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納蘭安昭番外︰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作者 ︰ 松窗棋罷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過是納妾,來者皆是平日親厚之人,送宴席的賓客離開,府門斜對的胡同口,軟呢小轎前那一抹單薄的身影格外顯眼,女子眼中的決絕與孤寂讓我喉頭翻滾,幾欲喊出聲來。

突然喉間癢澀,我低頭掩唇輕咳,帕子上熟悉的猩紅惹得疑露低聲驚叫起來︰「公子,怎麼又咳血了?」。

我止住低咳,厲聲斥他︰「喊什麼,是怕內府的人不知道麼」,還是嫌我身邊的瑣事不夠糟亂麼!!

他寂然片刻,只替我默默的盯著胡同口,許久才憂然道︰「公子進府吧,言姑娘走了」。

「思帕已有了身孕,怕不能盡心服侍了,夫人囑咐再為公子置房妾室,公子心中可有合適人選?」她只是溫順的垂著眼眸,雪白的面上升起兩團紅暈,微微側過頭去,羞澀的對著我小聲道。

人選?我凝眉,那個嬌俏玲瓏的婉婉女子,那個口吐蓮花的剛烈女子,若能得她一世陪伴在側,該是何等的逍遙快活!

「我昔正髻年,笑依竹馬君床邊。手持青梅共君嘻,君身似玉顏如蓮!!!」,如今全然是痴人說夢罷了,明晰而猶疑者,才最是痛苦。想到那曾經摟在懷中的軟玉溫香,我胸中禁不住又是一陣激蕩,面紅耳赤之余不僅輕笑。

思帕見我笑了,面上的神色便頓時緊張起來,雖仍是害羞著,卻也止不住故作婉婉的笑道︰「看公子的神色,可是想好了?若是有了頭緒,說出來妾身也好去安排呢!!」。

我只一剎的失神,瞬間便復了正色,微微搖搖頭著推諉,「既是額娘吩咐了你,自己做主即可,也不用過問我的意思」,看她這神色,想必早已暗中做好了安排。

她沉默遲疑半餉,方小心翼翼的道︰「烏拉那拉大人家的三女,雖是庶女,可姿儀甚美,文墨也是挑尖,作妾室自是不屈的,公子意下如何?」

眼前女子,嬌艷秀麗,恰到好處的端莊,儼然一幅為我分擔解憂的賢淑模樣,自然讓人窺不到她月復中的小九九,我不免一陣疲倦,淡淡的推月兌道︰「也好,內府事宜以後就由你著手吧!!」

想是我臉上的倦色過于顯著,她只閑聊了幾句便起身離去,或許是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本家的權勢滔天才是她在夫家富貴地位的保障,所以她才會步步為營,將我當作了棋子來周轉,這人雖是我的妻,卻不是要陪我共渡一生的良人。

若眼前的是子衿,她該是怎樣的勃然大怒,定會對我幾番數落,甚至要我作下承諾,駁了額娘的納妾之意,她的一顰一笑在我腦海是何其鮮明,我甚至能如此篤實的猜到她遇到此事的神情。

第一次見她,不過是手提裙裾的王府小姐,容貌清秀寡淡,長相連身側貌美的丫髻尚且不如,臻首赧然,與別家閨中女子並無二致。再次她是施以援手的江湖郎中,那一幅女作男扮的不倫裝飾,讓人啼笑非常。直至揭穿,她和十三形容平常的嬉笑作答,仿佛面對的並不是皇族貴嗣,那一份男子應有的清雅氣魄,連疑露也自愧不如。

知她剛從勾欄歸來,言語之際並無鄙薄之色,加之十三爺在側一味的慫恿,我便有了將她引薦給宛姨的打算,若得此女弟子,宛姨想必也不會日日為長伯之事憂心了。

那年端午,兩黨奪位之爭愈演愈烈,四阿哥作為中間人,辦了家宴以作調節。看到她作為舞姬出場,我才知她原是十三口中叨念,八阿哥丟卒保車中的棄子,棋子一旦失了效用,命賤如螻蟻,薄如浮萍,我竟是不知為何感到莫名的煩躁和恐慌。

即便作為旁觀者,我也能察覺阿哥間的劍拔弩張,性命堪憂之下,仍見她淡然自若的冷眼嘲諷,全沒有尋常女子在綱常禮教捆縛之下的木然與服帖。直至姬芸自刎,她才亂了陣腳,不顧儀態的四處跪拜求情。

當年為了救出犯了聖怒的阿瑪,郡主出身的額娘也是像她這般,散了鬢發,污了裙裳麼!!!我突然很想要護她周全。

不知之後為何十三陡然對她贊賞有加,她也深匿閨中再未露面,該是如何在這風起雲涌的動蕩中獨善其身的保全性命呢,不解之際卻越發的想要見她一面。

我一向不喜四阿哥的陰冷,如今倒是慶幸那次擯了成見,借著找尋十三之名,遇見了犄角之處對月輕拜的寂靜女子,面容枯槁,那一身華衣貴服形同擺設,我心底竟是驀然泛起了些許心疼,緣起緣落原也不過一瞬。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本以為能夠向額娘和阿瑪那般,祈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攜一世守得死能同穴,卻原來都是痴人說夢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因忤逆了聖上被關禁足,祖父對我說的那番話尚歷歷在耳。

他說,你以為納蘭一脈位及人臣遲遲不頹,富貴榮享近百載,單單靠的只是入關時的軍功麼?也怪我平時護你太過,你怎麼竟也沾染你容若長伯不願涉足官場的習性!!

今朝惠妃娘娘(大阿哥胤褆之母),那是我的嫡親胞妹,當年她不願入宮侍君,可是哭求了一夜,卻是我親自把她送進的宮,所幸的是名下的大阿哥倒不枉我素日的一片苦心。八阿哥幼時多得惠妃教養,加之你二伯的嫡妻耿氏與八福晉是姨表姐妹,二房一派也算是八爺黨中的要員了。而十三阿哥的正妻富察氏,其母那是你的嫡親的姑母,血脈更是親厚。

如今你若是能和太子做了連襟,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日不論這江山誰主,有了這些聯姻牽扯,納蘭府在京中權貴中總也能是屹立不倒。

你看上了四阿哥府中的那奴才,要來收房便可,只是納蘭府中正,側夫人之位,本是何等的尊貴,非朝中達官貴嗣不更入也,你這次若是執意不從下去,先不說能不能保全性命,雖說只是觸破了這關系網的小小一角,只是為了維系彌補它,怕不知還要多少人作出犧牲,別讓一個下人拖累了你。

祖父將那一沓有關她隱秘身份的信札擱在了我眼前的書案上,臉上的意味不言而喻,只看得我觸目驚心,我若是一意孤行下去,不知下一刻這些事關她性命的信記,是否就會被祖父遞到到了金鑾殿的龍榻之前,祖父一向混跡官場,如今連威脅的手段都不得已使上了,想必也是到了絕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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