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九天凝眼望著姬耀天,終于知道為何只是區區商賈卻能勝過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獲得女兒的另眼相看。
這孩子,若是沒有遇上家門驟變,只怕如今也該是朝廷的一根頂梁柱。
「當年,朕判了姬家滿門斬立決,你不恨朕嗎?」
「恨過!」姬耀天爽快承認。「只是時移事易,雖然許多事都不一樣了,但草民卻時時記著祖父說過的一句話。」
「喔?」皇甫九天心一震,凝望著姬雲天,很想知道姬鴻儒留給孫子的是什麼話。
「君要臣死臣便死,為人臣子絕不悔。」既然祖父都不悔了,他又憑什麼討公道?
短短兩句話,道出了姬閣老那種寧折不屈的大家風範和他的忠君為國。
听到這里,皇甫九天真的很後悔,自己當年一時氣急,誤殺了忠良。
他兀自沉吟了一會,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姬耀天問︰「你今日深夜見朕必有所求,說吧!」
「草民只求能和十二公主廝守一生。」
他來是不希望來日牽連了皇甫憐波,所以親自來揭開一切,雖然兩心相許,可若皇上不能容,那麼他希望他們的感情就斷在這里,以免將來她背負罪名。
「你也知道十二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朕為何要將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交托給你?」
「憑草民寧願拿命去換她的一世安寧。」姬耀天字字句句鏗鏘有力,說得堅定。
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皇甫九天另眼相看了。
「你認為如此便夠?」
「自然不夠。」姬耀天應答如流,不斷接下皇甫九天的招數。
「既知不夠,那麼你必然還有下文?」
「皇上可知十二公主這回出宮之所以險象環生,全都因為皇位的爭奪?皇上又可知,如今西南的大軍已經悄悄潛行回京?」
雖然心中早已對近來宮外的異動有所掌握,可是如今被人端到台面上來說,皇甫九天的臉色自是陰沉難看。
「你怎麼知道的?」
「為了十二公主,就是不知道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你可是已經有了對策?」
「快刀斬亂麻,擒賊先擒王。」
「何者為王?」
「薛仁川和皇甫沛。」
沒想到姬耀天竟會將一切瞧得那麼透徹,又將所有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雖然還沒有看到證據,但皇甫九天相信,只要自己說一聲,所有的證據會全都呈到自己的眼前。
正當他思索的同時,姬耀天再度開口,「雖然草民沒有物證,不過在二皇子身邊伺侯的小埃子已經安置在草民的別院之中。」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人。
沒物證,有證人!
原本被前一句話嚇了一跳的皇甫九天惡狠狠地瞪了姬耀天一眼,這才說道︰「既然你和盤托出一切,告訴朕,你想怎麼做?」
姬耀天應聲緩緩訴說著自己的計劃,巨細靡遺,沒有絲毫遺漏。
皇甫九天望著侃侃而談的姬耀天,突然很慶幸自己的女兒眼光挺好,溜出宮去轉了一圈,就帶回了一個好相公。
若非如此,一旦謀逆的事情爆發開來,他或許能勉力壓下一切,可國家免不了要被人糟蹋一番,辛苦的終究還是百姓。
看來,姬鴻儒的事真的該好好查查,以往找不到後人也就罷了,現如今有了補償的機會,說什麼他也不想放過。
凝視那昂藏身影再次無聲無息消失在暗夜之中後,皇甫九天手執朱紗筆,在方才言官的奏折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又來了!
才掀起了厚重的簾子,吟心便見到朱斐心,她身著一襲湖水綠的窄腰小襖,下面搭了一件織著銀蔥的八幅紗裙,襯得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更顯妖嬌。
吟心沒好氣的撇了撇唇,想要將人掃地出門,偏偏主子曾經三令五申的要她們對朱斐心客氣一些,于是她只好抿著唇,壓著差點出口的怒罵,死死瞪著朱斐心,也不多問來意。
倒是朱斐心像是沒見到吟心的冷臉似的,熱切地堆起了滿臉笑容,扭腰擺臀地迎上前來。
「吟心姊姊,今兒個一早,二皇子便命我送來這兩盅藥瞎,說是要給姬大哥和十二公主補補身子的。」她舉起手中提籃。
「咱們未央宮什麼東西沒有,需要你大老遠送來嗎?」
吟心沒好氣的回了一句,粗魯地想要接下朱斐心手里的東西,可是朱斐心卻是死捉著不放。
「吟心姊姊別急,二皇子特別交代要我好好服侍姬大哥和十二公主,不如吟心姊姊讓我進去伺候?」朱斐心討好的說道。
這些日子,二皇子總是三天兩頭的差她來,湯湯水水的也都送了好多回,雖然吟心和吟畫不曾給她好臉色,到底也沒趕過人,所以她的膽子也大了些,直接要求。
這提籃里頭的兩盅藥膳,那可是萬萬不能搞錯的。
二皇子說了,就算姬耀天對她動心,但只要皇甫憐波還在,那麼姬耀天礙于權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要她。
所以只要她不動聲色除掉了皇甫憐波,姬耀天自然能和她在一起。
初聞自己要對一個公主下毒,朱斐心自然嚇得手足無措,可是皇甫沛又說,那毒藥可是千金難得,初時吃下肚並不會有事,可是只要三日一過,藥性便會發作,頃刻之間就能要人性命。
到時,公主除了她這盅藥膳,其余的東西也吃了不少,便是懷疑到她頭上也能開月兌。
于是熱切渴望離開二皇子的朱斐心被說服了,下定決心要來一試。
「你會服侍人嗎?」吟心輕蔑的抬眼斜睨著朱斐心,完全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就算會服侍,也只是在床榻之上吧!
「會的,會的!」為了能進去,朱斐心早放下自尊,朝吟心討好的笑著。
這樣的笑容吟心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想起了主子的吩咐,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只好答應放行。
「那……好吧。」
見吟心答應,朱斐心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等二皇子的計謀成功了,看你們怎麼跪在我面前討饒呢!
經過這段日子,朱斐心的心已被扭曲,但凡擋著她的人,她都不會有一絲絲心軟。
只要她能助二皇子成事,那麼別說尊貴榮寵,光是能夠伴在姬耀天的身邊,就讓她心滿意足了。
底下幾個宮人一字排開,皇甫沛連瞄都沒瞄她們一眼,專心提筆練字,直到那最後一筆勾勒完成,他這才停筆,順手接過貼身丫鬟遞過來的巾帕,擦了擦手,他這才將目光掃過去。
「你親眼看著他們把藥喝了?」
舅舅手底下的軍隊已經潛行到離京不到三百里處,本來還打算慢慢磨的他開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只是朱斐心,連父皇和皇甫威哪兒,他都已叫安插的人手讓他們服下毒藥。
原本他是不想用這樣危險的法子的。
當初之所以設計皇甫憐波離宮,便是想讓父皇傷心之余對皇甫威失望,然後慢慢將權力交到自己手中。
偏偏皇甫憐波不僅沒死,還帶著姬耀天回到了宮中,在言談之中暗示著知道了他的企圖,為免夜長夢多,他只能兵行險招。
等著他們三人毒發,京城危亂之際,他借口平亂讓舅舅的兵馬團團將京城圍住,再拿出遺詔一份,到時他便能名正言順的登基為皇了。
「是的,奴婢們皆親眼見著他們喝下湯藥。」
「嗯。」
既然都已經喝下了毒藥,那麼只要再等幾天,他的大計必然能成。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得意了起來。
被人壓在下頭的滋味並不好,當年先皇後雖然看起來待他如親生,可其實當娘的誰不偏心自己生的?
所以他若不為自己爭,那麼將來就只能做一輩子的閑散親王,那種日子他不要,他要坐上龍椅,大權在握!
「呸!」
吐盡最後一口穢物,皇甫憐波順手接過姬耀天遞來的毛巾,他則回頭將吟心和吟畫都揮退。
這兩個丫頭倒好,不過十幾天的光景,已經把姬耀天當成駙馬爺了?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瞪了姬耀天一眼,還以為他的長處只有賺錢,沒想到對于收攏人心也挺有一套的。
要不怎麼哄騙父皇和太子哥哥當著那些細作的面前,將那些有問題的毒湯給喝得一干二淨?
「你倒是挺悠哉的,毒害我毫不手軟,一點心疼都沒有。」
這語氣還是夾酸捻醋,听得姬耀天心情大悅。
他長手一撈,便將她撈到身側,細心地為她拂攏幾撮散發,親昵的姿態讓皇甫憐波忍不住紅了臉。
「讓你吃下毒藥膳我怎麼不心疼,這不急忙打發朱斐心走了嗎?」
唉,真是貪財貪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本來只想獨善其身賺金賺銀,再生他個十個八個孩子,為姬家開枝散葉,卻因為她卷進了這一場陰謀之中,不但得要出謀劃策,還要听她的酸言酸語,這買賣怎麼算都不劃算,可他卻甘之如始。
「你還好吧?要不我請太醫進來瞧瞧。」
「我沒事,先吃了解毒丹,又吐出那些東西,已經不礙事了,現在若是弄出太大的動靜,會讓二皇兄起疑的。」
「起疑便起疑,若非想要人贓俱獲,憑那個守城的禁衛還有小埃子的供詞,便能定他的罪。」姬耀天滿不在乎的道。對他來說,演完了今天個這場戲,便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不過就是收網。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還真應該感激皇甫沛的狼子野心,若不是他,他怎麼會遇上眼前這個尊貴萬分的公主呢?
皇甫憐波看著他,伸手拉過了他的大掌,把玩著他的十指,不斷的用自己的手指與之交纏,樂此不疲。
那夜他孤身前去謁見父皇的事,父皇已經告訴過她了。
因為他那置自己生死于度外的模樣感動了父皇,所以父皇決定重新調查姬家當年的謀逆之罪,甚至放心大膽的用了他的計謀,準備對二皇兄來個甕中捉鱉。
「終歸還是要證據確鑿才行。」
「嗯,听你的。」
大剌剌享受著軟玉溫香在抱,姬耀天又不是柳下惠,當然也想越雷池,可是一想到她剛剛才受到折騰,連忙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雖說不礙事,可終究不是好東西,必然也會傷些身子,你好好歇著吧!」皇甫憐波還戀戀不舍他寬厚的胸膛,索性整個人手腳並用的纏住他,不讓他離去。
看她完全沒個公主該有的模樣,令姬耀天忍不住地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