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五十三回︰玲瓏骰子安紅豆

作者 ︰ 松窗棋罷

()「蜉蝣撼大樹,不自量力」,她俯身斜睨我一眼,嘴角上撇,「我若是現在喊人給你灌下一碗藏紅花來,你說貝勒爺會不會為你出頭呢」,其內的輕視和鄙夷懶得掩飾,赤(chi)果(luo)果的顯露無疑,看到我臉色微變,囂張的嗤笑一聲,也不待我答話,便搭著粉黛揚長而去。

李椒薏祖父在滿人入關時做了包衣,而後榮升為外省駐防將軍,父親李文輝也是從四品的知府,她雖與我同為漢人,只是早已抬旗入了滿籍,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故今日的耀武揚威也絕不會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而且她是倚仗八爺黨,即便真的做了出格的事,四阿哥想必看在八阿哥的顏面上也會有所容忍。

先前我還可以打著九阿哥的名號客居在此而不受人為難,若真是受封入了府,定要遵守妻妾制度,受訓受罰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活該我被人堵得啞口無言。只是我和四阿哥之間的交情,還遠沒有到,能讓他為我與側福晉撕破臉面的地步。

縴雲打簾進來,見我依然面色陰郁的跪在地上,忙上前扶我起身坐于榻上︰「眼看有戌時了,我去讓廚房備些飯食,小姐將就吃些」,她扭身幾欲端過案幾上的湯藥,「捎帶著一並熱了吧」。

「我哪里還有什麼胃口」,我擋著她的手,搖頭推月兌道︰「藥碗就放著吧」。

「既然小姐乏了,那弄巧過來服侍小姐睡了吧」,縴雲點頭應是,待弄巧並兩個小丫頭端了銅盆過來,幫我挽袖卸鐲。

她二人安排妥貼,便歇在了外間榻上,以方便我晚間起夜。

我听她們已陷入深眠,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將手搭在平坦的小月復上,只覺得格外的神奇,這個意外幾乎打亂了我的全盤計劃,可是要放棄肚中的這個萌芽,我卻開始生出莫名的不舍,我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血脈,不論我願不願承認,它都將成為我身體和情感上無法抹改的特殊存在。

雖說***在康熙五十一年之後就樹倒猢猻散,但烏拉那拉氏能在四阿哥登極之後,成為清皇室由嫡福晉榮升為皇後的第一人,就可知,她背後的權勢不容小覷,或許將孩子托付給她,然後自己離開,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為何我會如此執意于離開呢?康熙四十六年還只是九龍奪嫡的開端,之後有十三阿哥的十年牢獄之災,有太子的兩廢兩立,有八阿哥的一敗傾涂,當然也少不了四阿哥數十年的韜光養晦,忍辱負重,位列九五背後想必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苦楚。多的是陰謀心計殺人于無形。是我膽怯懦弱也好,是我自私冷酷也罷,在這場不見硝煙的權勢紛爭中,我絲毫沒有與四阿哥同甘共苦共進退的打算。

透過床頭的簾幕看窗外夜色濃稠似水,將我的一眾心事都給壓了下來,隱約間透出絲絲薄紗般的涼氣,我撩著被子在身上裹了幾圈,只覺得有微不可察的涼意自胸口間緩緩沁了出來。累極是一夜無夢,被檐下清明如歌的鳥啼聲驚醒時已過了辰時,剛微微掙扎著一抬頭。

守于床側的弄巧掀了簾幕輕聲問道︰「小姐今日醒的倒早?」

我睡眼惺忪,朦朧間看見弄巧躡手躡腳的探頭,禁不住翻身撐著額頭笑了,「你只這般鬼祟作甚麼,進來吧」。

我掙扎著掀被幾欲下床,只惹的弄巧一聲驚呼,上前急欲攙扶我,「小姐如今胎位未穩,還是當心身子緊要」。

我不以為然的笑嗤一聲,推了她探上的手,亦是打趣道︰「好了好了,一驚一蟄的讓人笑話去,我哪里有這麼金貴了!!!」

她幫我穿上家常慣服,將我扶起坐好,塞了軟枕到我的背下道︰「蕭御醫來了,可是讓他進來?」

「豈能讓御醫白白的等著咱們」,我抿唇笑了,別了凌亂的發絲到耳後,低聲向她吩咐︰「快些喚他進來吧」。

弄巧應下,忙放了我床前的流蘇子青紋繡幔,只將我遮的嚴嚴實實,這才碎步往前廳請人。

進來位白面無須的約莫三十左右的年輕男子,隔著簾幕我看的並不真切。弄巧早已搬了方凳于我床前,他提袍落了座,方示意身側的隨從小廝打開藥箱,拿出脈診,低聲向我道︰「姑娘容我看脈吧」。

我輕應一聲,微微半躺著,拉了袖口,從床簾下探出去,露出脈來。他伸手按在我左手脈上,調息至數,凝神細診了片刻,又示意我換了左手,亦復如是,「姑娘且容我看看臉色」,縴雲忙上前掀了幔幃,任他察看了數刻,重又遮上。

「姑娘覺著怎樣?吃了兩劑藥下去,臉色卻不見好轉呢」,御醫蕭繹面色凝重,微微的傾斜身子隔著簾子問我。

我撫上胸口輕輕按壓了一下,依舊胃脹的難受,笑著答道︰「依舊只是胃口不濟,吃上兩口便已覺飽了」,

「這本是孕期初癥,倒也無妨,方子還按昨日老師開的,我再添些健脾胃的食材,只是姑娘定要尊重醫囑,良藥苦口利于病,不吃藥病可不會好」,他一面凝眉自凳上起身,一面細心的囑咐,「總之心思還是放寬些才好,事已至此,多想也不過是徒增憂思罷了!!」。

我連連答應,他才收了脈診到藥箱,溫言解釋道︰「日後姑娘便由在下照看,若身子有不妥,只管遣人告知我身旁的小童就可,若是無事,姑娘吩咐身旁得力的小廝隨在下前去拿藥吧」。

我忙隔著簾子出聲道謝︰「那有勞大人了」。喊了一聲縴雲,就全權交個她負責了。

弄巧待眾人離去,替我掛了幔幃,碎碎念道︰「看這御醫倒是年紀輕輕的,就不知道醫術怎樣」。

「他是朝中新貴,很是了得,弄巧你莫要小看了人家」,縴雲並兩個小丫鬟,笑吟吟的捧了洗漱用品掀簾邁進,對著忙碌的弄巧道︰「快些伺候小姐洗漱吧,貝勒爺要來了」。

我漱口洗面,做完了簡單的梳洗,涼涼的側頭瞪她一眼,「他來作甚麼,你出去就說我有病在身,今日不能見客」。

「小姐這是何苦來哉,爺不來的時候時時掛念,今日怎麼突然這般言不由衷起來」,縴雲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窗外,高聲笑道,收了我用過的淨巾銅盆,遞給身側的小丫髻,由她們端出灑掉。

「死丫頭、、、、、、、!」我罵聲未起,卻因簾外弄巧的一聲「貝勒爺吉祥」生生的噎了下去,這鬼丫頭,要被你害死了。

「她還未用膳麼?」,熟悉的聲音隱隱傳來,「將飯菜布到內室吧」,他做好吩咐,打簾進來,輕步走到我的床頭,縴雲,弄巧等魚貫而入,端了飯菜放在了榻上的小幾上.

「別動」,他輕叱一聲,傾身將我攬進懷中,不足兩步便抱到了榻上放下,任我擁衾倚枕斜坐著,才掀袍坐于我的對側榻上。

小幾上擺著一碟胭脂鴨脯,一碟香酥鵪鶉,一碟四五個鴨油松瓤卷酥,一碗雞髓筍,一碗雞皮蝦丸湯,還有火爐上尚滾著熱氣的燕窩粥。

「我知你不喜甜食,連這粥都是寡淡的,配上小菜,你看看可是吃得慣!」他面色如常,絲毫不見那日的余怒,看我垂頭不作聲,只吩咐縴雲他們熄了爐火,才側身命令道︰「將那苡蓉飲端上來」。

片刻便見縴雲端了一拳頭般大小的青底玻璃茶盞過來,其內是紅澄澄的清寡的藥汁,四阿哥接過,只待縴雲她們退到了外室,才對著我柔聲道︰「先喝了藥再用膳吧」。

我無聲接過,還未遞至臉前,便有腥味撲鼻而來,也只得擎到唇邊,屏氣咽了半盞放在小幾上,趁著緩氣的檔兒,味道腥膩怪異,端著的動作不免頓了頓,只只仍舊是不願出聲理他。

他想必看出了,連忙沉聲解釋︰「這是方才開的藥方,新添了紫河車,肉苡蓉,枸杞子,當歸等、、、、、、、你這是怎麼了?」,他話未說完已惹得我俯榻干嘔不止。

紫河車是中藥俗稱,其實不過就是胎兒胞衣,細想之下只覺得胃中翻騰不止,又禁不住連連干嘔了幾聲。

他忙起身斟了半碗溫水給我,提了一側的痰盂到榻前,才撩袍在我身側坐下,在我背上輕輕撫了撫,溫聲低語︰「若是你覺著不妥,再喊了蕭繹來看看吧!!」。

我也不回他,咬緊牙關將剩余的一飲而盡,又端過小幾上的燕窩粥送了兩口,拼命壓制住胃內的翻騰,拿起碗筷,搛了雞髓筍送到口中,細細咀嚼,只垂著眼眸賭氣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這脾氣怎麼經了一夜,還不見減」,他一聲無奈的嗟嘆,伏低了身子到我耳邊,低沉似水的話音帶上了些歉意道︰「昨日也是我錯了,不該下人面前不顧及你的顏面!!」。

從未有過的溫言軟語在他口中吐出,給我的驚嚇遠比驚喜要多的多,我驚愕之下飯菜岔了氣道,嗆得一陣猛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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