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跟舌忝刀口的人混久了,凌嘉諾跟他們一樣,不怕事,但也相信預感。他看得出來王燦這天心情沉重,處處謹慎小心,所以,他那點煩躁難言的情緒完全被拋諸腦後了,一心緊跟著王燦,護緊他手里提著的貨。
王燦吩咐車子在城里繞了幾圈,才朝約定的地點開去。雖然在荒蕪之地交易並不保險,客弱主強,上別人地盤交易總會存在與對方人數差異巨大、環境不熟悉等等問題,容易被下絆子,甚至是殺人越貨。但在南城市區,劉川的能量實在是太大了,所以王燦寧願冒險賭大紅袍不敢玩花樣也沒在鬧市區交易。而且,為了避開劉川的眼線,他甚至把帶來的人分出去大半吸引有心人的視線,身邊只帶了凌嘉諾和四個手下。
「這個你拿著。」等四個手下下車後,王燦一把拉住要跟著下去的凌嘉諾,將手里的槍遞了過去。凌嘉諾眼神閃了閃,沒有立馬接過。王燦盯著他看了半響,最後放緩了面部表情道「以防萬一,小心點總是沒錯的,這兩年杰哥親自教你打槍,你也沒少受罪,不會真以為他就是教你玩的吧?」
凌嘉諾伸手接過,只覺得這把不算陌生的家伙在手里比以往時候更重一些,他听王燦好像嘆了一口氣,搶在他下車前笑道「燦哥放心。」
王燦身子頓了頓,側過腦袋笑了笑,然後提著箱子掛上平日里邪邪壞壞的笑容朝著路邊一座土胚房走去。凌嘉諾長長吐了一口氣,將手槍在縴細的手掌上轉了幾圈,快得讓人更本看不清楚,等他下車時候,手里已經空無一物了。
大紅袍的人先到了等在屋里,王燦提著貨在門口停下,上下打量了一遍屋子。土胚房只有一空屋子,除了一個門就一堵窗子,房頂不高,屋里沒有多余的家具,擺設一目了然,想藏人基本不可能了。而且,這房子四周空曠,連防著被夾心的可能都省了。
王燦等繞著屋子轉了一圈的四人回來,幾人互換眼神後,才笑著走進屋中。「讓齊哥等阿燦實在是不好意思。」
大紅袍先前一直坐在木桌子邊上,等王燦一伙進來,他才站起身,迎了上去,但也只走到離王燦一米遠的距離便停下了。「燦哥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還是按照規矩,帶家伙的退後如何?」
王燦點頭,抬手讓四個手下往後退到門口,有兩個跟大紅袍安排在門口的人站在一起,有兩個在屋子兩個角落站定。大紅袍那邊也同樣安排,這下站後面的人不用遮著掩著了,各自都將家伙拿在手里。
凌嘉諾瞟了一眼,大紅袍並沒用托大,跟他們帶來的人一樣,都是配的手槍,只是,身上有沒有藏其他武器就不一定了。不過,他們既然敢來,也是有準備的。
「齊哥得罪了。」凌嘉諾這邊剛打量完周圍的人,就听王燦對大紅袍告罪了一聲。他收斂心神,抿著嘴上前在大紅袍身上模索,模到他腰間的時候,大紅袍扭了扭身子,凌嘉諾頓了頓,又繼續往下,等他兩手滑下到大紅袍大腿的時候,臉上瞬間陰雲密布起來。
大紅袍不以為意,笑呵呵地低頭看著蹲在他身前的凌嘉諾。王燦瞥了一眼他腿間支起的帳篷,眯了眯眼楮,然後皺起眉頭朝凌嘉諾訓道「磨蹭什麼?動作麻利點。」
凌嘉諾非常听話的加快了速度,兩手分別在大紅袍腳後跟處模了一把,確定他身上沒有武器便起身將他身邊的人如出一轍地檢查了一遍。完了後,退到王燦身邊,由著大紅袍身邊的男人檢查他跟王燦的。
大紅袍見自己的人點頭後,便笑著招呼王燦入座,然後將手里的金屬箱子提放到桌子上,打開推給王燦。「燦哥請便。」
「齊哥的為人阿燦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既然杰哥信任阿燦,阿燦自當不能讓杰哥失望。這是貨,齊哥驗一下。」王燦將貨與錢放到一處,任由大紅袍打開一袋捻在嘴里償。
凌嘉諾沒什麼好客氣的,上前將那箱子錢全部翻了一遍,大紅袍听見刷刷聲小眼楮縮了下,很快又笑開了。「怪不得燦哥要把杰哥的寶貝帶來,原來嘉諾還有這麼一手本事啊。」
凌嘉諾不語,只是手下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這麼倉促的時間,他也不是為了數錢,只是,里面有沒有新幣跟假幣,卻是要檢查的。王燦似乎對凌嘉諾非常放心,並不去看那些錢,只跟大紅袍聊道「杰哥身邊不養廢人,既然寶貝他自然是他有值得寶貝的地方,要不這麼大老遠我干嘛帶他一小孩兒出來。」
大紅袍沒接話,麻利的連著拆了好幾袋貨出來,一一嘗過後,終于是忍不住興奮起來,他自己雖然也能搞到一些貨源,但是,成色都沒有唐文杰這批貨好,他從劉川手里倒是也可以搞到這種好貨色,可劉川要的價錢就貴得多了。
「合作愉快!」交換了箱子,大紅袍跟王燦握手,然後同時出了屋子,兩邊的人各自擁著兩人上了自家車子。
「燦哥,我們不走嗎?」
凌嘉諾听有人開口,也轉頭去看王燦。這地方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呆久了被人圍了可不是好玩的。
王燦靠著椅背上,想了會兒才睜開眼楮道「總覺得太順利了。」
凌嘉諾盯著快要不見路的天色,心里也感覺這趟太順利了點,不僅他們一直擔心的劉川沒有動手,連大紅袍也正直得跟個正經生意人一樣,太詭異了。「燦哥,這里好像就這一條回城的路吧?如果前面有人堵咱們的話怎麼辦?」
王燦顯然也是憂心這點,「叫大劉他們過來接應,我記得前面有一片大棚,那里挨著河道,有一條小路,讓大劉想辦法把車子從小路開進來,在路口等著。嘉諾你帶上錢,坐大劉他們車子從小道走,出去後別耽擱,直接回北城。」
「好!」凌嘉諾坐到車門旁邊,從座位底下拉出行李箱,將箱子里的錢全部倒進去,然後把箱子遞給身邊的人道「箱子你們提著,遇到麻煩你們兩個護著箱子先走,剩兩個人跟著燦哥。」
「嗯!」接過箱子的兩人悶聲應下,凌嘉諾的意思他們都懂,如果真遇上麻煩了,箱子在手誰里,誰就最危險,但他們也都沒有推月兌。他們都是王燦的心月復,都是忠心護著王燦的。反倒是王燦听他們應下後,突然開口訓道「瞎說什麼呢?錢要不在我手里才不正常呢,嘉諾你少插嘴,一會兒護著錢趕緊回去,我這邊你不用管。」
凌嘉諾垂著眼不語,大概二十分鐘後,車子一個急剎停下,他拉開車門提著行李箱跳到了對面的車上,路邊一個人影立馬跳上王燦的車,剛好補上他的位置。眨眼功夫,車便開了出去。凌嘉諾見這輛車上只有兩個人,拉下臉問道「其他人呢?」
開車的大劉回道「今天一直有尾巴吊著,我只好留了幾個人繼續跟他們放風箏了。」
黑漆漆的遠處,王燦他們車子的尾燈越來越不可見了,凌嘉諾只覺得濃厚的夜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我們也走吧,不要開車燈,等上了大道再說。」
黑燈瞎火、磕磕踫踫開了一路,等上了大道,凌嘉諾幾人才松了一口氣。大劉技術不錯,先前在坑坑窪窪的泥濘路上顛簸了半天,速度一直不慢。凌嘉諾模出手機看了一眼,離跟王燦他們分道已經快半個小時了,正常來算,王燦他們應該是進了市區才對,可王燦竟然一個電話都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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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哥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王燦模了一把臉上的汗,將外套里面的襯衣拿刀子割下一溜布,纏在手臂上流血的地方。「媽的,大紅袍那個賤人,竟然跟劉川合計暗算我們,他女乃女乃的最好落到老子手里,不然弄死他個死胖子。我們再往後退一段,那里有個水泥廠,這里離市區已經很近了,他們不敢大張旗鼓派人出來,等收拾掉這幾個雜毛我們就算安全了。」
凌嘉諾跳下車,跑了一段才模到水泥廠外面,听見里面幾聲消音手槍的聲音,他也顧不得守在外面了,沿著牆根走到一處窗戶下,翻身就進去了。
王燦躲在水泥罐後面,剛伸頭出來,就見對面剛才對槍的那人軟趴趴倒了下去。他愣了一下,臉色一變,低咒一聲,立馬從水泥罐後面閃了出來。藏在周圍的幾人同時朝他開槍,即使他身姿靈活也被打中了兩槍。凌嘉諾心一跳,也明白王燦是知道他來了,趕忙模到剛才開槍的地方,從背後把人一個個放倒,只是他才敲暈了三個就被發現了。
見暴露了,凌嘉諾也不再躲著,他身手沒王燦好,但是,跑路速度卻很快,根本沒繞什麼彎,一個加速就沖到了王燦那一邊。王燦開槍又逼退了兩個人,拉過他踹開樓梯口的水泥捅就往樓上跑,後面的人緊追不舍,但還是礙于王燦的凶殘,並沒有跟得太緊。
王燦拉著凌嘉諾一口氣上了頂樓,二話不說,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媽回來干什麼?」
凌嘉諾生生受下,臉上火辣辣的在寒風里更是刺痛,連耳根子都翁翁作響。遠處的高架燈照在樓頂,他可以清楚地看見王燦蒼白的臉色和氣得哆嗦的嘴唇。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指著王燦拿槍的手道「你受傷了。」
王燦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緊握的手槍,槍管垂著,血水一滴滴正往下落。他喘了幾口氣怒道「我不是跟杰哥打電話說讓你跟著大劉他們幾個先回去嗎?」
「我不放心你,我等大劉他們出城里才折回來的。」看他還要罵,凌嘉諾趕忙道「要打要罵回去再說,先把樓下那幾只解決了吧。」
王燦釀蹌著走到樓梯口,伸頭往下面看了看,那些人估計一層層在收,暫時還沒模上來。他回頭看了眼趴在欄桿上往地下看的凌嘉諾,黑著臉道「不用看了,這破樓根本沒建完,四周都是空的,除非跳樓,要不然我們只有把底下的人解決了才能下去。」
凌嘉諾不甘心地檢查了一遍,最後失望地發現,真如王燦說的——他們是被困在樓頂了。王燦看他低落地走回來,有些不忍心地安慰道「放心吧,咱們折了五個人也不是白折的,對方折進去的更多,下面最多還有十個,全滅了就安全了。」
十比二嗎?苦笑一聲,凌嘉諾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留出一點余光看著下面的樓梯,嘴里應道「我盯著呢,燦哥你休息一會兒吧。」
王燦點頭,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臂上受傷的地方,雖然先前他簡單纏了一下,但是,動用右手的頻率實在太高了,血根本止不住。如果不是危險還在,他都有暈眩的沖動了。他偏頭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凌嘉諾問道「你怪杰哥嗎?」
凌嘉諾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調整了過來。樓頂風大,王燦衣服凌亂不堪、臉色蒼白、頭發被吹成雞窩,看上去異常狼狽,他心里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口氣幽幽地道「不怪的,那年我換上厭食癥,雖然每次吃什麼吐什麼,還是被他強行灌下去,但是,我知道他在四處打听給我治病,還找了不少膳食家變著花樣兒給我做吃的。」
「我爸去世後,不是他照顧我,我早就死了。那時候我恨極了趙筠盛,不要命地撲上去報仇,我一直以為,如果我死了,我就能再見到我爸了,所以我真沒想活著。杰哥……他哄過我寵過我吼過我,等後面實在沒辦法了才動手打我,但是,他一直都是舍不得的,每次打了我,他內疚得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只會餓著自己替我出氣。後面他說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才開始教我打槍,找人教我盜術和竊術。」
王燦靜靜地听他說,他就知道凌嘉諾雖然冷冰冰的時候居多,但是,卻是最念舊情那一個。唐文杰當初待他好過,所以他甘願替他做任何事情。雖然這個結果是早就知道的,但是,王燦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他現在對你越來越不好你也不介意嗎?」
凌嘉諾盯著底下的樓梯口,他剛才看見人影了,再有兩層,那些人就該找上來了。不過,為了防止他們逃跑,那些人肯定有人留在最底下,所以,能上到最頂上的應該不超過六個。
王燦見他不語,也跟著伸頭看了一眼,他剛靠回牆壁上,又听凌嘉諾道「我沒覺得他對我不好,他後面是變了很多,打我一次比一次狠,學東西沒達到他要求,他關我禁閉餓我肚子不給水喝什麼都罰,他性子變得陰晴不定、難以捉模,我有時候半夜醒來會被蹲在床邊的他嚇得魂不護體,他也常常帶人到家里胡亂發泄,一開始還避著我,後面卻故意當著我的面兒。」
看王燦不解的眼神,凌嘉諾笑了笑道「那時候剛好他爸被判無期徒刑。」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凌嘉諾口干的厲害,他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深呼吸一口,拿槍對著下面,那些人很快就要上來了。王燦努力睜著有些渙散的眼楮,垂手在大腿內側掐了一把,勉強打起精神,只是,在他臉上狠辣起來之前,他還是對凌嘉諾輕聲道了一句,「既然有牽掛了,如果這次能回去,你就走吧。」
凌嘉諾身子僵住,但他沒去看王燦,只是將手里的槍緊緊握住,然後黯然了一瞬,在心底默默對米彥辰道了一句對不起。