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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康分來我們班的時候,被老師隆重介紹了一下。畢竟年級第一名的成績,在任何老師那里都是一張無形且值得表揚的通行證。
少年時期的宋康,皮膚很白,長的一副寬臉,濃眉朗目的,能在他眼楮里讀出來的表情和心緒除了冷漠和淡然,再無其他。剛來我們班的時候,他幾乎不與人說話,是個極其沉默內斂的孩子,內心也極其安定。所以在初中的時候根本不引人注目,成績也一直平平。沒想到到了高中竟一躍而起,理科非常出眾。但由于記憶力驚人,文科也是極好的。迫于升學壓力之下,宋康成了眾人既仰慕又憤恨的對象。
數學課的時候,宋康幾乎不听唐志福講的,自己在下面做一本習題集。偏偏做卷子的時候經常滿分,而且解題思路和步驟令人咋舌,我們需要十步解決的問題,他三四步就完成了,留下卷子上大片大片的空白,讓唐志福目瞪口呆,末了只能埋怨一句「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大家已經習慣宋康的這種智商壓制了,雖然他寡言少語,但對于同學們有問題請教的時候,還是很耐心地解答。只是常常是大家听不懂他的解題思路罷了。
漸漸地,大家也很少再與他交流探討,宋康像是一只離群的野獸,在角落里靜靜地坐著自己的事,毫無悲哀或欣喜之色。高智商也能形成一種令人生畏的氣場,仿佛他的世界是不容許出錯和月兌軌的,踏實縝密,沒有供外界干擾的缺口。
他的父親,就是我們班的語文老師,也是年年的先進工作者——宋大林。
除了宋康之外,其他人就沒這麼淡定了。高中是青春期開始發酵的時候,所有微妙的情愫都開始像兒時洗過澡的荷塘一樣,一圈一圈的水紋蕩漾著。同樣一個圈子里,有對立的存在也必然有相呼應的存在,而後者,似乎更多。唐浩是公認校草,而汪雲是公認的校花。
文理分科之後,汪雲成了我的新同桌,汪雲著實生的漂亮,秀發垂順,明眸皓齒,身材窈窕,一雙大眼楮撲閃撲閃的,調皮的睫毛經過陽光的過濾,看起來異常清純,跟電影明星似的。她是學校公認的校花,所以每天收到的情書自然也不少。作為她的同桌,其實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想法。可我不這麼認為,追她的人每天都要黏在我們班門口,喊她出去,她也樂得享受這樣被人追捧的滋味,但從來沒有答應過任何人。那時候很多人也為了追她,與我套近乎,但我那時只知埋頭學習,不論其他,所以都是敷衍了事。
我沒有想到的是,唐浩竟然也找上了我。他也對汪雲窮追不舍,但沒有那麼明顯,也沒有單獨找過她。只是偶爾寫寫信。那些信我看過,也算不得情書,或者說那些年少的愛慕不像其他人一樣表現得那麼明顯罷了。
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的那天,他對我說了實話,告知我他喜歡汪雲,希望我能幫他。我沒有回答他,只是說,她現在成績很好,從沒出過前三名。你覺得這麼做合適麼。
他點點頭,沒有言語。
我以為他听進去了。可是少年心意,每個人都有,很多事或者錯誤只有我們自己經歷過才能明白。
此後唐浩開始了自己猛烈的求愛攻勢。汪雲的抽屜里每天都有不一樣的小禮物,然後附上一封簡約的信箋。我看過,禮物大多是外面地攤上一兩塊錢的小玩意兒,什麼掛飾啊還是牆紙貼之類的,信箋內容倒是記不清了,但落款都是唐浩。看著汪雲每天對著這些小玩意兒傻傻發愣,愛不釋手的時候,我暗自搖頭,不再過問。
後來那些汪雲的追求者也都知道了唐浩的存在,但沒有誰舍得這樣每天花錢去買小禮物送給汪雲,頂多就是堅持幾天就放棄了。年少心急,看不到結果的事會讓人錯以為方式是不對的。
唐浩開始約汪雲了,校園里也時常看得見他倆的身影。唐浩也因此在周末回家的路上,常常遭人圍堵。剛開始經常鼻青臉腫地在家過周末,父母問起也只是說不小心摔的,草草敷衍。父母當然不信,但又無可奈何。後來唐浩也漸漸在學校培養起自己的勢力來,那段時間,常常看到他在沒人的角落里陪著一群低年級的同學抽煙,晚上也經常夜不歸寢。儼然一副得過且過的模樣。好在,也沒有再挨打。
順理成章的,校花校草最終走到了一起。郎才女貌,算是為我們黯淡的校園生活平添了一抹亮色。他們如此般配,仿佛夢想中的愛情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說來奇怪,自從唐浩不再挨打之後,所有其他追求汪雲的人全都沒了消息,一時間所有的流言蜚語全都沒有了。問起來,大多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比唐浩更配得上她。我一直很奇怪,明明每次經過汪雲身邊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多看幾眼,明明她是大家夢里常常出現的那個情人,為何就這麼輕言放棄呢。
後來我想,大概是汪雲太過漂亮,美麗的事物總會讓人本能地產生距離感,繼而不自信。所以大家覺得關于汪雲,應該也只能在夢里出現。想讓她常伴自己左右,也是一個夢,但這個夢顯得尤為遙遠。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堅守一個自己覺得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想的。
回想起唐浩和汪雲冒著家長和老師以及各自諸多追求者的百般阻撓,艱難戀愛,十足可歌可泣,當時看起來都覺得電視劇也不過如此了。其實,說到底,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愛而愛,還是為了一種好奇和對外界諸多壓制的一種本能的抗拒。
但任何事都是一種循序漸進的過程。在歷經這樣的家庭之後,唐浩必然深諳此理,而且比別人更懂得冷靜和等待。所以他知道什麼時候時機成熟。在一個霞光漫長的黃昏,他約她去江邊玩耍,在血色的夕陽底下,吻了她。這樣一個等待多時,一個讓彼此心跳紊亂的吻,這麼自然又不自然地誕生了。她面紅耳赤,緊緊依靠在他肩膀,久久不敢睜開眼楮。
她以為此間事發生後,會順便得到一些值得她去堅守的承諾。可是沒有。唐浩什麼都沒說。在被夕陽染得盡紅的江邊,她仰起臉看著他眺望遠方的目光,與血色晚霞當中,熠熠生輝。她竟辨晰不清,頓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