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四十四回︰多情總被前緣誤

作者 ︰ 松窗棋罷

()「好了,歪理這麼多,真是鬧得我頭疼」,我慢騰騰的伸了懶腰,伸手按在額頭上揉捏了一番,懶洋洋的起身下榻,披了縴雲遞上的杏黃緞面刺繡圓領對襟長褂子,束了一條月白色曳地長裙,一面笑著打趣她︰「你今日倒也奇怪,怎麼巴巴的允許我去後院中耍呢!!」。

我四處看了一眼,對著低頭替我整裝的縴雲笑道︰「弄巧這丫頭又去哪耍了?怎麼整天不見人影呢?」。

「方才皓軒院里來了兩位姐姐,喊了她去打個下手」,縴雲頭也不抬,疑惑的道,一抬眸卻見弄巧掀簾邁了半只腳進來,撇眉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快來,小姐剛剛還在問你去了哪里呢!!!」

「福晉的庶妹格格過兩日出閣,福晉特意找了我們幾個與格格同庚同時的丫鬟打紫金絡子,以作祈福之用」,弄巧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故作的不以為然挑眉掩飾著笑道︰「也沒有甚麼大事」。

我看她答得勉強,想必也是有所隱瞞,只是笑笑,也不願怎麼細問。

縴雲笑吟吟的橫了她一眼,側身拿了梳妝台上的香菊輕羅綾綢團扇塞到我手中,「拿這扇子擋擋太陽光兒,別晃閃了眼」,待我接過捏進手中,她又側身對著弄巧叮嚀道︰「只是到花園逛逛,飯時就回來,若真是遇見什麼不妥的,你要記得勸勸小姐,別讓她惹事!!!」。弄巧笑嘻嘻的應下。

「縴雲,只怕從你的嘴中听不到我的好話來!!!!」我拿了手中的團扇在她身上虛晃一下,不服氣的自我辯訴,「可是我卻要說你老糊涂了,三月初的天氣,哪里用的了團扇」。

「雖然不熱,只是日頭刺眼」,弄巧上前挽住我的手臂,低聲勸道︰「小姐,咱們快走吧,趕上飯時怕就去不得了!!!!」。

任弄巧攙著在花團錦簇的後花園一路閑逛,後花園中大片的牡丹花瓣薄女敕,光潔晶瑩,形制如千層台閣,國色「脂紅」,天香「趙粉」,富貴「姚黃」,榮華「魏紫」,雍榮華貴的皆是花中上品,忽見有團扇般大小的玉色蝴蝶穿插花叢間,我和弄巧無聊之際,迎蝶撲上,一番折騰下來,只覺得身上虛汗淋淋,看前方有一乘涼歇息的八寶玲瓏雕花亭子。

我一手執著團扇胡亂的扇著,一手提了裙擺拾階而上,看到亭中有一熟悉削瘦的背影,我抿了抿唇,稍一遲疑,笑道︰「側福晉怎麼孤身在涼亭中坐著,下人呢?」

話音剛起,惹得亭內的華衣美貌女子轉過身來,她面色一喜,起身握住我的手招呼我坐下,清脆婉轉的嗓音帶上了一絲苦澀︰「子衿,如今連你也要與我生分了」。

她一身黯淡的鴨青綠旗服也難掩天生的清麗,三春之桃難比其俏,九秋之菊怎匹其潔,再加上多年的宮中生活,總讓她身上繚繞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清冷氣質,在百花怒放的陪襯下,更顯絕世無雙,即便如今面色憔悴失落,卻更是帶上了一分楚楚動人的魅力。

「清芷格格吉祥!!!」我心中一酸,忙欠身行禮道了吉祥,從不知她恨九阿哥到如此地步,直到如今還不喜人稱她為福晉,心緒一轉,我提裙臨她坐下,笑著問道︰「格格怎麼一人出來了?」,看她眼角垂淚,從她出閣我們還未見過一面,自然有滿月復的體己話要講,忙側頭借故支開了弄巧,湊到她面前,低聲竊竊的道︰「見著十三爺了麼?若是錯開了,可是有什麼話需要奴才傳遞給十三爺的。」

「我剛從將軍府探親回來,打著探望四福晉的名義只望見他一面」,她清麗的眸子無端浮起一絲絕望和哀戚,話未說完,已先是紅了眼圈,「才知他已是先我一步離去回府了!!!」。

眾人都道她鐘情于十三,卻暗中與九阿哥私會,害的屋內主子自盡,知情人自是緘默不言,不知情者罵她「水性楊花,恬不知恥」的比比皆是,她無異成了皇室用來遮羞的陪葬,在這個要求女子注重名節已到了畸形的朝代,她即使貴為九阿哥的側福晉又能如何呢,那盆污水兜頭澆來,受牽連的怎麼會只她一人。

因嫌她有辱家風,馬爾泰將軍一怒之下將她母親由主母降為側室,嫡庶雖只是一字之差,待遇卻是天壤之別,清朝的株連法則歷來如此,絕不會因你蒙受不白之冤而有所收斂。

「不愛宮城柳,只被前緣誤,花開花落自由時,總賴東風主,還道秀女出宮便是我的解月兌之日,我等了這麼久,誰想到終究還是棋差一著呢」,她柳眉下垂,低頭闔目,靚麗的眸子輕顫,便有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她白皙的臉頰墜落,握住我的手指指節攥的發白,帶著幾分淒厲和悲戚,猶如低聲喃喃︰「額娘因我之故抑郁成病,不知能否熬過這個年頭,弟弟一著淪為庶子,在家族中屢屢遭人白眼,至今不願認我這個姐姐,子衿,我好恨吶!好恨吶!!!若不是他,我何以淪落至此!!!」

「格格!!!」我臉上隨即變色,她話中的淒厲驚得我顧不得禮數探身捂住了她的嘴,搖頭低聲規勸︰「身邊耳目太多!格格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要顧念肚中的孩子!!」一年前的那個神采飛揚的雋秀女子落魄絕望至此,心中的疼痛如同針扎般的尖銳起來。

「我是寧死也不會為他生下一子半女!!」,手指被她攥的生疼,她唇角哆嗦,潰不成言,終究忍耐不住趴在我肩上嚎啕痛哭,「只可恨我生為女子,走也走不出去,平白的替他們擔了這污名不說!!只怕一生也要圈死在這牢籠中了!!」。

「格格千萬要顧及自己的身子,不論怎樣,月復中的孩子總是無辜的」,我只能拿絹替她揩去淚漬,說著一些無力的規勸,「事已至此也只能自己想開些了!!」。

我一向狡言善辯,此刻只感到言語的蒼白,在前世是如此無足輕重的流言蜚語,此刻卻成了壓垮她的致命稻草,我明知她深陷泥淖即將斃命,看著不堪和屈辱加諸在她身上卻無能為力,我連府中有臉面的管事嬤嬤尚且不能拂拗,更何況是紫禁城寶塔尖上的人,在這里,或許只有權勢才能所向披靡。

九阿哥娶她不過迫于權宜之計,加之忌憚她之前與十三過于親厚,始終對她防備非常,她行動並不自如,果然不消片刻,九阿哥便遣人接她回府,看著她徐徐而去,雍容華貴的氣質依舊,仿佛方才趴在我肩上失聲慟哭的只是幻覺,只剩那雙明亮的眸子還在向我敘述著屈辱和不甘,《家春秋》中的覺新尚能在時代變革的大背景下走出封建家族的泥淖,可她呢,要如何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之後我便再也沒了逛園的興致,懨懨的回了院,剛用過午膳,坐在書案前提筆難下,不知如何落筆才能說服四阿哥相助,只盯著熄了的燭台看了三個時辰,卻是毫無頭緒。正踟躕間,弄巧一臉著急的掀簾探頭邁進,氣未喘平,便趴在我耳邊低低的說︰「小姐,我听人說清芷格格從咱們府回去後就小產了!!!」

「從哪里的得知的這消息?怎麼樣?可信嗎?」我喉間一澀,嘶啞著聲音問她,捏筆的手指緊了又緊,「我方才見她時明明還好好的」。

「應該是無誤的了」,弄巧俯趴在我耳邊,長嘆一聲,不無惋惜,低聲竊竊的道︰「听說是下車時不慎踏空,弄巧有個同鄉是當值的門衛,是他親眼所見的」。

我一時啞言,捂住胸口難受的說不出話來,清芷,清芷,你何以決絕至此呢,選擇如此自傷的方式去報復他,即便禍及月復中的孩兒也在所不惜。

「貝勒爺回府了?」我再無書寫的耐性,煩躁的扔了手中筆,來回踱了幾步,忍不住出聲問她。

「爺剛從宮內回來,可是,還未到酉時、、、、,是不是有些早?小姐晚膳還未用呢」,她一臉不解之色地向我望來,詫異的問。

「管不了那麼多了,快幫我整理一下,我去見他」,拿了平時的教材,我顧不得囑咐她們,便匆匆的離門而去,四阿哥混跡官場多年,他一定有辦法幫助清芷,不知為何,在我手足無措之際,如今我唯一想到求助的人便是他。

「姑娘今日來的挺早!!!」書房的門童與我已是熟稔,低身向我行禮,笑容可掬的解釋,「貝勒爺剛到書房」。

「有勞了」,我亦回禮致謝,也顧不得繼續寒暄,得了通報便推門而入,四阿哥正俯首書案整理著書札,神色平靜無波的抬眸看我一眼,並不顯意外,手上的動作卻不見有絲毫的停頓,淡淡的問︰「用過晚膳了?」卻也不待我回答,似是帶著未卜先知的冰冷,冷漠的道︰「我這次幫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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