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二十二回︰私語相許老長干

作者 ︰ 松窗棋罷

()說起和他相識倒是坎坷崎嶇,三月的一日正午我和瞻毓在去往沈府的路上,在府門斜前的小巷胡同口,途遇阿靈阿之子阿爾松阿攬著一美貌少年,語帶猥瑣狎戲。

連恐帶嚇騙走了阿爾松阿才知,這個初見就被我驚為天人尚未及笄的優伶,便是眾人口中,姿色連瞻毓都要遜上三分的霜遲。豢養孌童被清人引為風流,競相追捧,他這般俊美無儔的相貌,又出身梨園,處境並不好過,尤其是風流成性的九阿哥胤更是出了名的好男風。

「最近怎麼,九阿哥可又煩人請你看台麼?」我提裙臨他身側坐下,終是壓抑不住的低聲細問。

「來過兩三次,班主是以十三爺搪塞了過去!!!」他面上一紅,眼神帶了一絲感激,稚女敕的臉上浮出委曲求全之意。

我心下不忍,轉過視線不敢再去看他,輕聲細語的安慰道︰「這就好,縱被當做十三爺的相好,也好過得他褻瀆。我央了十三爺,逢你看台多去捧場」。

他喊了聲姐姐,抿緊雙唇,長睫閉合,清澈秀麗的眸中卻滾下淚來,我鼻中一酸,忙以絹替他拭去淚珠,撫上他削瘦單薄的肩頭,低聲細語安撫,清朝優伶的地位連妓子尚且不如,是一旦踏入再無翻身的時機了,他是罪臣之後,其中所受的侮辱想必也是我難以體會的,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更多的苦楚想必還在以後呢。

這廂看見疑露探頭探腦的走近,霜遲忙正身,揩去長睫上的濕潤,帶著幾分失落撩眉打量四處,強笑道︰「想是毓哥兒來了」,我攙他起身,低了低身子,湊在他耳邊低聲溫言囑咐︰「日後若是有事,只管來沈府,姐姐要住到8月底才回去」。

他面上情緒翻滾,卻強自忍住,收了視線點頭應是,行禮拜退。

疑露見他離去,這才膽怯怯的上前,恭敬的行了禮,取了袖中的書信遞給我。

「你倒是很有眼色」,我抿唇一笑,指點著夸獎他,卻也徐徐展開他遞上的芙蓉紅的薛濤箋,其上安昭秀麗的字跡筆鋒斗轉,謄寫的是首《于中好》︰清宵杳杳度銀牆,心字染瀟湘。鸞帳撲風驚繡鴦,獨倚疏窗,春漏隔夢長。蒼狗載蕭郎,弄玉化凰。欲乞藍橋玉清漿,憑訴共賞,不辭陽春遍唱。(筆者原創)我反復吟詠數遍,喜滋滋貼外身小衣收好,方笑吟吟的問︰「這小令是何時得的?」

疑露也跟著笑了,行至我面前一揖到底,討好的轉著眼珠兒看著我乞求道︰「二爺逢見姑娘便留詩作。好姑娘,既是喜歡我們爺的文墨,何不親自求取,總強過次次將小的充內賊」。

我擰眉假意啐他一口,伸著手指遠遠的點著他笑罵︰「渾說,你小子才做幾次紅娘,倒在我面前充起數來」。

「姑娘說的輕巧」,他忙俯身又拜了幾拜,侃侃的笑著道︰「三月來少說也偷有20篇了,若是被我們二爺得知了,還不打折了我」。

我被他話中的委屈惹笑道︰「只管放心,你們爺心中有數,再說這詩作,若刻意求之,反不如隨意的好」。

「姑娘也忒小瞧人了,我們爺雖不如早逝的容若大老爺,可文墨也是極好的」,他傲然掰指駁辯︰「二老爺的《雞肋集》呀,什麼《益戒堂集》呀,《後識》呀,哪一樣能少了我們二爺的題跋」,他對我吐出的話顯得異常不屑,難以苟同,一臉的得意不滿之色,似乎對安昭的榮耀感同身受。

「好了,好了,恁地聒噪,還不去快去伺候,當心我告了毓哥兒讓他捶你」,我被他反駁的甚是無奈,只得出聲攆他。

他扭捏半晌,眼神四處打量,方斯斯艾艾探頭上前,「姑娘可知,二爺先前娶妻的事」,只在我心跳漏停之前,他已做了補充︰「姑娘莫要驚了心,我們二女乃女乃早是歿了」。

「他怎麼從未向我提起這話茬,你若不講明白,今日便休想離開。」我驀然一怔,止不住面色微變,再也顧不得禮數,踏前一步扯住他的袖角,不自禁責問。

他眼中滑出一絲疑惑,掙扎著自我手中滑出數丈,半是遺憾半是叫屈,嬉笑著跪千兒︰「只可惜我們爺白白擔了虛名,姑娘只管放心,別做他想,日後自會明白個中緣由,若是被二爺知道,又會賴說是奴才多事碎舌了,奴才還是先行退下吧」。

問不出詳細緣由,只得任他滑頭的離開,心慌之下又向宛姨打探了,了解了前後的緣由詳情,對安昭怨懟之際,仍不住情緒滾涌,一貫的堅持也有了松動,他嫡妻已死與我亦非壞事,畢竟填房繼室不會像正堂要求門當戶對,索性棄了顧忌,說不定正是我擺月兌四阿哥,走出權勢中心的好時機。

只是史書載,安昭七歲能作徑尺書,九歲工詩文。入仕以後,披覽不倦,編成《兼牧堂藏書目》,輯刻成《事物紀原補》。如今尚未加冠入仕,卻也已漸露頭角,于我,卻不知是福是禍。

納蘭容若當初尋得這宅邸是冬暖夏涼,安昭便以避暑為由寄住在沈府的外廊。因才思敏捷,宛姨又有意促成我們二人,便央他來教我作詩行令,日日廝磨竟也有了紅袖添香的意趣,「君若習字我研墨,含笑戲語添佳句,君若品茗我斟茶,半展紅袖半香彌,閑來游街嬉鬧時,不染縴塵也風情,君喜縱觀天下事,我參話本論古今」,這四句話倒將兩人間的情景兒說盡了。我們感情漸熾,已然陷入熱戀,只被我瞞得緊,除了身邊緊要的幾個,那邊府中就連縴雲也不得知。

感情日臻成熟,莫不思量起終身大事來,既是已斷了穿越回去的念想,無妻無妾的安昭無疑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好的選擇,在男人享受齊人之福合理化的清朝,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向往和推崇更是讓他成為此世的一朵「奇葩」,若是跟了他,便能處在四阿哥的監察下,討得自由或是更為便利。

雖是出身名門,因父母雙歿,他在府中地位並不顯貴,除納蘭明珠的尤為寵愛,身上可供康熙利用的籌碼並不多,不過是填房繼室想必不會惹得當今聖上「大動干戈」的為他指婚,我們的情路或是坎坷,可也不是並無指望。

只因有了這打算,平日相處總透露些許現代思想,他心中已有平等意識做輔,接受起來並不覺突兀,倒是甚合心意,因此更是將我引為知己。只是他年紀尚幼不懂男女情事,親昵之時不免情動,前世作為過來人,對著眼前年歲尚幼可望而不可吃的小戀人,只得生生忍住,竟成了新一輪的折磨。

時間如隙,秋季將近尾聲,終是此時方接受穿越事實,或是基于安昭,更大原因在于,前主身份復雜,訛傳來的前朝皇冑,若要接過她的生活軌跡所冒風險過大。我想安定生活,便要把一切荊棘鋪平了,首當其沖便是除去肩上刺字。

「姐姐,驚鴻為你涂上梅花點舌膏化了字,再用活絡丹融水抹上,便只會剩疤了」,她輕撫我肩頭,低聲打著商量。這梅花點舌膏說白了不過是濃縮硫酸,將其上皮膚生生腐蝕了,不然刺字如何去掉,之後敷上生肌活血的藥膏,總能減輕肩上疤痕.

我心中雖怕,嘴上卻不以為然的只讓她做主,說罷便覺肩上一陣錐心灼痛,只疼的悶哼一聲,感到肩上動作頓住,我松開咬緊的牙關,哼笑道︰「莫要婆媽了,若是被人窺見我這般香肩半露躺于你榻上,還道你我是磨鏡呢」。

「姐姐還是如此滑舌,想也不是疼的動了筋骨,閣中皆傳這梅花點舌膏藥效霸道,看來多是謬誤了」,她聲音猶如黃鶯嬌啼,笑著打趣,雖是如此說,卻也迅速替我收拾妥帖了,扶我起身,見我額前鬢發都被汗水浸透,終為不忍︰「姐姐這是何苦呢?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呢!!何必受這折磨呢!!」

「只這爛攤子若不早日收拾妥帖了,日後怕安昭都要受牽連,既是決心跟著他,更不願他因此冒險」,任她將我扶起,我嗟嘆一聲,卻也不願讓她牽涉太多,便笑著將話題引到了她身上︰「姐姐看那柳汝生也是極好的,常言道,寧為窮**,不做富人妾,他既是正經聘你做妻,如是稱心便莫要辜負了」。

柳汝生雖是落第秀才,卻也是滿月復經綸,才華橫溢,在一士家做的西席,他對驚鴻仰慕已久,逢閑便來探望尋視,曲唱應和倒也次次拔尖,在攏香閣已不是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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