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務處發來通知,此次清明假期,自本周五放假至下周一。各位同學需要回家的在生活委員處登記。」剛下課班長就舉著手機對著做鳥獸狀散開的同學們報告。
可是班長,您的消息來得太遲了。一星期前她們就知道了假期規模,至于登記什麼的,她兩個如饑似渴的舍友今天一早就請假離開了,這會怕是在自家電視機前吃上晚飯了。徒留她一人原地悲傷,久久不能自愈。唉!
她一個人提了書包,離開教室。舍友可以不要,飯不能不吃。那誰說得好,民以食為天。總之免除了兩個舍友吃飯時火急火燎的催促以及對她剛吃完飯頓覺肚餓的鄙視,她覺得這頓飯她肯定能吃的極其歡暢。于是她讓阿姨給打了一個大份炸醬面加一碗稀飯再加一籠叉燒包。
一般感嘆著她這般吃食著實奢華了一些,一邊從容淡定優雅自如地吃完了最後一個包子。她打了個飽嗝後心滿意足提拉著包大搖大擺地走出食堂。「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從身邊走過的三三兩兩個同學邊走邊聊,這句詩倒是和今天的天氣十分應景。灰蒙蒙的天布滿了暗色的雲跟皺巴巴的臉一樣,動一動就要擠出淚來。
天色轉暗令她不得不想起自己晚上得一人獨處的淒涼處境,留意到周圍並沒熟人于是施施然抬起頭做45度仰望天空的悲傷姿態。這一望倒望見了這顆三層樓高的櫻花樹,彼時櫻花已經開得十分成熟了,一團一團的,粉的發白,當中又夾雜了幾片新綠的葉子,乍一看只覺清新怡人周身舒暢。她走近再仔細一看,只見雨水凝結的水珠搭在粉白的花瓣上一步三回頭硬是不願離開,這個纏綿糾結的樣子讓她瞬間聯想起來她那可憎的舍友今晨離她而去時宛如看見洪水猛獸的迫切,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般婉轉動人的櫻花,倒是另一向不怎麼拈花惹草的她駐足多看了兩眼。可惜那時的她不曾想到的是,這短短幾秒鐘時間里突然狂風大作,充滿了不詳的氣息。正在對櫻花的美貌感懷注目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站的方位正對男生寢室的側窗,所以當那一盆疑似種了仙人掌的花盆整好砸在她頭頂而雖不至于弱不禁風但也沒有鋼鐵之軀的她暈乎乎倒下的時候,她也只能稍微感嘆一句「紅顏禍水」了。
眼前一黑她陷入一片混沌失去了意識。
這一睡仿佛睡了半個世紀那麼久,再次醒來時她倒不覺得疼痛,反而感覺躺著渾身舒暢,難不成是那盆花正巧砸通了她的任督二脈?她想試試看體育課上老師教的太極八卦,興許能感受到傳說中的無盡的內力。可是抬手時她才發現哪里有手!不僅是手,身體全都沒有了!難不成是截肢了?可是考慮到截肢截到只剩頭的話人恐怕是沒辦法活下去她立馬就排除了這個假設。可惜的是人的眼楮看不見自己的臉啊,不然她想她還能進一步確認自己的臉還在不在。
雖說這張臉沒有傾國傾城,沒有大家閨秀,好吧也沒有小家碧玉,但是好歹還是她爹媽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這一點在她媽媽的諄諄教誨下已經深入她心,想到這里她覺得十分悲哀,居然連臉都丟了。這真是太丟臉了!
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是還能看得出這是一個荒掉的院子。如此說來,她覺得她的眼楮一定還在。她當機立斷決定一定堅定不移地發揮出眼楮的作用,首要的就是找到是誰拿花盆背後暗算傷了她。可是環顧四周,前面是一欄竹片圍成的矮籬笆,短竹片上沾滿了褐色的斑點,有的還有青苔,想必是年事已高。她轉向右邊,看到了一間破爛的土房,看樣子也是經歷了多年的風吹雨打,房頂的干茅草在風中凌亂,牆壁也坑坑窪窪地,從這邊望進去想必里面大概也是空落落沒人住的。她在轉一些,仰頭一看,頓覺氣血上涌。這顆不就是那天魅惑了她的櫻花樹嗎?
她橫眉冷對,仔細想想要不是當初這顆樹用美貌勾引了她,她也不至于失了心神被花盆砸到了。越想越氣憤,她對著那棵樹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說︰「美人蛇蠍!」唾沫倒是沒出來,這句話她清楚地听見了。聲音還是原來的聲音,這讓她稍微放下心來,因為這表示她耳朵也是好的。
「我不曾招惹你,你何必對著我這般辱罵?」
她听了分明,這個聲音輕輕柔柔,瓷糯而不嬌做,清爽而不凌厲,听起來是個美人。可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她心中疑惑,四處張望。
「你是在尋我?我便是你辱罵的櫻花樹。」
她倒抽一口涼氣,樹也會說話?
「我方才正假寐,這南園獨我一個常守,清冷了恁久,不曾想今日你也得道能與我做伴,可見你不曾理睬我,哪曾想看見我後竟出言不遜,這才出聲。你怎地不言語?」
「我我看不見你,也看不見自己。」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解釋說。
「想來你剛飛升,法力微弱,形體不全也屬正常。想我于混沌中沉睡了五百年才初具形體與思想,你區區一棵草有此造化也實在稀罕。」
她驚呆了,「一棵草?」
「何必訝然?我觀你渾身通透,尋常的草比不得。」
她本是人,何必跟草比。但是听這顆樹所說,好像也不是騙人的。難不成她真的變成了一棵草?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越嗎?她覺得自己愧對父母,為人女還沒能盡孝就穿了,穿就穿吧,穿成公主小姐也就罷了,怎的她穿就穿成了一棵草?眼下還是多打听點這個世界的消息吧。「敢問姐姐,這是何世?我初來乍到,全然不知。剛才口出狂言乃一時愚昧,多有得罪,望姐姐海涵。」她努力做出古人的溫文爾雅樣。
「我倒也不放在心上。你我均為修仙之妖,管他何世都是人間之事,于我們不相干的。我見你有慧根,約莫一天半天便能成形,潛心修個百二十載,便可來去自如。我喚做花枝。」
妖?妖也有名字的嗎?那她呢,在花枝眼里她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她要是堂堂正正跟她說她叫杜忘憂豈不是很古怪?想了一想她說︰「花枝姐姐這名字好生好听,敢問從何而來?」
這一問果然問對了。花枝沉默了少許,然後盈盈說起︰「故時南園曾住了一個人,好飲酒作詩。我初醒時他便對著我吟了句‘小園新種紅櫻樹,閑繞花枝便當游’,我心中歡喜,便取了花枝做名。」她的聲音滿是回憶,听來幽幽很有感懷。不過這個詩怎麼听了很是熟悉?杜忘憂雖顯疑惑,也沒有深思。但是此時若說自己喚作杜忘憂卻是萬萬不可了。
「草兒,我乏了。我去歇息了,若是有事,等我醒來再談。」
杜忘憂隨口答應了一聲,隨即長嘆一口氣。想那花枝年紀一大把還棲身櫻樹,想必法力也不怎麼強大。如今自己初來乍到,不過是附身草上的一個孤魂罷了,哪里來的慧根去修煉呢。難不成要困死老死在這棵草身上?杜忘憂看著籬笆外的小路,覺得未來實在太渺茫。更重要的是,昏睡了那麼久油鹽未進,穿越過來最強烈的感覺就是餓啊。況且如今行動受阻,即便不受阻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嘴在哪,就算有玉盤珍饈,無嘴可下啊。想到這里她是真的欲哭無淚了。
就這麼餓了一早上,杜忘憂就眼睜睜地看著太陽升起來,幾只蝴蝶從她眼前飄過去,鳥都不鳥她一下就飛去了花枝那里。果然萬物皆色啊。到了中午的時候花枝終于醒了,沉默了一早上的杜忘憂覺得是時候爆發了,于是對著櫻樹說︰「花枝姐姐,這里有沒有神仙啊?」
若是在現代,杜忘憂來這麼一句,絕對會遭到舍友的輪番鄙視。可是這是在古代。
「草兒,甚矣汝之不慧,我們修仙不就是為了做神仙嗎?」
這句話杜忘憂倒是听懂了,學《愚公移山》時愚公就是這樣說的,用現代漢語翻譯地通俗易懂一點就是說「你真的是傻到一定境界了啊」。這的確是在古代,可是還是逃月兌不了被鄙視的命運。
「我是說要是有神仙,那神仙能不能把我們變成人啊?」杜忘憂急急解釋。
「草兒何以要做人?且不說人無法久居于世,那七情六欲也煩擾地緊。」
杜忘憂覺得奇怪,听花枝這樣說,就好像她做過人一樣。但是見花枝似乎有些不耐,便閉了嘴不再問。花枝也不再說話,杜忘憂只當她在修煉了。雖然花枝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但是杜忘憂還是覺得略有不適。她覺得,做人時雖然她那兩個舍友人又傻又壞,可是她從未嫌棄過他們什麼。可是如今做了一棵草,不過是一棵好看點的櫻花樹也隨意對她大呼小叫的。話雖然不過激,但是語氣里滿是優越感,這點是無論如何忽略不掉的。想我堂堂一高智商高級動物,難道還比不上一節草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