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聞言瞪他,「又忘了?醫生說了你不能喝酒。」
一向怕老伴兒的老人這次卻沒有妥協,同樣瞪著女乃女乃說,「讓孫子陪我少喝兩杯就怎麼了?」
白一卿笑著撒嬌,「女乃女乃啊,我就陪爺爺喝一點,就一點,絕對不多喝,好不好呀?」
女乃女乃頓了頓,沒再攔著,只說了一句,「都少喝點。」
爺爺端起酒杯和孫子輕輕一踫,喝下,嘆一口氣,說道,「你爸就是個混小子,耽誤了你媽十多年,這輩子都對不起你媽!你要怨他就怨吧,他就不配你叫他一聲爸!」
老伴兒這樣說自己兒子,女乃女乃實在心疼,忍不住開口替兒子辯解,說起了兒媳的不是,「也不能這麼說你爸,這事也怪你媽。當初離婚這事早就提出來了,你媽要是同意,還能早早的嫁個人,可她就是不同意啊,那時候你才幾個月,她天天就跟魔怔了似的,不管你哭成什麼樣她就是死活不肯踫你。後來你大點的時候,她還差點掐死你,要不是我及時攔下……」
「好好的,你又說這個干嘛!」爺爺皺著眉眼,使勁拍了幾下桌子。
「孩子都這麼大了,什麼不能說啊。」女乃女乃嘴上頂著爺爺,卻沒有再說下去,低頭給孫子夾菜。
白一卿仍舊彎著嘴角,乖巧的笑著,埋頭吃菜。
「別老顧著吃菜,也陪老頭子我喝兩杯!」
爺爺發話了,白一卿趕緊放下筷子,恭敬的斟了兩杯酒。老頭子爽快,一句話不說,踫了杯一口氣喝完。白一卿喝完後見爺爺舉著酒杯,連忙再倒了一杯。
連著兩杯酒喝下去,女乃女乃急了,「行了行了,你不能喝酒,小卿又不會喝酒,你看他眼楮都紅了。」
白一卿紅著眼眶笑,「是啊爺爺,我都醉了。」
爺爺還想喝,無奈女乃女乃拿走了酒瓶子,只能沉默。
白一卿察覺到兩位老人已經對自己無話可說了,于是笑眯眯的說,「爺爺女乃女乃,我吃飽了,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看書了,快考試了,我必須得取得好成績給你們二位爭光啊!」
「你先等等。」爺爺說完後看向老伴兒,女乃女乃從包里取出一張銀行卡交給爺爺。老頭子把卡遞給白一卿。
白一卿不明白什麼意思,疑惑的看向二老。女乃女乃低著頭,似乎是不忍再看,銀色的發絲已經很明顯的盤踞在了黑發中。爺爺眼角聳拉著,語氣和藹,「這卡里的錢,是給你和你媽的。如果以後遇到什麼困難,還是可以找我們的。」見白一卿沒接,老頭子急了,「就當是我老東西求你了,拿著!」
「成,我拿。」白一卿接過,緊緊攥在手里,掌內皮膚感覺到了凸起的數字,邊緣咯著手,疼。
他站起來,拉開椅子,恭恭敬敬的向二老鞠了躬,「爺爺,女乃女乃,再見。」
他走到門邊突然又停下,沒有回頭,輕輕笑著問︰「我還有個弟弟,是不是?」
白父留下的相冊他一頁頁的,翻過很多次,在一張白父和他的合照下面,還壓著一張。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家,一家三口,白父和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孩子,他被他們兩個抱在懷里,笑得天真無憂,照片背面寫有時間,那個孩子,只比他小了四歲。
兩位老人沒有說話,白一卿笑出了聲音,大步離開。
媽媽曾經也討厭自己,是不是?還有個弟弟,是不是?爺爺,女乃女乃,爸爸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個弟弟,是不是?所以有了那個弟弟,就可以輕易的把自己拋棄,是不是?……是不是這樣呀?
老李和小草因為下學期可以搬進公寓式宿舍而激動,白一卿走進宿舍看也不看他倆的打個招呼,躺到床上側身睡覺。
老李注意到白白眼眶紅著,看他這樣也不知道該不該問,干脆打開扇子幫他扇風。小草沒心沒肺嘖嘖稱嘆,「兩位爺可真是情深深意切切神經經瘋顛顛啊!」
老李掃了小草一眼,小草毫不畏懼,笑的陰險。一直沉默的白一卿突然吼道,「煩死了你倆!都給老子滾出去,不到晚上十二點不許回來!」
小草頓時蔫了,老李無聲搖頭嘆氣,默默拽著蔫不拉幾的小草走了。
老李和小草,一個穿著大褲衩呼扇著扇子,一個蔫不拉幾的低著頭,一直在校園里溜達到了十二點,一路遭了草木幽深處無數情侶的白眼,喂飽了無數小蚊子,整體被叮的都胖了一圈。
他倆十二點準時回去時白一卿已經睡了,呼吸均勻。老李慈愛的笑了,輕輕地幫白白把被子蓋上後才去睡覺。
幾分鐘後白一卿坐起身一聲怒吼,「誰他媽給我蓋得被子,熱死了!」
老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只剩小草剛剛洗完澡,光著身子在給自己擦花露水,听見聲音後僵硬回頭,立馬縮成一團痛哭流涕,「臭流氓!」
白一卿被他逗樂了,和藹的說︰「乖,哥錯了,早點睡吧啊。」
白一卿是躺下又睡著了,而小草,一整夜都在擔心白一卿獸xing突發,結果第二天頂著個國寶眼……我見猶憐。
放暑假時白一卿和宋青衣大包小包的回家,小區里幾個老人正坐著馬扎在樹底下乘涼,看見他倆後就開始打趣。年齡最大的李女乃女乃笑著問,「每次看見這倆孩子都覺得好,好啊,走在一起多般配啊,你們倆這是去布置新房嗎?」
眾人都笑,宋青衣不好意思了,低著頭一言不發,白一卿臉皮厚,笑著回老人,「李女乃女乃你又糊涂了不是,我們還沒大學畢業呢,新房還得再等兩年。」
宋青衣听到這話頓時羞惱,抬眼看,這人笑的正燦爛,自己雙手又都拎著東西,干脆抬腳踢了過去。白一卿嗷嗷叫著「暗算啊,你竟然暗算!」一路小跑的回了家。
一臉怒氣的看著白一卿身影消失,宋青衣想到了聚餐那天,和邱良告別時,她問他,那我是主動去跟他說,還是等他來跟我說?
邱良笑得溫柔,這就要看你們誰更勇敢了。
白一卿回到家,把身上的重量全扔到地上,踢掉了鞋光著腳就開始大喊,「美人兒,美人兒,大美人兒!」
「這兒呢。」白母從臥室里走出來,表情和平常的開朗有些不同,她坐到沙發上,拍拍旁邊的位置,「兒子,過來,媽媽有話跟你說。」
白一卿笑嘻嘻的湊過去,在白母懷里蹭來蹭去,「美人兒啊,有什麼吩咐您盡管說。小的無條件服從您。」
白母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懂得該怎麼保護自己和自己所愛的。而十多年前,他只是那麼一點,像個布女圭女圭,餓了會哭,渴了會哭,該換尿片了會哭,不舒服也會哭。而她呆呆的看著他哭,表情木然。
那段時間,她熬了過來,然而每次想起都會害怕,夜里做噩夢也會哭醒。她總能熬過來的,而他呢,他只是一個無比孱弱的只能依靠別人照顧而呼吸生存的生命,假如當初自己真的傷害了他,那這漫長的近二十年,她又該怎麼堅持下去,又以什麼為繼續生活的理由。
想著想著,眼淚又流了出來。白一卿本來躺在白母懷里,舒服得都快睡著了,這時突然感到有液體掉到自己臉上,濕乎乎的,他睜開眼,對著媽媽微微笑著,「美人兒,咱家房頂漏水了吧,你看都淋到你眼里了。」
白母也笑,邊笑邊掉眼淚,她說,「兒子,媽媽對不起你。」
是對不起,差點讓我永遠失去你?還是對不起,從小沒有讓你感受到父愛?或是對不起,媽媽自私的想要追求自己的愛情了?
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哪一個對不起,也不知道如何去說,只能抱著白一卿,重復說著對不起。
白一卿閉上眼楮,拉著媽媽的手覆住自己的眼楮,「媽,你一點都沒有對不起我。這都不怪你。你看,我活到現在,長得這麼帥,都是因為你啊。我是你的,恩賜。」
這個暑假白一卿沒有像往常那樣和一幫朋友混在一起,而是每天拿著幾支鉛筆,帶上紙、畫夾,和一個老人坐的馬扎,坐到公園里或者天橋底下幫人畫像,早出晚歸。
宋青衣每次都見他都是來去匆匆,于是啃西瓜時忍不住調侃,「這孩子,現在就開始攢老婆本了。」
宋母說,「一卿說要自己掙錢給他媽媽準備嫁妝和婚紗,就算一副畫像十塊錢吧,他每天才能畫幾張。你劉阿姨正擔心自己的嫁衣到底是婚紗還是一塊破布呢。」
宋青衣啃著西瓜「哦」了一聲,宋母開始不滿意了,「看看一卿看看你,你怎麼就沒那份心呢?」
宋青衣小聲嘟囔著,「難不成您也想改嫁?不要我爸?」
偏偏宋母听到了,說,「你這孩子,就不能不頂嘴嗎?從小一直長大,學習不如一卿,長得還沒他白,整天就知道吃,要麼就對著電腦親,我還不能說你,一說你就頂嘴,你說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