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旭堯!晉旭堯!」
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經染紅了晉旭堯的整個背部,寧凱手足無措地抱著他,鮮血沾滿了他的雙手。
「沒、沒事,找輛車,我們、去車站。」強忍著背後火辣辣的疼痛,晉旭堯掙扎著站了起來。
「你流這麼多血,先去醫院!」寧凱想都不想就駁回了小孩的話。
「不!一刻都不能耽誤,馬上去寧州市,那里有人接應!」
晉旭堯抓著寧凱的雙臂,眼中有不容置喙的堅定,可寧凱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著他的傷不管。
兩人僵持了一會互不讓步,最後眼見一輛出租車經過,寧凱二話不說就攔了下來讓司機開到了就近的小診所。
寧凱沉著臉家長威嚴十足,壓根不給晉旭堯開口的機會,最後他也只能妥協了。可真當診所里的年輕醫生月兌下了晉旭堯的外套時,寧凱強作鎮定的偽裝一下子就崩潰了,原本光滑緊實的背部皮膚幾乎被那道傷口斜著一分為二,刀口很寬也很深,里面鮮紅的肉都翻了出來,血液跟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不住地往下流著,沒一會就連晉旭堯站的大理石地板都沾上了血跡。
「這傷口太深了,我只能幫你消消毒然後打幾針,你們還是去大醫院留院觀察幾天。」
這醫生看著年紀不大,做事到是極認真的,手腳也麻利,在寧凱的幫忙下不到二十分鐘就做好了消毒、打針、包扎等一系列動作。
「嗯,知道了。」
晉旭堯嘴冷冷地上應著,但寧凱知道他肯定不會去醫院,踏出診所的門後,他們將直奔寧城。這個十八歲的孩子即使在消毒水抹到傷口時也不過緊抿雙唇默默忍受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用自己的雙手抱著寧凱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寧凱從未像此刻一樣心疼過這個孩子,整個過程中他都不停地撫模著晉旭堯並不柔軟的頭發,企圖減輕他的痛苦。
開往寧城的火車上,寧凱靠窗而坐,把晉旭堯的頭枕在自己肩上。小孩已經比自己高出了一截了,這個動作做起來也不像之前那麼舒服,但他現在額頭燒得滾燙,意識也有些模糊不清,寧凱只好用這個動作讓他睡得稍微舒服些。
即使不是人流高峰期,這班火車上也是座無虛席,怕節外生枝,寧凱還買了棒球帽給晉旭堯戴上。
「嗯……」
晉旭堯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傷口引起的發炎最終還是導致了他的高熱。他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寧凱立刻低頭在他耳邊問︰「小孩,想喝水嗎?」
對方搖了搖頭,大約只是覺得睡得不太舒服,于是又往寧凱身上蹭了蹭。寧凱從未見過他這種近似撒嬌的舉動,像一只還沒斷女乃的小豹子,不由得笑了笑模了模他的頭,然後把身子往上挪了挪,直接把晉旭堯的頭按在自己懷里抱著他。
「這樣行麼?」
大概是終于覺得舒服了,晉旭堯嗓子里咕嚕了一聲就昏睡了過去,隨後寧凱又把帽子蓋在他的臉上,為他遮住光線。
下車的時候,不知是因為四個鐘頭的睡眠還是吃下的退燒藥和消炎藥,晉旭堯的精神終于好了點,走出車站的時候,他往四周環視了一眼,片刻之後,終于鎖定了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看上去利落干練的中年女性。
他朝她靠近,而對方也在打量著他。
「晉旭堯?」
這位女性妝容精致,雖然掩飾不去眼角的魚尾紋和略微下垂的嘴角,但讓她看上去容光煥發,一雙明眸更是精光四射,給人無形的壓迫感。從那雙紅唇里吐出來的字擲地有聲,清亮有力,寧凱不得不猜測起這位女士的職業來。
晉旭堯點了點頭,他臉上的紅潮退下去了些,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非常疲憊,他張開發白的嘴唇啞啞地喊了一聲︰「虞姨。」
這稱呼讓一旁的寧凱驚了一下,他疑惑地對比著兩人的容貌,發現很難找出一絲相近的地方,而且之前也沒听說過晉旭堯還有個姑姑啊?他母親喬媚不是獨生女麼?
當他們在這女士的家中安頓好後,晉旭堯才為他解開了疑惑。
「什麼?這是你外公的同父異母的哥哥的女兒?」這關系也太復雜了吧!
喬虞現年45歲,是喬孟山同父異母的大哥喬奉山唯一的女兒,但是喬家倆兄弟並不親厚,少年時代便各奔一方幾乎沒有來往,所以除了喬孟山自己,將勝內部沒有一個人知道這門親戚的存在。
「嗯,她是一個很有名望的律師,而且擅長打遺產糾結的官司,外公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在臨終前暗中找到了她。」
「那她會跟你回a市?」
「嗯。我外公知道晉雷肯定會對保管遺囑的律師下毒手,所以遺囑一式二份,另一份就在姑姑的手上。a市的陳律師本來負責這件事的,但是在我外公去世後一年,全家出去旅游的時候,汽車突然爆炸,車上無一生還。」
「晉雷這個王八蛋龜孫子!」
寧凱氣得拍腿大罵,晉雷這種為了財富泯滅天性六親不認的人他還真是頭一回見,再想到晉旭堯從小到大遭受的待遇和他現在身上的傷,他真是氣得渾身發顫。不過隨即又發覺自己這話有些不對——
「哎,我沒罵你是龜孫兒子啊。」
晉旭堯笑了笑,在他心中,晉雷早就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和他,遲早有一方會死在對方的手上。
「當年我外公還留下了邢竟、梁乘風、劉正濤三位長老輔佐我,其中梁爺爺最為耿直,在周欣怡進我家的時候把晉雷大罵了一頓,幾個月後全家死于非命,包括一雙兒女還有他的小孫子,他自己身上被捅了二十多刀。」
晉旭堯眼中有隱忍多年的怒火,強烈的恨意讓他難以抑制地握緊了雙拳,「劉正濤早就投靠了晉雷,只有邢竟審時度勢知道自己再留在國內就是下一個梁乘風,于是全家出走美國,直到最近一年才聯系到我。」
寧凱沉默了,這種豪門恩怨他只在電視上看過,沒想到現實比連續劇更加殘酷百倍,登上權力巔峰的每一步都是由鮮血鋪路、人頭為階。他不禁想起了上一世,16歲的晉旭堯就死在他的面前,而那些行凶的人們卻終于達成了自己的美夢,踩著別人的尸體成為了一方霸主。
想到這里,寧凱就懊惱地恨不能給自己當頭一棒,怎麼就見錢眼開讓一條經受了無數折磨苦痛的年輕生命隕落在自己眼前?好在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讓李景輝給了自己一刀,回來挽救自己犯下的錯誤。
看寧凱憤怒和悔恨交織的表情,晉旭堯以為他是在同情自己的遭遇,于是握了握他的手想寬慰他︰「沒事,都過……」
「旭哥哥~~~~~~~~~~~~」
話說到一半,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了過來,兩人轉頭望向門邊,就看見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明媚女孩站在門口,正睜大了眼楮充滿好奇地打量他們。
「哎喲,你們還不認識我吧,我是花棲落,我媽是喬虞。你們哪個是我表哥啊?」
少女扎著一個大馬尾,笑得一臉燦爛,眼前的兩個年輕男人風格迥異,但一樣的帥氣出眾,讓她不由得眼前一亮,立刻把學校里那些號稱白馬王子的校草都踢到一邊去了。
原來是喬虞的女兒,剛才晉旭堯說喬虞離婚多年,身邊只有一個前夫的女兒,姓花,原來就是這個小丫頭片子啊,長得倒是跟喬虞挺像,就是沒有媽媽身上的那份精明干練,反而是一副純真活潑的模樣。
寧凱沖她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晉旭堯。
「你好,旭哥哥!」少女走到晉旭堯面前,友好地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我是你表妹花棲落。」
晉旭堯沒有遞上自己的手,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好」。
氣氛有些尷尬,花棲落的手還停在面前,笑容僵在臉上,晉旭堯的冷漠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寧凱看這樣子就知道晉旭堯的「厭女癥」又犯了,兩人相處了近兩年,他早就看出來晉旭堯不喜歡女人,而且只要是是個雌的,他都退避三舍,更別提讓他踫對方的皮膚了。
「你好你好!」為了化解尷尬,他握住了少女的手,友好地打了個招呼,「我是寧凱,你哥的朋友,這段時間打擾了。」
寧凱本身就長得白淨俊朗,一笑起來更是風采卓然,少女的郁悶心情立刻被這陽光般的笑容驅散了,高高興興地同他聊了起來。為了哄好這小女孩,寧凱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和三粗不爛之舌逗弄她,讓花棲落頓時對他好感倍增。
可一旁的晉旭堯早在寧凱的手踫到少女的時候就皺起了眉頭,看他們跟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攀談著,尤其是寧凱還一直陪著笑臉,他的臉早就黑得跟鍋底似的了。
「寧凱。」
「嗯?」突然被打斷的寧凱轉頭看向他,發現他一臉不快,于是就問道,「怎麼了?又疼了麼?」
「我要洗澡,進來幫我擦背換藥。」
冷冷地留下一句話,晉旭堯便起身走進了房間的浴室,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自己的表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