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是一座斷橋 第四章杜鵑殘夢(8)

作者 ︰ 涼_憶

8

那段時間的沉寂讓人發狂,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她,安心學習和工作,以及寫作。我把這些年的經歷和感悟都集成在自己的小說里,也不在乎有沒有人看,只想記錄下來,在我還算年輕的時候,把他們的原貌和所設想的未來一一刻畫出來。

國慶放假的時候我哪里都沒去,只想回家。我提前請了兩天假,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小城,因為訂不到特快,我坐的是最普通的那種綠皮車,車上異常擁堵,學生、工人以及各種各樣身份的人都擠在一起,走廊過道都坐滿了。我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連起身上廁所都成了一種奢望。為了照看東西,我二十多個小時都不吃不喝,迷迷糊糊地睡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如此反復顛簸,終于到達小城。買回老家的班車票的時候,排隊的人都排到售票廳外面的廣場了,一大堆人都圍在小廣場上,蔚為壯觀。已經下午五點多了,買不到票晚上就回不去了。沒辦法,我一頭扎進人堆,企圖去搶末班車的票。

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加上饑餓口渴,我感覺自己都要暈倒在路上了。父母已知我要回來,早早就做好飯菜等著我到家。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對過于熟悉的東西,都有一種本能的抗拒和厭棄,讓人想起來就一陣煩躁。無論是房子,父母,甚至是老家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不忍回視的。直到多年後,我們在外面獨自闖蕩,嘗盡世間冷暖和悲歡的時候,那種深深的眷戀和回家的激動,才會如實質般指向自己身體里最空虛寂寞的那片土地。

至少當時我對于家鄉是如此,十幾年靜如死水的生活,讓人麻木不仁。終于有一天我逃出了這片湖,其寂其靜,讓我受不了,無法想象這麼多年我是如何熬過來的。

回到家,母親擁抱我。平時除了寒暑假,我基本不回來。母親知我心里難受,自不多問。炖著的雞湯直到我回來才熄火拿下來,之前一直小火慢熬。又是雞湯,我想著這幾年在外面近似瘋癲的生活,實在無法想象如果母親知道我對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子如此過,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想到此,喝著湯的湯匙一陣顫抖,不禁掉淚。

在母親問起之前,我連忙擦掉,抬頭說︰媽,沒事,明天我給你們炖湯喝。

母親笑臉相迎,眼眶濕潤,什麼也沒說,只輕輕點了點頭。

一夜無事。我躺在床上靜靜地回想著有關于這個小鎮的所有記憶,想起曾經桐然家的飯菜那麼香,想起邱雨每天都會在後面追著我喊」陸塵,等我「,想起那時候唐浩與汪雲轟轟烈烈的感情,還有宋康震懾全場的氣場。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否都還好,都還好好兒地為自己的夢想努力著。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強迫自己去搜尋曾經的記憶,以期能讓自己不再睜眼閉眼都是徐莫。我想著有多久都沒有給邱雨回信了,徐莫的出現,讓自己的生活都開始紊亂起來,失了節奏。此間事如此冗長糾葛,以至于提起筆都不知道該如何對邱雨訴說。只能一次一次斷斷續續地對她提起,多是含沙射影,微小感悟,並無實質內容。

時光不等人,轉眼我們都已長大成人,青春揮霍了大半。我躺在床上,听聞隱隱約約的江中槳聲,這個聲音伴我十幾年的安眠。記得小時候真想起來去一探究竟,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漁船,可是那時不敢去。而今,卻已發現,其真或假都不再重要了。我不確定我是否還是在認真努力地活著。

若說國慶有什麼大的事情,便是窯廠要開辦一場大的晚會。那天我正在給父母炖湯,想著能夠給予父母一點補償,內心的愧疚感便不再那麼濃重了。母親說晚上窯廠有晚會,請了鎮上很多很多的歌手和演員。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著一起長大的那群人都未回來,我一個人去毫無意思,就沒有答應要去。母親說她也不想去。

那天晚上我與母親吃過晚飯,在江邊散步,我像小時候一般挽著母親的手,走得很慢。一路走走停停。

我說媽,小時候我總是想知道江里是不是真的有漁船,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槳聲和二胡聲。多少年了,還在。

母親一笑,說︰也許有吧,但沒那麼重要。

我黯然點頭,說︰至少那時覺得還算重要的。

母親側頭看著我,輕拍我的手︰可是現在不重要,你爸你媽都在往前看,這些都能過去的。

我抬起頭仰看星空,記憶中故鄉的星空永遠都這麼晴朗,星雲密布,暖月潔澈。心生曠茫的同時,覺得此情此景仿佛訣別多時,可似乎除了懷念再無其他。離家的幾年日子里,總覺得這些曠漠之景都是只能稱作夢境的東西。

沿著江灘,是長長的見不到盡頭的河堤。村子里的人都去參加窯廠舉辦的晚會了。河堤上人影疏疏,我與母親安安穩穩地慢行著。若說真正讓自己確定能如此走到以後且不離不棄的,大概除了自己的家人,再沒有誰能讓自己從不擔心的吧。我頓覺釋然。

母親說她累了,想要回去。我們又慢慢地走回去。記得小時候我們學摩擦力,知道人走路的時候借助摩擦力和慣性往前走,也許是走的慢,每一步都很沉穩很認真,不借助身體慣性,于是容易累。由此想到人生。

我想起譚強。想念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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