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二十回︰不識情深生嫌隙

作者 ︰ 松窗棋罷

()他聲帶含糊的輕唔一聲,撇過臉不敢看我,伶俐的拆了手側的包袱,將其內包裹的一套簇新的白藕絲對襟仙裳,紫鵑翠紋裙展開在床,垂眸忐忑的道︰「我不識你慣常的尺寸,只是比對沈府中與你身形相當的丫鬟,你看看可是合適?」,待臉色平復,又指了指其中的那雙紅鴛鳳嘴貢緞闊口軟底繡花鞋,婉婉的勸道︰「你腳上有傷,便換了這雙平底鞋吧,走路才更舒適些!!!我喚了沈府的兩個丫鬟在樓下候著,屆時讓她們隨同小轎送你回府,也省的旁人起疑!!」。

我鼻尖一溫,有無盡的暖意自心尖升騰直達五髒肺腑,垂頭斂下翻騰的滾滾情緒,才抬眸湛湛的笑著看他︰「你這樣為我考慮的事無巨細,倒叫我不知該如何謝你了」,看他宛自戀戀不舍的緊攥著我的手,似是連羞赧都忘了,我不免有了些許悸動,也不知下次何時能再見,只是抿唇笑著安撫承諾道︰「你只管放心,待我這腳傷好了,便借口到宛姨府上長住,若成了咱們便可時時見面了!!」。

「恩,四爺府內不比尋常,你自己也要當心,若有什麼不妥,亦別忘知會我」,他留戀的瞄一眼我,見我溫順的點頭應是,也不再耽擱踟躕,捧了銅盆任我洗面綰發,只待收拾妥帖,這才遣人喊了沈府丫鬟攙我下樓,自己卻已是早早的躲開。

沈府的軟呢小轎行的飛快,不及片刻便拐至四阿哥府後的小巷內,從二角偏門入府,在素日慣常停轎處止住。縴雲,弄巧早已是守候多時,見是我忙上前替過沈府丫髻攙我下轎,打賞了轎夫,丫鬟任他們離開。

我見她二人面色憔悴蒼白,眼角青暈橫生,顯然是一夜未睡,不免心生愧疚,忙笑道︰「也怪我昨日使性子下轎步行,白白讓你們替我擔心一夜!!!」。

「小姐以後想必再也不敢肆意妄為了吧」,縴雲搖頭苦笑著戲謔,眸子里有莫名的情緒涌過,「卻也是我們失職,竟把沈府這麼大的去處給忘了」。

正說著,卻見從府正門的方向拐來一青頂方轎直直行來,四阿哥的隨侍小廝跟隨在旁,我和縴雲她們避閃不及,只得在側垂首等候,轎身穩住傾斜,小廝上前打簾,四阿哥提著袍腳垂眸下轎,冷漠的視線上揚掃過我時輕微一頓,狹長冷清的眸子中有焦慮,有悵然,有失落,有疲倦紛涌而至,其內微不可察的內疚只看得我心中警鈴大作,頓時便有不好的念頭浮現在腦間。

作勢免了我們行禮,他略微憐惜的瞥一眼我的傷腳,疲倦嘶啞的嗓音有著淡淡的薄慍,「怎麼傷成這樣還要攙著!!!」,輕斥一句,亦不忘側頭對著身旁的小廝冷聲吩咐道︰「去找人抬條藤屜子春凳過來送她回院!!」。

小廝低應一聲,快步離去,我忙出聲道謝,他已是頭也不回的負手大步離開。

有御醫看到安昭贈與的傷藥贊不絕口,開了湯藥只囑咐我安心養病。日日擔心會前來尋釁滋事的九阿哥一時之間也是毫無訊信,或許是在他那場七夕的試探中我僥幸過了關。手腳被困,我性子也漸漸安穩起來,對四阿哥那日復雜異常的神情撇去不理,只是心中若有若無的想法緩緩形成,直到幾日之後我翹著傷腳在廊檐下,看著夏末的日光打發無聊,恰逢十三阿哥前來探看慰問,一切的底細才慢慢展開。

縴雲捧了寶石藍白霏織絲鋪就的軟椅便施禮退下,十三阿哥面上帶笑撩袍落座,慵懶的伸了腳上的蓮青緞面紅底百花朝靴搭在身側的檐欄上,一臉的幸災樂禍。

「哎呀,能逗得十三爺如此開懷,奴才的這皮肉之苦只怕也值了」,我懶散的橫他一眼,捏了手中的宮綢團扇遮了臉,語聲嬌俏的笑著嚷道。

「你這樣說,可就讓我沒有立足之地了」,他不以為然的挑眉戲謔回答,自袖兜中取了一明黃宮綢做塞的纏枝牡丹彩繪的白瓷瓶探身擱在我面前的檐欄上,「我是特意為你送了傷藥來」。

「有勞十三爺掛念我」,我提了扇子悠悠的扇了幾扇,半真半假的出聲溫言道謝,閑聊了幾句,我話頭一轉卻是私語低聲問他,「七夕那日宮里可是有事?我看四爺這幾日神色很是疲倦!!」

他淡淡一哂,連挑起的眉角都生生帶出了不屑,「有灑掃的小廝在淳答應的宮中撿到了九哥的繡香囊,皇阿瑪大怒,罰了他半月的禁足,他想必一時是難以月兌身」。

他話語微帶安撫,對我的問話沒有絲毫的疑慮,顯然對我那日的遭遇已是了然于胸,我心緒一轉,緩緩的苦澀漫上心頭,遮了宮扇將臉上的情緒全然掩去,依舊懶散的就著詩詞與他聊著平常,直到透過扇縫窺到他眸光微闔,神情分外的輕松,猝不及防之下突然出聲問他,「四爺對七夕奴才的反應可還滿意麼?」

他吃驚之下臉上的情緒來不及遮擋,隨著驚愕,詫異,內疚,愧謙,自責的一一浮現,猶如森然鋒利的冰稜只刺得我心冷如鐵,我緊捏著青玉扇柄的指尖毫無半點血色,看著夏末冰涼沁心的微風吹亂了我未綰的發絲宛自陷入默然,一時之間從未有過如此的無助屈辱和不堪,心中氤氳的對四阿哥唯一零星的好感也全然消殆。

「無情最是帝王家」,以為自己唯一可以仰仗依靠之人,原來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我所謂的感性和自作聰明全然成了一場笑話,史書上對他的殘暴多疑的描寫豈會毫無由頭,我又怎麼會傻到以為他對我有幾分和顏悅色就是消了猜忌?細想之下,七夕那晚所有兜繞的不解和疑惑,意外和巧合全部都迎刃而解。

我悵然的揚了揚眉,一貫的垂下額頭不願看他,唇角驟然噙起一抹森然的笑意,不疾不徐的冷聲道︰「若當時九爺離去之後,奴才不是貿然離開而是原地等候,想必此時的奴才早已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吧,又何來在此嗟嘆四爺好縝密的心思呢!!!」。

「你怎麼對四哥有如此偏見」,他瞬間收了懶散的姿態,身子前傾微微不解的看著我,臉上的驚愕不像作偽,唇角幾經張合,俊朗的面上有些微的苦澀和惋惜飛逝而過,「我真是替他不值!!!」。

「不值?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呵呵而笑,不置可否的冷然點頭,側頭看向他的眼神已帶上了少見的犀利,「十三爺跟隨四爺數十年,可敢朗朗利利的對奴才說一句,奴才今日所想的全然都有失偏頗!!!」。

他驀地一怔,清亮的眸子緩緩的便黯然下來,側過頭不去看我,悵然的嗟嘆一聲,低聲無奈的勸道︰「誰想到會牽扯出這樣的誤會呢,若知今日情景兒,我更應該早早攔下才是!!!」,他面上慚愧雲集,將責任獨自攬下,連語氣都軟了三分。

我滿腔的怨忿頓時不忍發作,只恨恨的瞪他一眼,頹然的長嘆口氣,握著宮扇半真半假的對著他作揖笑道︰「只是求十三爺莫要像四爺一般,白白踐踏奴才的一腔赤誠才好!!!」。

「四哥已是兵敗街亭了,我哪里還敢重蹈他的覆轍」,他似笑非笑,一句話說的不倫不類,只是面上的神情推心置月復的異常誠懇,使我的心中不適漸減。

很快的撇過四阿哥帶來的不暢,我本和十三脾性相對,重拾其他話題,不覺相談甚歡,直到有小廝來催,他才起身離開。

見他快步離去,我斂下眉目,默然陷入沉思,自此才意識到目前處境並不樂觀,四阿哥猜忌未消,九阿哥亦在側虎視眈眈。無意想起安昭,不免懊悔那日對他的悸動挑撥,太早袒露了心聲。我自己深陷泥淖尚不能自清,又何必要拖他下水呢!!!性命都難以保全,所謂的情愛痴怨一個不慎都會成了彼此的掣肘之物,我那剛泛出的唯一零星的情感心思便又縮了回去,悻悻的看著檐外的天,我喊了一聲縴雲,似是自言自語的道︰「天壓得這麼低,想必是,要下雨了吧!!!」。

時間飛逝,如同白駒過隙,夏末秋初,冬去春來,第二個年頭轉眼臨至,穿越回去的心願並未隨著纏夢的釀就實現,心思漸疲,既是已成奢望,失望之余也開始籌謀規劃著手古代的生活。

安昭托人送來的暗訴衷腸的私信,我只是偷偷收藏著,時不時在無人處取出翻閱,以慰藉我那空曠曠的心思,卻沒有回過只言片語,我雖對他有情,只是想到如今錯亂復雜的身份便不免有些踟躇徘徊。對于四阿哥我更是漸漸冷淡下來,他是生殺予奪,大權在握的皇冑貴嗣,多疑猜忌,陰謀算計歷來是運籌在握,我長久寄身于他,也終究不是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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