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街頭上,天空灑落銀子的瞬間,無患子專心對付「暗器」,紅綾女本也抬頭,然而她對阿緋有一份「特別關注」,正欲動手之時,就發現有人悄無聲息地逼近過來,一把抓住阿緋。
剎那間紅綾女搶先一步握緊阿緋手臂,本欲大喝一聲然後將來人擊退的,然而就在剎那,阿緋的手也握住了她的手臂,而紅綾女的目光跟阿緋的相對,她忽然驚訝地發現,阿緋的表情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了,那種趾高氣揚傲慢的神情蕩然無存,而是哀求似的,慌張地望著她。
那極快的一剎那,甚至容不下開口說一句話,而阿緋也沒有開口,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說了什麼,紅綾女眼睜睜地看著,也不知是出自何種心理,居然……放了手。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她做了這樣的一個決定。
一直到那來人往阿緋身上披了一件灰色衣裳,拉著阿緋遁入人群後,紅綾女呆站原地,兀自如夢似幻。
回來的路上,她在心中暗暗回想此事,究竟是什麼讓她在那一刻放了手的?是因為阿緋當時的哀求表情?還是因為……她心中那個不可告人的念頭︰事實上私心里她是不想讓阿緋留在王府的,所以知道有人來帶她走才順勢推波助瀾地放了手?
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極度隱秘,發生的也快,甚至事情過去後,連紅綾女自己都懷疑自己到底做過什麼沒有。
她做夢也想不到,就算是如此細微的一節,連當事人都不敢相信發生過的事,居然都瞞不過朱子的眼。
紅綾女渾身發冷︰「不、不可能……我……」她猛地看向朱子,想辯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南溟的臣民,都將自己的君主視作神祗一般來崇拜,因此就算是南溟滅了國,這些南溟遺民們卻仍然忠心耿耿地在尋找朱子,找到了之後便不離不棄地,在他們心目之中,朱子是應天而生,而他們,是生來便注定了侍候朱子的。
但是……但是就算是再怎麼把朱子看做是神,可是心里卻也知道朱子不會像是神一樣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可是經過今日這件事,紅綾女卻不確定了。
「你怎麼……會知道?」最終,她頹然地問出聲,問了這一聲,就代表她承認自己曾做過了。
朱子放手,卻並不回答她的問話,他只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這個你不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沒什麼能瞞得過我的雙眼,若是別人如此在我面前胡作非為,我也不必多說,早就殺了,但你是跟隨我多時的老人,我一直不願追究而已,你起來罷。」
紅綾女搖搖頭,不敢起身,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抽走一樣,也站不起來︰「朱子……」
「我也知道今天的事你不是存心為之,所以不會嚴懲你,只是讓你知道,跟著我,就不要做出違背我意願之事,以後若有再犯,我不會如今日一樣姑息了。」他轉頭看她,說道,「你明白嗎?」
紅綾女睜大眼楮,淚一滴一滴從里頭滾落出來︰「謝……謝朱子……」
朱子望了她一會兒,終于伸出手去,略微彎腰將她扶起來,紅綾女淚眼朦朧,又敬又怕地抬頭看向他,朱子看了她一會兒,說道︰「我身邊沒有幾個頂用的人,現在又忙于復國大計,這個時候,我不想要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來,你也要牢記我們南溟遺民的宗旨,該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麼。」
紅綾女身心震動,緩緩地點了點頭,淚落如雨。
朱子放開她的手︰「行了,你便出去吧。」
紅綾女後退一步︰「是……」轉過身要走的時候又停下來,「朱子,那麼……那麼,公主……」
「你不必擔心,」朱子的神情卻仍是淡淡地,「她的事,有我料理。」
紅綾女听了這話便知道,那位小公主這一遭怕是白白忙碌一頓、逃亡未果了。
朱子見紅綾女離開,便重回到桌後,伸手取了一份折子,看了兩眼,卻又扔了回去。
他不再動作,只是冷冷地望著那一桌的折子,沉默了會兒,才說道︰「她現在怎麼樣?」
一道影子從柱子後閃出來︰「回少主,公主被關在房里,還想著往外跑,被人攔下了。她還說要見少主。」
朱子雙眉皺了皺,又問︰「方雪初呢?」
「按照少主的吩咐,將人從戶部押了回來,剛關進地牢里。」
朱子臉色冷峻,手指擱在桌面上,時而敲上一兩下,最後終于起身,邁步往外而去。
朱子負手穿過回廊,從前邊書房往後院而去,身後宮女太監們小步快行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朱子走了會兒,眼見快要到了院落,便略微一停,轉頭道︰「你們都不必跟進去,就在此處等候吧。」
宮人跟侍衛們齊齊應聲,便在門口等候,朱子邁步進門,往里而行,人還沒有到屋門口,就听得里頭阿緋道︰「我要見皇叔,讓他來見我!」
門口伺候著的人都是朱子安排的,見他來了便急忙行禮,朱子道︰「都退下吧。」一個宮女將門打開,朱子邁步進入,其他的人便也退到了門口。
阿緋正在屋里頭亂跳,見朱子進來了,便撲過來︰「皇叔!」
朱子冷冷地看著她︰「叫我什麼?」
阿緋站住腳,手扭了扭︰「朱子……」
朱子皺眉,並不吱聲,但是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阿緋咬了咬唇,終于叫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朱子冷笑,往前一步坐在椅子上︰「這話是我問你的,你到底在做什麼?」
阿緋小心地跟他隔開一段距離,又瞅著門口的方向,這眼見是個隨時要逃的姿勢,朱子卻仿佛未曾察覺異樣,自顧自坐著,阿緋感覺自己靠近了門口,似乎有些安全了,才說︰「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朱子冷颼颼地瞟著她︰「我知道什麼了?」
阿緋說道︰「沒什麼,沒什麼,我、我出去看看……」她說著就跑到門口,眼見是要跑出去了。
這剎那,朱子慢慢說道︰「方雪初……」
這三個字像是有魔力一樣,阿緋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朱子望著阿緋,看到她臉上震驚的表情,才又極慢地說道︰「你知道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但是,你是不是也不在乎方雪初的性命?」
阿緋原先還存著一絲僥幸,或許朱子並不知道其中詳情,但是听了朱子這一句,她便明白,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
「方石頭怎麼樣了?」阿緋想也不想,撒腿跑回來,又是震驚又是緊張地望著朱子,「你、你……」
「先前我已經好言相勸,他不听,既然敢膽大包天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幫你逃走,你說我會怎麼對他?」
「不要!」阿緋猛地抓住朱子的手臂,「跟他沒關系!你不許為難他!」
朱子紋絲不動︰「我不許?你自己都要偷偷逃跑了,你還說我不許?」
阿緋梗住︰「總之你不要為難他,他、他在哪里?我要見他!」
「地牢里。」朱子淡淡地說。
「什麼?」阿緋倒吸一口冷氣,驚怒交加地看著他︰「放他出來!」
朱子冷冷地覷著她︰「我不說放,無人敢放他。」
阿緋心頭發涼,手也有些發抖︰「朱子……」
「想威脅我嗎?或許大哭著求我?」朱子看著她,他並不喜歡這樣對待阿緋,可是她實在是太令他失望了,他不得不在她面前露出他冷酷的一面,「不管你怎麼樣都沒有用,叫嚷著要出去救他也沒有用,只要我一句話,就能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緋松開朱子的手臂,倒退一步︰「你……」震驚恐懼,像是今日才認得了他。
朱子不為所動︰「我如何?難道你以為南溟的朱子,如今的攝政王爺,會如此心胸寬闊到任由你胡來……就算是你聯合他要逃走也無動于衷?阿緋,我可以容忍你做任何事情,再無法無天我也能忍、也能不以為意,但是你,揭了我的逆鱗。」
他不能踫的地方,就是他無法失去她,但是她偏偏地在他的痛處上玩得不亦樂呼,這次若不是他早有防備,或許真的被他們給逃走了,方雪初……他不能原諒!
瞧出了他眸子里的怨毒之色,阿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朱子說完了,就沉默地看著她,想要看她用什麼法兒什麼招……究竟是個什麼反應,但是出乎他意料,阿緋什麼也沒有做,她只是看著他,但是那種眼光,卻讓冷靜如寒冰的他很不自在,那種眼光,不是阿緋看向宋守的眼光,也不是看向朱子的眼光,更不是看向禎雪的眼光,而是……像是看著一個可怕的陌生人。
朱子按捺著,才沒有讓自己站起身來。
「那你說吧,」阿緋一仰下巴,聲音也有點冷,「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不會為難他?」
朱子的手握著桌子一角,幾乎將那堅硬的一角給掰下來,他盡量不動聲色,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冷︰「怎麼,你以為我會向你開條件然後放了他?」
阿緋的臉上果真掠過一絲慌亂之色,然後她挺了挺胸︰「是的。只要你答應不為難他,好好地放了他不計較這件事,我……」她頓了頓,然後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說,「我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可以、可以做……」
朱子雙眼眯起,然後他說︰「你說什麼?我听不到。」
阿緋的手抖了一下,她的眼楮很快紅了,朱子假裝沒看見、也沒看出她眼中的痛苦跟悲憤交織的神色,只听阿緋大聲說道︰「只要你放了方雪初不為難他,我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可以做!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