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四十六回︰三丈軟紅春帳宵

作者 ︰ 松窗棋罷

()原來安昭還是繞不開與清芷一樣的命運,我一時啞言,也無心理她,自顧自斟自酌,混亂的囔囔著,數壇下肚,模糊不堪的意識中,只剩安昭含淚的雙目,清芷絕望的俏臉,我醉到深處仍不住吃吃傻笑,心中苦悶不堪卻無處發泄,臉上胭脂摻著淚痕濡濕一片,只隱約記得伴著凌亂的腳步聲,邁進的是一雙青緞白底朝靴,那鳳眸微挑,那薄唇緊抿,只看一眼,我便笑了。

之後我跨坐在誰的腿上,俯首含住的是誰的唇,又是誰擁我入懷,替我卸去凌亂的妝容,青幔低垂之際,伏在耳邊,他音醇如燻,輕柔地呼喚著我的名字,子衿,子衿,那麼的好听︰是雲鬢堆壓旁兒整,是蓮瓣生香唇又紅,是柳腰斜倚碧桃影,是人面桃花相映紅,爛醉時分,所有的旖旎媚致,我也只當是做了一場春夢。

等醒來已是午時三刻,我只覺得身子酸軟疼乏的厲害,輕捶額頭,帶著醉酒後特有的遲鈍,瞥見新換的白綢子竹葉立領褻衣連著身下一襲嶄新的月白緞子繡合歡花的薄被褥,梳妝台上是一套木蘭青壓金線繡的百子榴花旗服,一側整齊的鋪擺著鏤銀菱花嵌翡翠墜珠鈿子,梅花竹節碧玉簪,白銀纏絲雙扣鐲,青玉雕麒麟送子牌,床頭是一雙手工精細的景泰藍緞面花盆鞋,李四娘出身漢室,地位卑賤,一向沒有穿旗服的資格,這套華貴的旗服並飾品是誰的?

想到此,我混沌的腦子瞬間清明,嗓子一緊,撩被下床,側著頭只對著外室厲聲喊道︰「縴雲,進來,我有話問你」。

她氣喘吁吁的掀簾進來,臉頰帶著不自然的潮紅,面上一喜道︰「小姐醒了?」

我只端著一雙清冷的眸子靜靜的盯著她掃了兩眼,冷冷的道︰「為什麼換了我的褻衣和鋪蓋?」

「小姐初次承歡,那些物什是要送到內府作為見證,以便將來進房受封,飾品是福晉早早遣人送來的」,她眼神躲閃,視線低垂的盯著手中捏著的帕子,始終不敢看我,吶吶的應聲解釋。

想到留在腦海中的香艷剪影,脖頸上對前世的我來說並不陌生的紅痕,我呼吸一滯,心亂如麻,不自覺的攥緊衣袖,抬眸盯著她,宛轉的低問︰「昨晚貝勒爺,是不是宿在了我房中?」

她瞬間面紅耳赤,抬頭慌亂的看我一眼,微不可聞的輕「嗯」一聲。

我闔目長嘆一聲,想不到我兜兜繞繞,算計籌劃了這麼數年,終究還是繞不開這個結局,早知如此,何必受如此的煎熬,早日認命倒一了百了,念此只覺滿月復的心灰意冷,一腔憤然無處發泄,側頭呵出一聲譏誚,只盯著她低聲冷哼道︰「你終于如願了」。

她抬頭看我,笑容僵在了臉上,眸中的驚愕還未及撤去,「撲通」跪下,遲疑懦懦道︰「縴雲不懂小姐的意思」。

「快別喊小姐了,我都要羞死了,你但凡有一絲拿我作小姐看待,也不會事事以貝勒爺為先,你明知我醉了酒為何還要喊了他來,我信任你至此,你就是這樣回報我麼!!!」,我一聲拖長的陰聲冷笑,咽下淡淡泛起的愧疚,滿腔的怨恨都化作了咄咄逼人,激怒之下不免也有些口不擇言︰「我事事容忍,你還真道是我不敢動你嗎?」

「小姐心中不愉,何必拿下人們撒氣,要殺,要打,要賣悉听尊便」,她眼淚簌簌而下,哭泣著摔簾而去。

我見此更是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掀被下床,一把將梳妝台上的旗服掃落在地,狠踏上幾腳解氣,方才蹲坐在地,埋首于膝蓋上,忍不住一陣猛咳。我也知這事或許與縴雲毫無干系,只是心中郁悶無處排解,總也不能跑到四阿哥面前去撒野發泄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如今再想要離開又談何容易,到了這個田地,就只能與四阿哥撕破臉面了,想到這一年的辛苦籌劃要付諸東流,我真是不甘心吶!

「小姐,快起來,小心受了涼!!!」,弄巧想必是听見了動靜,衣衫凌亂的掀簾探進,看到滿室的狼藉,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攙我,卻也不忘吶吶解釋︰「小姐錯怪縴雲姐姐了,其實、、、、、、」。

「咳咳!!!」我喉間壓制不住的低咳溢出,弄巧見狀忙將手帕擎到我唇邊,「小姐怎麼,又吐血了?弄巧去喊人請大夫!!!」脾氣過後才覺頭腦昏暈的厲害,在她的攙扶下掙扎著站起,緩緩走向床邊。

「這麼周折作甚麼!!!」這病來的及時,正稱了我的意,念此我唇角扯起一抹無奈的苦笑,一聲低斥喝住她,拿手帕揩去嘴角血絲,才低聲叮嚀︰「拿上次的方子煎藥就好了,倒不必巴巴的請人來一趟」,我斜倚在床幃邊,接過茶杯漱了口,輕喘一聲道︰「我先躺會,有誰來只說我今日抱病不能見客,你去吧!!」。

只待弄巧掩門離去,我才撐著坐起,對著床頭的痰盂一陣干嘔夾雜猛咳,有腥臭的酒酸自喉間漫出,我只嘔的一行汗一行淚,身子更是酸軟的提不起力氣,滑坐在枕頭上,就此昏死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等醒來,室內的纏枝蓮花銀燭台上的雙鳳燭燃的正旺。「咳」,我低咳一聲,只覺喉間酸辣入骨,口中腥澀不堪,腦子更是虛乎飄搖的厲害。

「小姐醒了?」弄巧俯趴在我的床頭,睡眼朦朧,一臉掩不住的驚喜,忙起身踏前扶我坐起,拿了大紅滿池嬌的枕頭的枕頭墊在我背後。

「怎麼,我睡了很久麼?」,我掩唇輕咳,虛晃著腦袋強自撐坐著,額上虛汗津津,聲音暗啞晦澀,是一幅連我自己都唾棄不已的嬌弱模樣。

「也是有兩天了,御醫過來行了針,開了藥,只說小姐心思郁結,調息幾天就好了」,她扭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擎到我唇邊,溫聲道︰「小姐喝些茶水潤潤喉吧」。

我就著她的手,低頭呷了一口,撲鼻的玫瑰清香,頓時沖淡了口中的苦澀,精神也禁不住為之一振,熟悉的味道讓我止不住扯唇輕問︰「先前那瓶玫瑰香露,怎麼,竟然還沒吃完麼?」

「這是貝勒爺昨兒遣人新送的,自然是比上次的還要香甜精純」弄巧聲音一頓,余光偷瞄了一下我的臉色,察覺無恙後方才小心翼翼的道︰「貝勒爺昨兒來了兩次,卻是看小姐一直昏睡,只在床頭守了一會便離去了」。

我面色一僵,便未再說話,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任她以絹揩去我唇角水漬,疲倦的微微閉上眼。

「小姐還睡嗎?」,弄巧側身將空杯擱在床頭的案幾上,替我掖好被角,低著身子到我面前,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柔聲勸道︰「還是再歇會吧,時間還早呢!!!」。

我只是依靠在軟枕上,沖她懶懶的搖搖頭,有氣無力的出聲攆她︰「你下去吧,我只歪坐會兒」。

她慢騰騰的將桌上茶杯收拾妥當,遲疑猶豫半刻,突然走到我床前跪了下來,面色哀戚的低聲乞求︰「小姐,你那日誤會縴雲姐姐了」。

「哦?」,我驀然睜開眼,不動聲色的撩她一眼,低聲笑了,面色卻忍不住冷凝下來。

「那晚,是、、、、、是弄巧自作主張喊了貝勒爺,小姐性子執拗,府中唯有爺的話能听進幾分,誰想爺進房後就未再出來」,她哽咽抽泣著俯身磕頭求道︰「小姐若是怒氣未消,只管打罵奴才,只求別把縴雲姐姐趕出府,她是在替奴才受過」。

其實那日我發過脾氣後便有些懊悔,只是面上逞強,不願低頭,王府丫髻犯錯,無外乎被攆,被賣兩種結局,我一向自持冷靜,卻羞于那時的怒火攻心和無理取鬧,如今想到她們因此平白受到波及,加之她哭的淒慘,我心中憐惜和愧疚更深了。

「我也一時失言,你們別放在心上」,見她稚女敕的俏臉上滿是祈求之色,我心尖一軟,不免也有些羞愧難當,再也顧不得顏面出聲認錯,柔聲喚她起來。

她清澈的眼底有驚愕伴著欣喜,攬了旗裝的下擺急急起身,也顧不得行禮向外跑去,撩簾之際也不忘含淚笑著解釋︰「縴雲姐姐在外跪了一夜,弄巧這就去喊了她來向小姐賠禮」。

縴雲去了大拉翅,漆黑如墨的長發只是簡單的攏著,鬢發散亂,秀麗的雙眼紅腫黯淡,旗服膝蓋處污濁不堪,想必是跪了許久的緣故,我見此心中惱怒頓消,只覺愧疚更甚了,禁不住略帶責備的呵斥她︰「怎麼搞成這樣了?見我昏睡卻還跪著做甚麼!!!」

「小姐」,她快走幾步,跪倒我床前,我話一出口已惹得她委屈至極的斷斷續續的抽泣道︰「縴雲該死,不該氣的小姐犯了舊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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