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二十五回︰執妄散盡皆虛幻

作者 ︰ 松窗棋罷

()安昭亦上前接過展開,當即變色,手指攥緊復又松開,看著身側的丫髻擰眉叱道︰「愣著作甚麼,還不去找人請御醫,一並去東府請了大房的二爺過來」,直到丫髻應了一聲,慌亂的掀簾出去,他才撩袍上前坐于我的身側,急色低聲問宛姨︰「這樣咳血有多少時候了?怎麼不遣人告訴我們呢?」

「左右就這兩日,只是喉間干澀,也不是什麼重癥,誰知今日會見了血呢」,宛姨虛弱的笑了笑,似乎對我們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卻又止不住低聲輕咳,我忙取了袖內的帕子掩上,又有點點血漬濺上,看她這如同林妹妹癥狀的光景兒,顯然不是好的征兆,我眼圈一熱,將帕子捏進手中,深吸一口氣,扭頭吸去鼻內的酸澀,強笑道︰「我看也不是什麼惡疾,等御醫開了藥,吃上幾日想必就好了」。

「傻丫頭,哭什麼呢」,宛姨唇角扯住一絲勉強的笑意,撫去我臉上的淚漬,垂眸笑道︰「有誰比宛姨更了解自個的身子呢,我苟活了十八年,也實在是受夠了這灼心的相思了」,她揚起視線,一臉遮擋不住的孤寂,突然秀麗的眸子中渲染了些許神采︰「宛姨等的不過就是這一天,早日能與公子泉下相見」。

略帶解月兌的語氣,宛姨口中少見的輕松神情,女子的不惑之年,本是我腦海中最為強健的年紀,本不該是如此的形槁心灰,只是我滿月復的勸慰又該如何開口,那些我前世慣常的理念,那些所謂女子獨立自強的觀點,如今則是如此的突兀與蒼白,封建社會將一生寄托維系在男人身上的出身卑微的女子,例如宛姨,例如我,所謂的結局,似乎從開始就已經是注定的!!!我心中惶恐不安,忍不住身體顫栗,抱著宛姨,哽塞嗚咽出聲。

之後納蘭富森隨同御醫進府,我忙起身躲在了屏風內,看診之後,只說是宛姨憂慮過重,郁氣傷肝,開了幾副藥,囑咐要以靜養為主。我放心不下,便向烏拉那拉氏告了罪,在宛姨跟前伺候,軟語開導。只到了四月初,她的病雖無好轉,倒也未見加重,我這才心安的回府。

時常會想,我在古代的人生像是以康熙45年做的分水嶺,在此之前我天真的秉承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原道只要步步為營,時時籌謀,總能逃離權勢中心,過上想要的生活。只是我日後歷盡波折才知,封建王朝君臣綱常的陰謀利用,早已將那些所謂的深情剝離出了最蒼涼的姿勢。

4月28日,康熙帶一眾阿哥巡畿甸,回京後蜚語傳揚,太子私通後宮嬪妃,太子賣官蠰爵,太子貪財納賄等等,這位史上留名仁君下令徹查,主事的阿靈阿,納蘭揆敘****,康熙厲色訓斥,大殿之上力批八阿哥,八爺黨受挫。听罷十三傳來小道消息,我心中很是惴惴不安,唯恐安昭受此牽連。

這一日我在院中支了繡架,摹著花樣子繡出水並蒂蓮,剛捏了針,就見縴雲也未作通報,已領了十三面色陰沉,急色匆匆的進院,我吃了一驚,棄了針線,便迎了上去,躬身請安,吉祥還未道完,已被他出聲止住,他遣退了縴雲,「你先穩住心」,他撩眼打量一下四處,才猶豫著慚色低聲道︰「安昭出事了」。

「怎麼會呢!!」,我腦中一陣雷鳴電掣,脊骨冷意暗浮,咬緊下唇,卻強忍住心悸,沉聲啞聲問起緣由,「難道是朝堂有了變故麼?」

「皇阿瑪指婚,他抗旨,杖脊30,革去官職禁了足」,他攥緊手指復又松開,面色黯然,浮起一絲愧疚,搖頭苦笑。

「指婚女子是誰?怎麼一點預兆也不曾有呢!!」果然,我算計來算計去,原來還是沒有繞開這一步麼!!!只覺腿腳發軟,後退兩步,捏著繡架方挺住,還未說話,已滑了淚珠兒。

他扶了一側方凳到我身下,著我坐下,眉頭緊縮,稍見思索,張開的唇角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答道︰「正黃旗漢軍副都統含太公之女阿氏,喚作思帕的,芳齡15,給安昭做正妻」。

我眉頭緊蹙,默然數秒,搜索腦中文史上並無此人印象,清了清嗓子,急切的問道︰「巴巴的如何指起婚了?是出了什麼緣由麼?」

他掌心撫上口鼻,緊緊皺起的眉間涂上了自責失落之意,清朗的聲音帶了幾分怒氣︰「含太公嫡女是太子側妃,所出長子很得寵愛,日後榮登大寶也不是沒有可能」,

是啊,清皇室序統原本混亂,立嫡立長皆有所依,可與安昭何干?難道是、、、、、、我心尖一緊,寒意上泛,滾到唇邊的話月兌口而出︰「難道是所為明黨麼?」

他攥緊雙手,低頭沉吟,抬頭時眼中晦澀還有一絲痕跡,默然點頭︰「還恐是與我們日益親近,惹了皇阿瑪猜忌!!!」

我听此終是理出頭緒。納蘭家族與皇室淵源頗深,明珠雖無實權,可手下黨羽尚在,如今納蘭府只揆敘一人明示致力于八阿哥,作為納蘭明珠外甥的大阿哥又與八爺黨形跡親密,明黨日後難免不會以他們,唯馬首是瞻。索額圖被誅,太子已是力單,若是再遭明黨倒戈,定會一敗傾涂。康熙知安昭最為明珠寵愛,著他與含太公聯姻,為安昭日後安危,明珠縱使不願效力太子,怕也難再投誠八爺了,而康熙更是旁敲側擊,警告四,十三阿哥莫要動了奪位的心思。計謀何其精明,只是苦了安昭!

我心中抽痛不已,困頓茫然的滑坐在地,喃喃自語︰「我一直提防這麼一天,卻不想來的如此快!!!!」

苦心經營籌劃的藍圖被攔腰斬斷,雖說心中早有所備,總是過于突然讓人無措。康熙雖是明君,畢竟位居帝位,豈許臣子觸犯他的天子威嚴。

「好在5日之後皇阿瑪出塞巡視,留下四哥,八哥于皇城監管朝政,我已在納蘭府中著了人手」,他扯了我衣袖,待我收了恍惚的心思,半晌方徐徐而言︰「見他一面,之後便斷了吧,安昭抗旨拒婚的緣由,皇阿瑪想必已知」。

我斂眉闔目,心中是從未有過的疲倦之感,低聲猶如喃喃自問︰「是覺得安昭痴迷于四爺府中舞姬,當我是四爺設下籠絡安昭的棋子麼?」

「如今朝堂黨派混亂,屆時四哥為了避嫌,難保不會將你遣回九哥府中」,他長吁一口氣,神色嚴肅的望著我,黯然勸慰叮嚀道︰「若是不舍,也只待我出塞回來,替你周轉求情,切忌一意孤行」。

我心中一寂,忙行跪道謝,被他出聲止出,兩人唯有相視寂然。

勸說心愛之人迎娶旁的女子,還真是諷刺,可若在離開他和要他死之間做個選擇,我毫無疑問選了前者。

康熙率眾離開第五日,我借口向烏喇那拉氏告了罪,在納蘭府外與十三暗中安排的人接了頭,借他的名聲進了內府,被疑露迎了進去。

安昭趴在榻上陷入沉睡,只十幾日不見,他已是容顏憔悴落魄的厲害,唇角的胡須荏苒,白皙滑潤的腦門冒出密密錯亂的短小發絲。

「二爺已是幾日不曾安眠了,小的這就去喊醒」,疑露神情落寞低聲解釋,急欲上前,卻被我伸手攔住,我拼命壓下鼻尖的酸楚,抹去眼角的濕潤,低聲道︰「且待他睡醒了,我怕是最後看他了」。

「姑娘,你好好勸勸我們二爺」,他低聲呼喚,面露不忍,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便行禮拜退,「奴才在簾外守著,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即可」,說罷,打簾走出。

臨榻前坐下,我溫柔摩挲著他的臉,無聲哽咽,若說先前腦中尚有幾分踟躕,見他後愈是堅定,本來回去已是絕望,這紫禁城內,唯他與那些爭名奪利的阿哥們離得遠,婚嫁總有幾分自主,心中便存了幻想,只願康熙會忽略他的存在,實現我不與他人共侍一夫的心願。安昭視我為知己,許下一世尊重與自由,雖是藍圖塌陷也已足夠了。原來終是我錯了,這偌大的紫禁城,哪里會有所謂的自由與尊嚴呢!!!

「你怎麼來了?」他緩緩睜眼,清麗的眸子恍惚朦朧片刻方復清明,待看清是我,忙掙扎著欲坐起,觸了傷口疼的低喘一聲。

「別動,小心觸了了傷口,還疼嗎?」見他後背雪白褻衣上有血跡沁出,我心中如同針刺,忍痛上前攙扶,還未開口,已忍不住低聲哽咽。

「你別哭,不過挨了幾棍,有什麼要緊的」,他皺眉掙扎跪臥在塌,澄澄的看著我,擔憂的問道︰「十三這樣安排你進來安全麼,外面是不是有疑露在守著?」

「這個時候還宛自逞強」,我柔聲應是,低聲喚他的名字,剛一出聲,便被他擁入懷,他唇角顫抖著吻上我的額頭,一遍遍聲線嘶啞的呼喊著我的名字。

「你怎麼這麼傻呢,他是皇帝,忤逆他是會死的」,我摟著他的脖頸,刻意的溫柔遮不住我話音的生澀,我低聲勸慰,話剛落下,便感到頰上有溫濕劃過,他聲音嗚咽哽塞,一臉的痛苦不已,「子衿,可我舍不得你啊,我如今被牽連到黨派之爭中,你還願跟著我麼?」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始知伶俐不如痴最新章節 | 始知伶俐不如痴全文閱讀 | 始知伶俐不如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