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給臉不要臉。非要逼我把話說絕,扒下你的面皮才肯死心。」葉恆冷笑,看著凌芸的目光,帶著七分怨恨,三分自厭。
這個可惡的女人,明明就是她貪圖富貴,對落難未婚夫見死不救,卻還敢在父母面前擺出一副「受害者」的角色,害得父母總是為了她痛罵自己。
不過這樣也好,如今總算撕下她的面皮來,看她以後還有何面目在父母面前扮柔,搏同情。
凌芸深吸口氣,葉恆的話,如利箭一般,根根直刺心窩,刺得她心窩子像刀絞一般疼痛,她數度咽下快要嘴邊的話,最終滿肚子的解釋,全化作一聲哀涼頑艷的淺笑。
「既然葉大公子如此注重婦人貞德,當初又為何來聘娶我?主動聘娶了我,又給安上這麼些罪名。葉恆,你不喜爹娘給你選的婚事就明說,又如何把罪過都推在我身上?虧世人還夸你年少老成,心胸開闊,光明磊落,果真傳聞盡是名不副實。」
如果真是心胸開闊光明磊落之人,又如何總是把她當年與王家的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拿出來攻伐?
葉恆氣得額上青筋暴露,卻又不知如何反駁。他一直知道這凌氏嘴才了得,每每開了頭,都是他詞窮告終。屢試不爽。
「牙尖嘴利,伶牙俐齒。你這樣又豈對得住你死去的王之介?」
凌芸沉默了下,說︰「之介都已經死了,你要我怎麼做?以死殉情麼?呵,我沒世子爺想像中的貞烈。為了一個男人,就棄生我養我的父母而去,對父母而言,何其不公。」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眶里滴落。
她有一千個一萬個改嫁的理由,可在世人心里,她的名聲已經有了污點,再也洗不掉了。而在葉恆眼里,她更是千夫所指了。可是,誰能又明白她的苦楚?之介是死了,她就非得殉情才能視為貞節?
連律法都規定,未嫁女在定婚夫亡故或徒刑或逃亡自可解除婚約,像她這樣遭遇的人,京里也並不在少數,人家依然能嫁人,依然能生兒育女,主持中饋,為什麼她就不成?
「既然世子爺已認定我罪該萬死,妾身不想自辯,亦無法辯駁什麼。若是世子爺覺得娶了我這樣的妻子有違道德,那妾身自願下堂。恭請世子爺另聘婚嫁,互不干涉。」
凌芸冷然鏗鏘地甩出這句話,就側過身去,不再看葉恆半眼。
兩年的時光都沒能挽回自己在這男人心目中的惡劣印像,她也該死心了。
葉恆怒及反笑,「你敢威脅我?」他眯起雙眼。
「不是威脅,而是陳述事實。」凌芸冷淡地說,「橫豎世子爺都瞧不起我,我也不想厚著臉皮再佔著葉家少夫人的位置。世子爺覺得呢?」
這下子輪到葉恆吃驚了,這個女人分明就是貪圖虛榮,見高踩低之人,她當真狠得下心舍棄葉家少夫人這個身份?
……
到了護國寺後,葉恆索生跳下車,根本不過問車內的凌芸。
黃媽媽心里又酸又苦,忍著內心的不平,對駕車的車夫說︰「少夫人只習慣了我們的服侍。」
車夫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側到一旁,等凌芸下了車後,這才把車駕到另一邊去。
凌芸下了車後,披上鐵繡紅色的錦絨披氅,又去前邊的車子里扶陳氏。
陳氏拒絕了張氏的攙扶,親手挽著凌芸的手,說︰「手怎麼這麼冰涼?湯婆子又忘記帶了?」
凌芸說︰「我不冷的。」她親手接過一個婆子手上的披氅,給陳氏披上,並為她系上領帶。然後再與陳氏一道進入寺里。
由于皇帝信奉佛道,所以民間信佛的人也非常多,京里各勛貴之家,沒有不信佛的,這日里,寺里的香客如熾,陳氏也發現了好些熟悉的熟人,等上完香後,就去與幾個熟識的女眷說話去了。
凌芸趁陳氏與熟人聊天的時候,對陳氏說要再去拜拜其他菩薩,陳氏哪有不同意的,「去吧,求菩薩多多保估咱們家,也讓你早早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凌芸故作害羞,低垂著頭去了。
她穿過大雄寶殿,熟門熟路地來到地藏殿。這兒供奉著好些靈位,她在其中一排靈位前停下,上了香,默默地念了幾句後,又給燃了長明燈,捐了些功德錢,這才轉身離去。
走出大殿時,遇上一個小沙彌,低聲道︰「女施主請留步,這兒有封書信,是普法大師要小僧轉交給女施主的。」
凌芸怔了怔,道了謝,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張泛著淡乳色的紙箋,上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小字︰「緣來緣去緣如水,花開花落終成空,情深情滅情似醉,月圓月缺照寒松。人逝,緣淡,情無。莫強求,莫回頭,緣盡情無,自求他處去,另結情緣,桃花方能依舊。」
凌芸細細讀了一遍,不解其意,又細細品味了一遍,心里沉沉的,她抬頭,小沙彌卻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