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十五回︰紫玉釵斜燈影背

作者 ︰ 松窗棋罷

()一切順著史書的描述前行,到了二月十三那日,側福晉李椒薏臨盆,四阿哥甚為歡喜,取名弘時,是為第三子。闔府行賞,我的且尤為厚重,也借機提出出府拜沈宛為師,學習詩詞刺繡,意外竟得到烏拉那拉氏的應允。

終于得到想要的半分自由,欣喜之余,另一個問題也日漸浮出水面,只因常去沈府,與安昭見面次數漸增。見我出現的欣喜,被我打趣的無措,偷瞄被窺見的赧然,情竇初開的少年,有著前世絕跡的青澀與干淨,無一不挑撥著我的神經,我想我也是喜歡他的,或許比之更甚,只是所有情緒在穿越帶來的誘惑前不攻自破,他殷殷期盼,情意脈脈的眼神于我而言更是另一種煎熬與折磨,對于他藏掖的情意,我也只能當作不知,只是平日的行動舉止卻開始有了刻意的躲閃,自己的憂心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時間飛逝,過了陽春,很快便瀕臨夏至,我本身是平順非常,只可惜四阿哥府內嫡子弘暉因一場水痘之疾病逝而去,烏拉那拉氏受此重創,身弱體怯連日來纏綿病榻,這幾日卻著我過去,只說四阿哥近日來心緒不定,命我多去慰勸,我對她這樣怪異的安排雖不解其意,考慮到日後的籌謀,自然不願放過這個與四阿哥親近的良機,便欣然應下。

或許得了烏拉那拉氏的吩咐,院前的小廝爽利的放了行,我福身道了謝,只帶弄巧尾後跟隨,攬著裙角緩緩的踏進書房所在的健柏院。

入門便是曲折蜿蜒的青石游廊,我埋頭提裙拾階而下,階下是襲地而鋪的石子漫成的丈尺寬的甬道,錯落有致的嵌土鵝卵石,白水縐布包底的雲頭薄地繡花鞋踩上去,有酥麻的愜意直抵腳板,我緩步而行,卻也不忘偷眼四處打量,暗自驚嘆,好一個避世的幽靜雅致的所在!!!

甬道一側種植的是高聳入雲的青翠松柏,繁茂的枝枝葉葉拂檐繞砌,另一側則是大株的梨木花兼著芭蕉,就著半落的夕陽廓下的陰陰郁郁的涼薄倒與四阿哥素日面上的神情相益成彰。

盡頭處便是帶著暖閣偏房的一明兩暗的書房,書房窗戶正對的院落的一隅有上百株翠竹遮映,清風微微吹過,合著開溝尺許的一派小泉的流水聲,在這空寂的庭院中叮咚作響,我一時怔住,腦海中莫名的浮出一句詩來︰寶鼎茶閑煙尚綠,松窗棋罷指猶涼。

「小姐怎麼停住了?」弄巧尾隨我身後催促一聲,挑眉看了一眼四處,輕聲喃喃的抱怨,「這院內冷寂寂死沉沉的,哪里有什麼好看的!!!」。

我瞬時便收了感慨的心思,回神微微一笑,正待答話,卻見自房門簾幕處拐出一眉目清秀的門童來,形容緊張的作著手勢示意我們不要出聲,我歉意的一笑,步履輕盈的走至他跟前,他輕聲的做了通報,才打簾任我探進。

偏房暖閣內都是合著地步打就得床幾依案,榻幾小案也多是攤開半合的書本。我緩步拐進里間,四阿哥正一身家常裝扮,眉頭緊蹙埋首在書桌前,對門童通報置若罔聞,佇立在雕花小門處,我也不敢妄動,只是挑眉不住的四處打量。

內室除了一側的窗戶,剩下的三處牆面皆是余出半尺上等的紫檀木,鑿成了雕空玲瓏的書架,涂設簡單的幾幅雕鏤銷金嵌寶的「梅蘭竹菊」君子圖,「歲寒三友」,多半是筆跡剛勁,沉穩的書法行楷及名人發帖,而山水人物,翎毛花卉,懸瓶等諸玩物皆無,書架上雕刻精致的各式各樣的半扇蕉葉台階槽子,用來藏書處,置鼎處,供花設瓶處,安放筆硯處,擺設盆景處,如今全然是堆放整齊的琳瑯滿目的書籍,我悄聲上前,隨意的順著高低幾本探手撫去,捻撥手中竟無半點細塵灰漬可言,我心下駭然,對他的涉獵甚廣頗為折服,頓時乖巧的立于一側,再不敢對眼前的男人有絲毫的輕視。

被晾了約莫半個時辰,我頓感無趣,加之窗外的天色也有了幾分深沉,便再也沉不住氣,咬著牙關,蹙眉輕步踏向漢白玉瓖面的紫檀木大理石書案。見他神色沉郁,我不禁探頭看去,讓他眉頭緊鎖不過是道幾何題,看他寫寫畫畫頗不得法,一時不免技癢。一條輔助線,一個勾股定理,一對相似三角形,外加函數的最值,我只寥寥數言,他便通的透徹,宛自陷入沉思。

他身上略帶薄荷清涼的淺淺佛香在鼻尖縈繞,我偷眼打量,膚色如同浸在冰水中的白玉般,是帶著清冷的白,長睫微卷,側面更是面如刀削般深刻,或是基于近來連串意外,微帶憔悴的唇角冒出零星青荏胡須,突然覺得眼前埋首沉思的,並不是歷史上赫赫有名,暴虐多疑的雍正王,不過一個26歲,讓我垂涎欲滴的漂亮男人。

正痴迷之際,津津瞄得起勁,不防他也突然抬眸看來,剛好與我打個對望,嚇得我慌忙轉移視線。他已是擱了筆,收了恍惚的視線,回眸定了神。

我見此忙後退一步行了福禮,直直立于寬闊的書案前,帶著殷殷示好,垂頭湛湛笑道︰「奴才新近釀了酒,不知三日後貝勒爺可否賞臉嘗嘗,也讓我好做改進」,說罷又向他稟明了詳細緣由。

十三告訴我,先前四阿哥失眠遺夢,剛好遇著西藏進京的班禪送了一壇名為纏夢的青稞酒,效果頗佳。遺憾的是班禪在回藏途中高壽離世,只遺下一記藥方,「纏夢」酒成了與夢境唯一的牽連,我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日日跟隨驚鴻學習釀酒,只願釀出夢中的味道,找尋讓我穿越回去的契機。

「看那日的情景吧,如果得閑也可!!!」,他身子傾斜在書桌上,微微露出疲倦之意,長睫下垂的半闔著眼,撫上眉心輕輕的揉捏,沉聲作答。

我忙點頭應是,垂手待立不再出聲,讓他面生疲色的詳細緣由我已是耳熟能詳。嫡子弘暉年僅8歲,五月請的痘神娘娘,月底本已漸愈,不想長女懷格的一碗人參雞湯做了發物,病勢再次席卷,來勢凶猛六月初六不到便離世了。清時因罹患天花水痘病死並不少見,只弘暉這例多了一碗雞湯變得不同尋常。側福晉李椒薏進府至今共育有三子一女,除一早逝,余下為懷格,弘昀,弘時。

側福晉身份並不落魄,父兄皆是朝中能臣,若日後烏喇那拉氏無所出,嫡長子弘暉病死,弘昀便做了長,這府中世子無人能及他地位。

如此猜想,弘暉的死似是妻妾爭寵的產物,只仔細推敲便知不妥,兩人皆是昔年秀女中的佼佼者,遠有比之高明的爭寵方法。直到得知二女父親各司其主,一是老八的極力追捧者,一是太子的得力門生,我才瞧出端倪,四阿哥似乎再次成為兩黨權勢傾軋的波及者,這般看來,他日後登極對兩黨的暴虐打擊,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

「你若是無事,便下去吧!!!」,他收了放松的架勢,重又握起身前的書卷挺直了身子,拾了擱置在銀鎏金簪花紫金硯台上的青玉毛筆,提筆疾書,卻是頭也不抬的低聲向我吩咐。

「既然如此,那我屆時再著人前來叨擾!!!」,我欠身行禮拜退,扭身經過身側一人高的朱紅金漆底座的靈芝蟠花燭台旁頓首止住,輕聲踏前一步,墊腳取了其上清澈的琉璃罩,模索著撥了頭上的一支累絲瓖紫玉的鎏金銀簪子剔亮燭芯,只待燭火跳躍閃爍著漸漸強烈,才側身回眸去看灑在他書案上的光線是否合度。

卻不料他額頭輕抬,目光傾瀉如月色正緊緊的鎖在我身上,幽深的眸底有莫名的情愫涌動,我心頭陡然一驚,倏然的收了視線,強作神態自若的回身,吹去簪尖挑上的燭灰,斜斜插入發間,伶俐的攏了燈罩,這才正身垂眸笑著解釋道︰「這房內光線昏暗,貝勒爺公事又忙碌,燭火若是不亮,只怕更會是傷神傷眼,事倍功半了!!!」

「你倒是費心了!!!」,他似是而非的揚唇輕贊一聲,抬起看向我的眼眸中有探究,有思慮,有遲疑等諸多情緒復雜的我也懶得細究,只是面上顯而易見的懷疑惹得我心中不喜,卻也是不屑解釋,我懶散的提眸一笑,畢恭畢敬的掩去情緒行了退禮,卻也不待他作答,躬身輕步離去。

外間天空已是暮色深垂,院內廊中的白玉翡翠琉璃燈亦是燃上,一片燈火通明。向替我打簾的書童道了謝,攜弄巧離開,剛踏出健柏院門,卻見縴雲提著羊角風燈垂手側立,看見我們,忙笑著迎上來道︰「小姐怎麼去了這麼許久?」

我垂眸斂去一臉的倦色,頷首輕笑,「廢了這麼多周折,也算是妥了吧,就只等三日之後了!!!」,只是屆時情景如何,釀酒的成功與否與我的穿越又有何關系,我也是茫然困頓拿捏不住,一時之間邁起的步子便有些沉重。我腦中雜緒紛呈,四阿哥清亮如玉的目光時時翻滾,細究之下便不免有些悒燥。

縴雲,弄巧想必也看出了我的思慮重重,看我有些懶懶的不願多說,雖說疑惑卻也不敢細問。三人便這樣默然沉寂的走著回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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