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滿月劍
（一）
唐十一猛然拔出了手中的鐵刺，唐慕瑤眉間掠過一絲極痛楚的神情，捂月復跪倒在地，柳鳴看在眼中，心里一痛，拔出了吳袖給他的鐵劍。
唐十一冷笑道︰「小丫頭再敢多嘴多舌，下次就送你去見閻羅王！」
柳鳴大喊一聲，揮劍刺來，唐十一閃身讓過。
柳鳴知道此刻性命交關，手下毫不遲疑，施展開半月劍法，「寒江鎖月」、「流雲破月」、「臨風挽月」、「凌波照月」……一招招流水般刺向那灰衣人。
唐十一見柳鳴劍法頗為靈動迅捷，目中流露好奇之色，他身法快如鬼魅，柳鳴的劍刺盡數落空，等柳鳴使完「劍心映月」，他才露出一絲輕蔑之色，揮動鐵刺一擋，和柳鳴的鐵劍交擊，柳鳴只覺一股巨力涌來，虎口登時崩裂，鮮血長流。唐十一欺身而近，一肘擊在柳鳴胸口，將柳鳴打得吐血倒飛出去。
唐十一上前幾步，便想拎起柳鳴離去，忽然巷牆外傳來一聲清叱，一個白衣蒙面人飛入巷子，刷刷兩劍，逼開唐十一。
唐十一見那蒙面人身段窈窕，顯是女子，冷笑道︰「又來一個不知死活的。」
那蒙面女子並不開口，徑直揮劍攻向唐十一，唐十一閃躲了幾劍，訝道︰「你的劍法和這小子是一路的。」口中說著，又閃過數劍，笑道︰「不過你的劍法比他要高明多了。」
唐慕瑤跌坐在地，見那蒙面女子所使的果然和柳鳴的劍路一樣，只是每一招都比柳鳴所施展的要繁復精微得多。原來柳鳴所使的半月劍法乃是依照鏡風師太指點，只使了前半招，而這蒙面女子使得卻是完完整整的一路半月劍法。
唐慕瑤又瞥了柳鳴一眼，只見少年全然不顧自己手上鮮血直流，怔怔望著蒙面女子，眼眶微微濕潤，似是心中震動極深。
轉眼間那蒙面女子又攻出了十余劍，都被唐十一以天羅鬼步閃過，她的劍刺越來越快，帶起風聲赫赫，可唐十一的身法卻更快上一籌，又過片刻，唐十一哈哈一笑︰「小姑娘劍法不賴，可惜還是不夠看的。」說完便開始回擊，他手中鐵刺招式奇詭，每一招上都附有狂潮般的內勁，不久蒙面女子便被迫得轉攻為守，左支右絀。
又過三招，蒙面女子左袖被鐵刺劃破，露出白皙的皮膚，柳鳴心神一震，流血的手又握緊了鐵劍，上前夾攻，兩人合斗那灰衣人。
唐十一知道這兩人功力尚淺，對兩人夾攻毫不在意，隨意揮灑，鐵刺牢牢將兩人雙劍壓在頹勢；正待出一招重手先廢掉其中一人，卻驚咦一聲，臉色驟變。
原來蒙面女子和柳鳴都使半月劍法，有時難免兩人同時刺出同一招，方才蒙面女子激斗中見柳鳴使出了「臨風挽月」的前半招，她本也要用這一招，危急中忽然靈光一閃，不再和柳鳴同使，而是徑直使出了「臨風挽月」的後半招，沒料到兩人各施半招，卻劍意立變，兩人劍勢交相輝映、毫無破綻，半月劍法仿佛變化成了一路新的劍法︰
——只見柳鳴的前半招「臨風」勢如臨山沐風，劍氣飄飄，籠罩了灰衣人周身要害，蒙面女子的後半招「挽月」則如風中流淌過的一抹月光，劍路飄忽隱約，讓唐十一難以捉模。
唐十一驟驚之下，後退了一步。這蒙面女子天資絕頂，轉念極快，當即著意配合柳鳴出劍，柳鳴施展前半招，她便補上後半招，兩人劍路互補，宛如陰陽生化，妙意天成；又如兩爿半月合成了一輪渾然完滿的圓月——在唐十一眼中，兩人的雙劍合擊竟毫無破綻可尋。
又過幾招，柳鳴也察覺出了其中端倪，精神一振，與那蒙面女子配合得更加流暢自如，兩人出劍越來越快，身形步法輾轉交錯，猶如同一人分身化影一般。
唐慕瑤看到兩道劍光交相輝映；看著柳鳴和那蒙面女子分進合擊、進退往復，忽然莫名恐慌起來，只覺得此刻的柳鳴離自己很遠很遠，仿佛隨時會和那蒙面女子一齊乘風而去。
唐十一閃躲片刻，始終無法看出兩人合擊劍法的破綻，心中驚懼漸甚，當即飛退幾步，轉身越過巷牆消失不見。
柳鳴沒想到自己竟能迫退唐門高手，不禁又驚又喜，心中一松，才覺右手虎口劇痛，幾已握不住劍。
唐慕瑤回過神來，道︰「我師伯一時想不通你們劍術的破法，不久必返，此地不宜久留。」
柳鳴一听，深以為然，忙道︰「咱們快些離開，啊，不如便去醉雲樓。」他心想既然孫振衣就在醉雲樓，孫叔叔神通廣大，必然有法子幫自己逃過唐門追殺。
那蒙面女子沉吟不語，柳鳴對她道︰「孫振衣就在醉雲樓。」
蒙面女子聞言蹙眉點了點頭。
柳鳴道︰「那咱們快走。」唐慕瑤只覺身子一輕，輕呼一聲，已被柳鳴抱起，只听柳鳴道︰「唐姑娘，你傷勢太重，走不得路，得罪了。」
說罷也不顧唐慕瑤雙頰生紅，和蒙面女子快步向著醉雲樓行去。
走了半柱香時分，柳鳴已是氣喘吁吁，他方才一番急斗耗力甚巨，這會兒手上又抱了唐慕瑤，實已精疲力盡。那蒙面女子看出他疲累，便放緩了腳步等他。
柳鳴緩過一口氣，問道︰「師父，你怎麼也下山來了？」
蒙面女子聞言一震，轉身看向柳鳴，只見柳鳴目光中透出激動，顯是極為歡喜。
蒙面女子停住腳步，緩緩將面巾解下，果然便是柳鳴的師父林還仙。
（二）
柳鳴曾和林還仙在峨眉山相處了大半年之久，這次下山後對師父頗有幾分思念，此刻見到師父容顏，不禁心頭一松，周身疲累也減輕不少；又見師父似比別時又清減了幾分，不禁月兌口道︰「師父，你怎麼變瘦了？」
林還仙一怔，皺眉道︰「沒大沒小。」頓了頓，嘴角終于也露出一絲笑意，又道︰「什麼叫變瘦了，我本就挺瘦的。」
柳鳴連連稱是，卻見林還仙蹙眉道︰「你怎麼認出我的？是了，我和你用的都是峨眉劍法，在門中你只與我相熟，自然猜到是我。」
柳鳴聞言古怪一笑，卻不言語。他自那蒙面女子剛一出現，便已認出她便是林還仙，卻並非是因為劍法，而是因為蒙面女子身上的香氣。柳鳴在上船之前曾抱著唐慕瑤走了一段路，聞到過她身上清香，又在船上龍千雨所居艙室中聞到過一抹香氣，總覺得似曾相識，又似是而非，直到這蒙面女子出現才恍悟，原來自己和師父半年來朝夕相對，對師父身上清幽的香氣實已頗為習以為常，卻自己也沒察覺，直到與師父分別後，才意識到。
柳鳴細細一想，只覺師父身上香氣和別的香氣頗有不同，似帶有佛門的淡雅和峨眉月光的清寒。林還仙見柳鳴神色有異，剛要開口，忽見柳鳴懷中的唐慕瑤申吟一聲。
柳鳴醒過神來，低頭一看，頓時大驚，原來唐慕瑤竟似傷勢惡化，臉色變得蒼白如紙；不禁大急道︰「師父，咱們得想法子救救唐姑娘。」
林還仙皺眉道︰「這人是唐門弟子？」
柳鳴道︰「是，不過她是好人，師父，你有法子沒有？」
唐慕瑤恍惚中听到林還仙語聲中對自己頗有不屑，不禁有氣，含含糊糊道︰「我……我不要她救。」
林還仙聞言一哼，又瞥了柳鳴一眼，道︰「你抱她抱得太緊，她呼吸不暢，對傷勢不利；先將她平放在地。」
柳鳴「啊」得一聲，慌忙將唐慕瑤緩緩放平，林還仙從懷中取出療傷的丹藥，送入唐慕瑤口中，唐慕瑤心中雖然有氣，可昏沉無力，只得吞了。
林還仙又封了唐慕瑤幾處穴道，皺眉道︰「眼下沒甚麼好法子，咱們先到你說的醉雲樓。」
柳鳴又小心翼翼地將已近暈厥的唐慕瑤抱起，和師父一路走到了醉雲樓。
林還仙推門進了酒樓，柳鳴隨之跟進，掃視堂中的客人，不禁頗為震動。
此時尚是清早，大堂中的酒客不多，里面沒有柳鳴料想中的孫振衣，卻有其他相識的人——杜星言。
杜星言顯然也見到了他和林還仙，笑嘻嘻地朝著兩人招手示意。
柳鳴見和杜星言同桌的還有三人，其中一個是笑靨明媚的少女，那少女正與同座的一個眯著眼的落拓男子談笑，眼光卻不斷瞄向柳鳴這邊。
柳鳴再看和杜星言同一桌的第三人，更是大吃一驚，只見那人三十來歲，一頭散發，臉上帶有一道長疤，衣帶上隱約可見流雲圖樣，分明便是張仲行等華山劍客四處找尋的「雁行劍」孫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