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衣邊哭邊搖著頭,「不睡,現在就要去。」
平日看起來性格溫順的人要倔起來那才是真正的倔,只要不是點了她的死穴讓她走不了,那誰都攔不住。宋青衣果真在半夜從學校圍牆的缺口處擠了出去,可憐黃曉曉不放心也只好陪著她一起擠了出去。兩人蹲在馬路邊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等來一輛車租車,上了車,黃曉曉說,「師傅,到機場。」
宋青衣沒有說話,過了兩分鐘她對司機說,「師傅,調頭去火車站吧。」
黃曉曉不解,「你瘋了?從這兒坐火車到海南要一天還多啊。」
「……沒瘋,就是,還沒想好見了他要說些什麼。」
想要見到他把話說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見到他要怎麼開口,于是她坐上了火車,用足夠多的時間來思考這件事。宋青衣做不到咄咄逼人的指著白一卿狠狠罵一頓,也不可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追問他為什麼拋棄自己。更可能的是,她會笑著跟他打個招呼,說聲好久不見。
宋青衣對火車上這種密閉的狹小的空間很不適應,尤其是人與人之間的物理距離,這麼近,那麼遠,如此紛亂。
可等到捱過了二十多個小時,就要看到美麗的海南島的時候,宋青衣又十分的舍不得這個小空間。因為,她還是沒想好怎麼跟白一卿說。
盡管白一卿和她斷了聯系還換了手機號碼,可宋青衣並不意外一出站就能看見白一卿在等著。她把去找白一卿的事告訴了宋母,宋母必定會和白母說,憑十多年的了解,她也知道白一卿不放心她這個方向感低下的人兒。
也許是剛來海南時間不久,白一卿還沒有曬黑,依舊是高高瘦瘦白白女敕女敕的樣子,他看到宋青衣之後本來是要邁開長腿去找她,卻突然一撇嘴,轉身不顧青衣就往外走。
宋青衣來不及感慨連忙拔腿跟上,開玩笑,人生地不熟就她自己會出事的。
最開始是白一卿在前面大步走著,宋青衣在後面小碎步跟著。後來宋青衣放慢了速度,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隔著眼里的水霧看去,他竟然還在她前面。原來他沒有走遠,在她停下的時候,他也停下了。
但是,等宋青衣抬腳想追上他時,白一卿立即也邁開了步子,宋青衣皺眉,長了後眼不成?再一想,這不就是和夢里的場景一樣嗎?
走走停停,再努力也追不上……海南花開正好的天氣,宋青衣突然渾身發冷。
「王八蛋!」宋青衣吼道,「你要走我不攔你,你說了不走還是走了我不怪你,可是你要走總得說句話吧,這樣一聲不吭的,算是怎樣!」
白一卿終于轉身,向來都是嬉笑的臉上滿是嚴峻,兩人距離有些遠,宋青衣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是他的話就像一把刀子,輕輕地劃開了她的心。白一卿說,「算是怎樣?弟弟這麼做對姐姐你來說不正好是個台階麼?」
宋青衣又氣又難過,反倒是笑了出來,「你,能好好說話嗎?」
「難道姐姐听不懂?」白一卿沒有走近她,就站在原地說,「你忘了嗎?你說你永遠不會喜歡白一卿,永遠不會和他在一起。」
宋青衣覺得好笑,「我沒有說過!」
「真的沒有?」
「沒有!」宋青衣月兌口而出之後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個叫況慧的女孩曾經可笑的讓自己做出承諾……她猛地抬頭看著離她很遠的白一卿,明了了這件事的因果。
「你……你應該是了解我的。」宋青衣看著他高挺的身形,你應該了解我的啊白一卿,我捂著肚子你會知道是我吃撐了,我說出這句話你也應該可以想象我並非真心啊。
「好。」白一卿走到她面前,人來人往的路口,他對著宋青衣望向自己的眼楮說,「那你說愛我。」
宋青衣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這不是她記憶里的陽光少年,這個人的五官和她的少年一模一樣,甚至多了冷峻之後更加好看……她在發抖,看著那雙冷漠中夾著憤怒的眸子,她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說不出來。
「說啊!」白一卿沖她吼。
眼里的淚就這樣掉了下來,宋青衣死死的咬著唇,死死的盯著他,再也說不出話。路過的人以為小情侶拌嘴多看了兩眼,卻在看見白一卿凶狠的樣子之後避開了。
「既然永遠不會喜歡我,那又何必和我在一起?」白一卿嘆口氣,「即便是愛情也有尊嚴,可你卻連句愛我都不敢說……有關于你的東西我什麼都沒有帶過來,你也不該來找我。」
白一卿說完之後便轉過身繼續走,走了一會兒,察覺到有些不對,試探著回頭,沒有看到宋青衣的身影……
宋青衣跟黃曉曉說自己狼狽大敗逃了回來。黃曉曉郁悶,哪來的妖孽法術如此高強?宋青衣說,是我自己在前世給自己下了個套,現在正好絆上了,罪有應得。
她在美麗的海南島上停留不過半小時,去的時候嫌火車太快,逃回的時候嫌飛機太慢,說起這個來回路費她也蠻心疼的。而白一卿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她心上輕輕一劃,傷口不深,就連血也是慢慢才滲出來的,卻最磨人,刀口不易愈合,邊隱痛邊滴血。
宋青衣自然不知道,在她隨手攔輛車走了之後,白一卿是怎樣發了瘋的找她的。他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把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最後去了機場,白一卿大口喘著氣跑進來,正好目送宋青衣離開。
他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心里怎能不難受。毫無疑問,拿話刺她心窩的同時更痛的是他,但就是……瘋了一樣的控制不住。如她所說,他應該了解她的,但那錄音著實是在他最幸福的時候一盆冰水直潑到頭上,他不自信了。離開一段時間吧,一來可以給她時間想好,二來可以陪著媽媽在這邊適應新生活。
最初听到她來的消息他高興了好久,馬上又開始擔心心疼她在火車上會受苦。就在剛才,只要她表明心跡白一卿就打算把她放肩膀上一路扛回家,可她還是說不出一句愛他……
劉菁一個假期變了很多,活潑開朗沒心沒肺的小女孩多了些小心思,她給宋青衣幾個講她是怎麼用一暑假的時間成功擊破了薛亞澤雙腳下的眾多小船。她先是以仰慕者的身份和他交好,又找來多個炮灰男令其吃醋,最終完勝。
吳措措發言︰「這樣的男人你也敢要?」
「沒辦法,我喜歡他的時候是被他表面的假象蒙蔽了,等我看到他的真面目的時候已經晚了。」劉菁指著心愛的仙人球說,「就跟他送我的仙人球一樣,我把它扔牆角里那麼久,不給澆水不給曬太陽就想著忽視它,可是丫就是不死,跟我心里的念頭一樣,死活斷不了啊。」
黃曉曉早就知道她這點破事,但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數著,「我算算你這是第幾者插足啊,一,二……劉菁,你排小五。」
劉菁眼楮一眨巴,「這數字還挺吉利。」
「我還是信奉我的原則,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小三小四的。」吳措措頂著一張便便似的面膜臉,說,「分明就是一男一女厭倦了,就拉出小三來頂罪。況且不是都說人人平等麼,機會面前人人平等,愛情面前人人平等,那人小三咋就不能跟喜歡的人表個白啥的。」
黃曉曉抬手捅青衣,「要說最奇葩的當屬青衣小兩口,一來沒有第三者插足,二來雙方父母都樂意了,偏這倆人開始分居,一個南一個北,這也算是一種浪漫?」
宋青衣笑笑,「別樣的浪漫。」
劉菁黃曉曉吳措措異口同聲︰「純屬折騰。」
宋青衣說,白一卿要的是純粹的愛,可是她已經分不清愛情和親情了。和他在一起已經是二十年來形成的習慣,就像現在這個人突然不在身邊了,短暫的不適應之後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而眼楮點了閃亮的群眾都看得出來,宋青衣的確很快習慣了一個人,但是性格相比之前更加內向,少了之前的靈氣。她發呆的時間也少了,全都用來看一些她以前嗤之以鼻的電視劇。
黃曉曉的未婚夫來看黃曉曉,他高中時便輟學去做生意,沒有大的成就,日子卻也過得很安逸,他身上看不出絲毫商人的精明算計,反是老實誠懇的一個人。
他和黃曉曉在宿舍外面住著,臨走之前,還執意要請黃曉曉宿舍的幾個女孩吃飯,讓有男朋友的都帶上自己男朋友,大家一起聚聚認識一下。
劉菁帶了薛亞澤,吳措措帶了兩個大家都不認識的男生,宋青衣驚訝,一女二夫?後來才知道,這二位只是單純來蹭飯的。吳措措其間趁大家不注意湊在青衣耳邊說,「我這倆哥們人挺好,長得也不賴,看上哪個說一聲,立馬領走!」
宋青衣仔細看了看那兩個男生,然後對吳措措說,「我看上你了怎麼辦!」
「好說。」吳措措拉著青衣的手,「晚上洗白了等我。」
兩人四目相對,皺著眉比誰更情深,最後覺得實在無聊,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開始吃飯。
一頓飯吃的有說有笑,吃完了又鬧著去唱歌。從ktv出來之後,吳措措和那兩個男生說了再見,她看著劉菁,這妮子正一臉幸福小女人樣子的攙著略有醉意的薛亞澤。吳措措突然感慨,「我記得去年冬天下了雪,我也是這麼扶著李蕭回宿舍的。」
宋青衣噗嗤一笑,「原來你還記得百花開盡後的李蕭啊。」她替自己可憐的社長感到一絲安慰。
「廢話,」吳措措嘆口氣,「我又沒有老年痴呆。」
宋青衣笑笑,沒有再說話,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再提起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晚上就寢時,黃曉曉衣服口袋里的發票掉了出來,宋青衣撿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兩千多啊,我看著都肉疼。」
「你是不知道,他感謝你們照顧我的時候,他以我老公的身份為我花這些錢的時候有多高興。」黃曉曉微笑著說,「他說養我是他的動力,青衣,你都不知道他對我多好。」
「怎麼能不知道,」宋青衣說︰「曾經也有一個人,對我極好,他知道我一揉肚子就是吃撐了而不是肚子疼,他知道我的哪個笑容是快樂哪個笑容是習慣,他知道我的安靜和偶爾的興奮不是神經病,他知道我的自卑與驕傲並不矛盾,他這麼了解我,他知道我其實怕一個人,所以即便是發呆他也願意陪著我。」
宋青衣說完,突然笑得燦爛,她輕輕地抱住黃曉曉,「我們多幸運,能遇上這樣的男生。」
听到她倆的對話後,正在打著電話哄薛亞澤睡覺的劉菁突然惡狠狠的說,「薛亞澤我不管你過去怎麼樣,但是未來你必須對我好,告訴你,我有一個很寵我的藍顏,你要是敢欺負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吳措措雙手一攤,「我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
還真是,不管美丑,每個女生都會有一個死皮賴臉對她好的男生。
憑心而論,薛亞澤對劉菁還是很貼心的,比如劉菁可憐巴巴的窩在被窩里說姨媽痛,過了一會兒就接到薛亞澤的電話讓她下樓來拿暖貼。
劉菁回來後抱著那倆暖貼就舍不得用,黃曉曉向群眾解釋,「這孩子從小就沒出息,大家見諒,見諒啊。」
宋青衣點點頭表示理解,在上鋪的吳措措戴著耳機正听歌听得入神,沒有說話。
第二天上課時,宋青衣突然收到吳措措的短信,她有些納悶的看看就坐在自己前排的吳措措,沒有說話。
吳措措在短信說讓青衣陪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在路上時,吳措措向她坦白了,「昨天劉菁一說提醒了我,我粗略的算了算,這次,已經遲了二十多天。」
宋青衣並沒有很吃驚,吳措措沒有固定的男朋友,但是經常在外面過夜,即便她和吳措措關系不錯,但在這方面也不好過問什麼,現在她也只能安慰吳措措,「別擔心,沒事的,別急。」
吳措措沒有說話,她伸手挎著宋青衣的胳膊,隔著一層薄翼聊,宋青衣感覺到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那個女大夫告訴她,「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要打掉還是留下?」
吳措措對那大夫說,「我回去問問家里人再說吧。」
走出醫院後,宋青衣問他,「你是打算跟你對象談談?」
「我和那個王八蛋早就散了,」吳措措說,「青衣你知道嗎?我媽就是這樣生下的我,她一個人養了我四年,堅持不下去了,就跟一個男的離開了。」
宋青衣愣住了,吳措措的性格潑辣大膽,誰能想到她竟然是這樣過來的,「你打算怎麼辦?」
「去買張彩票,」吳措措苦笑,「我運氣這麼好,買張彩票沒準還能中大獎呢。」
彩票到底是沒買,因為宋青衣別扭的覺得買彩票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于是吳措措換了個方式,去醫院附近的大型購物超市買東西,可以參加多種抽獎活動。
看著吳措措瘋了似的采購,宋青衣覺得很心疼,吳措措說,不要告訴劉菁和曉曉。宋青衣自然答應,這種事,本來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是女孩子,以後還是要嫁人的。
她和吳措措逛著逛著,突然踫到一個人,這個人,也算是青衣的心目中的偶像了,「邱良!」好久不見,這個時候看到他,覺得特別安心。
邱良轉過身,看到她後微笑著說,「青衣。」
不知道為什麼,青衣在他說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間感到莫名的委屈,為什麼,這個時候在她眼前的不是應該是白一卿麼?情緒收斂起來,青衣注意到邱良穿的是正裝,十分帥氣,便有些好奇,「穿成這樣,只是來買大白菜?」
「哈哈,」邱良也笑了,「和朋友在這附近開了家律師事務所,事業剛起步經不起天天下館子吃,只好自己買了菜做,你還別不信,我們五個大男人,現在各個都會做飯了。」
「嘿嘿,又有幾個人都被你拯救成了好男人。」宋青衣斷定邱良是起帶頭作用的那人。
「青衣果然聰慧過人,」邱良看到吳措措後禮貌的笑了下,然後問青衣,「和朋友逛街?」
「嗯。」
「那你們慢慢玩,我得先帶食材回去了。」
邱良說完準備走,吳措措看著宋青衣糾結的表情就笑了,「舍不得就快追啊,我先自己去買東西,等會電話聯系。」
「才不是舍不得!」宋青衣瞪了她一眼,還是轉身沖邱良追了過去。
邱良看見這丫頭一聲不響的追了過了,笑了,「我怎麼覺得你是找我做心理咨詢的?」
宋青衣只抿著嘴笑,不說話,果然是偶像,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果然是玉樹臨風,拎著顆大白菜硬是拎出了玉白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