柳鳴走在後頭,看到吳袖、曲茗奇上船後背影僵住,就似被點了穴道一般;他心中奇怪,抱著唐慕瑤也上了船,從吳袖等人的間隙里看去,只見船的另一頭站著一個淡黃衣衫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過來。
龍千雨。
柳鳴一驚,沒料到七雨樓的二當家也到了這小鎮上,這麼想來,顯然是唐姑娘知道自己師父就在暗中,才敢跟著吳袖去比斗。
正轉念間,柳鳴只覺得龍千雨的目光鎖住了自己,只听她道︰「小色鬼,好久沒見,你倒仍是色心不改,一見到你,便看到你在輕薄我的徒兒。」
柳鳴聞言慌忙放下唐慕瑤,解釋道︰「不、不是的……唐姑娘被點了穴道,我抱她來此,絕不敢……不敢無禮。」
龍千雨翹起嘴角,輕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把阿瑤負在背上,非得雙手抱著麼,這不是輕薄,又是什麼?」
柳鳴聞言愣住,也覺得龍千雨的話似頗有道理,只是自己當時慌亂,听吳袖說抱著那便抱著了,也沒想到這一節。
唐慕瑤看到師父,不禁雙目泛紅,說話聲也哽咽了︰「師父,我……」
龍千雨點點頭,剛要說話,忽然神色一變,原來吳袖和曲茗奇刀劍畫圓,又使出那「兩儀生霞劍陣」,向著龍千雨攻來。
這時淡黃身影一閃,龍千雨趁那太極之圓尚未成形,亂絮筆自上而下蜿蜒劃過,在太極圖中間畫出一道太極魚弧,真氣激發、將兩儀之力蕩得無法歸聚,而後龍千雨在吳袖和曲茗奇之間穿出,頭也不回地向後擲出了筆,曲茗奇橫劍一擋,只覺得一陣淵深內力涌到,震得自己幾欲嘔血。
龍千雨揮袖一斂,那筆又飛回她的手中,站定身姿,飄飄若仙。
吳袖眼見兩儀劍陣沒能布成,知道再打也不易勝過龍千雨,便當機立斷道︰「沒想到龍當家親臨,我們多有得罪,這便放了令徒,大家罷手言和可好?」
那船上的船家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只張口結舌道︰「諸位英雄,若……若要打斗,還是下船去,出了事我們可擔不起……」
龍千雨淡淡一笑,忽然身形閃動,人已到了唐慕瑤身邊,解開了徒弟的穴道。
「啪」的一聲,卻是唐慕瑤血脈一通便立時出掌,狠狠打了身邊的柳鳴一個耳光。
柳鳴被打得眼前發黑、喉頭腥甜,心中也不禁有氣,忍不住道︰「誰愛抱你了,你身上很香麼?」這話說完,他想到唐姑娘身上似乎確然挺香,不由得一怔。
唐慕瑤以為柳鳴出言調笑,不禁氣得臉色煞白,凝起內力,便欲一掌打死他;可龍千雨心思細敏,早看出柳鳴只是為人老實、不太會說話,倒並非無行浪子,當即挽住徒兒的手,問道︰「你們想把我徒兒帶到渝州,究竟有什麼用意?」
吳袖猶豫一瞬,答道︰「這……這是孫先生的意思,我們也不大懂。」
龍千雨輕輕一笑,又問︰「到了渝州後,便會怎樣?」
吳袖和曲茗奇對望一眼,知道若不說,必然要吃不少苦頭;這龍千雨不似她徒兒,而總是面露笑意,可手段卻比她徒兒狠毒百倍不止,自己萬萬不必以身試險;于是吳袖嘿嘿一笑,遮遮掩掩道︰「這個……這個麼,似乎到了之後麼,也不進那渝州城里,而是去那江邊的一座小城……」
龍千雨一凜,皺眉道︰「是白帝城麼?」
吳袖忙不迭道︰「是,是,原來龍當家早知道了,那便不是我告訴你的……」
龍千雨一時出神,喃喃自語道︰「孫振衣怎麼會知道白帝城的事……這不是我們唐門自己的事麼,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事,這可奇了……」
一旁的孫炯忍不住道︰「你這女子模樣不丑,可心思卻挺糊涂,孫掌櫃神機妙算,還有什麼是他老人家算不到的,他知道你們唐門的事那又有什麼奇怪?便是宋門的事,他老人家也是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龍千雨徑自沉思,倒也不屑搭理孫炯,可吳袖卻心里微微詫異︰孫振衣所謀之事他是略知一二的,可卻和唐門毫無關聯,不知道唐門的人在白帝城又有何要事呢?
龍千雨凝神思索了片刻,忽然嫣然一笑︰「既然孫掌櫃盛情邀約,那我便陪著我徒兒去一趟白帝城,見見故人。」
吳袖一驚,萬沒料到龍千雨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此一來,把唐慕瑤帶到白帝城的事倒也算是成了,可是多一個龍千雨同去,自己可就掌控不了局面了,到了白帝城後,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柳鳴被那耳光的後勁弄得頭暈目眩,這時緩過神來,道︰「各位既然罷斗同去白帝城,那是再好不過了,在下這就告辭了。」其實柳鳴下山本也是為給孫振衣送書信,只是他自知本事低微,摻和其中恐怕沒什麼好處,寧願自己另行前去。
話音方落,柳鳴就覺腰間一麻,卻是龍千雨欺身而至,點了自己穴道。
只听龍千雨輕笑道︰「小色鬼,你和孫振衣淵源不淺,就不想見見他麼?一晃半年多,我倒是想念得很呢;呵呵,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船家,這便行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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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
蘇妄一早辭了秋家的夫人,在城中閑逛,他頗好口月復之欲,一路上連連打听,知道蘇州有一家茶樓的蜜餞酥糖十分可口,便一路尋去,正午剛過,就到了那清鶴茶樓門前。
蘇妄邁步進去,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便叫了一壺太湖碧螺春並一桌茶點,樓上有女子彈琴唱曲,蘇妄不熟蘇州方言,只听得咿咿呀呀、不知其意,便自顧自吃喝起來。
又過少時,茶樓外走進三個漢子,都帶著劍,蘇妄忙著果月復,隨便抬頭看了一眼,只見這幾人的劍都沒有劍鞘,形制奇特,刃窄如刺。
那三個漢子喝茶說話,起初聲音極低,後來他們掃視茶樓,只見來喝茶的似都是蘇州百姓,話音便漸漸放開許多。
其中一個白衣漢子道︰「這次掌門命我們下山追尋劍譜,此事非同小可,咱們可得細心留神,把這件事好好辦成了。」
他左手邊坐著的灰衣漢子卻道︰「楊大哥,這事恐怕不好辦,掌門他老人家雖然月前才發現劍譜失竊,可這‘夜雨飛劍’劍譜是咱們的鎮派之寶,一向在後山禁地里藏得穩妥,料想掌門也未必常去查看,這次發現遺失,說不準早幾年前便被人偷了去,卻讓我們去哪里找?這一個多月下來,咱們不是什麼也沒找到麼?」
說到夜雨飛劍四字時,這漢子又刻意壓低了聲音。蘇妄坐得近,卻仍听在耳中,只是他不知這劍法厲害,也不以為意,只當是某門派下山尋找失物,便繼續吃茶點蜜餞。
那白衣漢子道︰「那也說的是,不過咱們門中弟子出入禁地挺有次序,山上弟子已查問清楚,這五年來學成下山游歷的弟子共計七十八人,我猜想這七十八人中定有偷竊劍譜的敗類,咱們按照名冊一一探查,總能找出端倪。」
第三個漢子聞言骨碌碌灌了一大碗茶水,也道︰「楊大哥,尹大哥,你們二位說的極是,只是咱們難得離山,這劍譜是非找不可的,但是四處游玩,開開眼界,那也不能少了。」
那姓楊和姓尹的都笑道︰「何老弟,你這話說得再對不過,咱們等會好好逛逛蘇州城。」
這時坐在角落一桌的一人突然笑出聲來,慢慢道︰「李林繇劍中神仙,居然也有這樣的門人弟子,那倒是有趣的很了。」
那三個漢子聞言大怒,那姓何的沖著角落那人道︰「閣下是哪路好漢,是想來架梁子麼?」
那人微微一笑,說道︰「不敢,我和李林繇倒也識得,適才出言無狀,卻也並無惡意,諸位見諒。」
那姓何的漢子道︰「憑你這種田的,也配認得我們掌門他老人家?」
蘇妄這時吃得飽足,轉頭看去,只見角落里那人四十許的年紀,模樣和藹,一身粗布短裝,腳上穿著麻鞋,確是像個種田的農夫。
那姓楊的漢子心思比他的同門要謹慎得多,當即走到那農夫桌前,拱手道︰「閣下說是認識我們掌門,此話當真?」
那農夫微笑不答,姓楊漢子瞥見那農夫所坐的桌子一角擺著一柄古舊的長劍,劍鞘上鏤刻著兩個篆字,便道︰「閣下也用劍麼?」
那農夫聞言卻收住了笑,神情中露出一絲懼意。
姓楊的以為那農夫怕了,便無忌憚,隨手抓起那農夫桌上的劍,那農夫臉色微變,雙眼看著那柄劍,似在看一條毒蛇。
蘇妄見狀頓覺詫異,他看出那農夫似是極為懼怕這柄劍,先前坐著時也把劍放在桌子一角,自己卻坐在斜對面,似是想離那劍遠遠的,就似那劍會突然自己跳起來刺死他一般。
蘇妄越想越覺得古怪,這時那姓楊的漢子卻忽然驚叫一聲,雙手把劍放回到桌上,顫聲道︰「這……這是蓮雁劍,閣下、閣下是褚……褚……?」
那農夫看著桌上的劍,嘆了口氣,神情恢復如常,淡淡笑道︰「不錯,在下華山褚仲樂,是你們掌門的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